书城青春文学致我们的后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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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睡在上铺的兄弟(1)

曾经睡在上铺的寂寞兄弟、夏夜里对面楼上的漂亮女孩、青春飞扬的活力社团、汗水轻舞的热情操场、仪态安详的静谧图书馆,与大学有关的这些,一夜之间即将永远离去。若此一别,只能幻化成多年以后残留在记忆里的泪光。

实习,注定成为这群天之骄子生命历程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转折点。

岁月的列车呼啸而过,短短几个礼拜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踏着实习归来的末班车,找工作的大战已经拉开,一场离别在即的各色杂剧会随时随地上演……

这场离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再也不能听到四年的恋人俯在肩上在你耳边傻傻的笑声;再也不能闻到她秀发上“飘柔”亦或是“海飞丝”的味道;再也没法默默相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体会大千世界却只有你俩幸福的时光。

意味着从此以后你桌子上再也没有一卷儿公用的手纸;再也没有复印的笔记在临考试前有一帮子人传来传去拷贝了;再也不能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有人陪你叼根烟开瓶啤酒从女生说到男生,从政治说到足球,从资本家说到社会主义,再把话题转回到女生那里去了。

意味着你再也不能看到有几根白发的先生装模作样阐述感动;再也不能体会到草坪上那青草尖儿扎得你屁股痒痒的感觉;再也不能在图书馆自习室里几个人争先恐后抢着看那个外语系的漂亮女孩;再也听不到4号楼南面那棵树上每天早上熟睡时声音倍儿响倍儿清脆一叫就是四年的那只傻鸟的聒噪;再也不能在新年的时候,在淡泊湖边上和认识的不认识的手拉着手围着一大圈拼命地喊“新年好”了……

面对渐渐来临的聚散离合,大家或笑得癫狂,或举杯泪下。最后一个狂欢夜开始倒计时,过完这段日子,男的不再是草地上潇洒弹唱的格子衬衫男孩,女的也不再是林荫路上含羞侧耳的碎花长裙女生。在这之前,所有人的世界都还很简单,学习、生活、考试、恋爱……一切都那么明明白白。昔日里大家一起上课、上自习、吃饭、看电影,到处是洋溢着青春的笑脸。考试前夕认真的女孩子们有时候背着干粮去上自习,从早上熬到晚上,回来后拿着各自的猜测的考题四处传阅,争论不休。如果某个冒失鬼来追求她们中的一员,会被大家轮番捉弄得落荒而逃,然后好长一段时间还在对人家评头论足。可现在寝室空了一大半,晚上洗漱时再没有惊天动地的打闹声,很少会有人想起集体游玩的往事了,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为将来而奔波。看是大学四年,但四年的时间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一些人和事在时光闪过之后就不再回来。

曾经睡在上铺的寂寞兄弟、夏夜里对面楼上的漂亮女孩、青春飞扬的活力社团、汗水轻舞的热情操场、仪态安详的静谧图书馆……与大学有关的这些,一夜之间即将永远离去。若此一别,只能幻化成多年以后残留在记忆里的泪光。大学里最后的时光,确实充斥着世界末日般的狂欢。在离别之时突然回想往日的这些都是一种感动。

用刘小乐的话说:韩可可和老朴已经先大家一步“走了”,剩下的几位至少总应该咬咬牙坚持过完最后一夜到天亮。他说这话的时候,对“走”字还刻意强调加重了语气,弄得大家还颇有几分伤感。

自知读书不易的张小扬这四年来很是珍惜大学时光。现在更是加倍地珍惜这最后的大学时光。他甚至恨不能从大一开始重新过一遍自己的大学生活,好好为自己镀镀金。现在当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大学真是个好去处。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会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地奋斗一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能琴棋书画,跳舞唱歌,足、蓝、排、乒球样样精通,用他的话说至少混个“文艺德才兼备”,这至少总比有人连一口气吃十个馒头都作为个人特长到处宣讲的强。机械工程系确实出人才,能歌善舞的虽然不多,但是看着整天蔫不拉唧走路总是低着头上课总是坐最后一排的“群众甲”也有可能拥有一项个人发明专利,或者在全国什么机械设计大赛上获过奖;就连那些自称自己是学生混子每天逃课泡网吧的同学,也可能在形形色色的学术期刊上发表过文章。

学院后勤处的王老太太曾经煽情地说:“我相信我们系的同学都有自己的长处,都会散发出自己的光芒!要是谁觉得自己实在没光,我可以借手电筒给你照照。”然而想来想去张小扬总觉得有一个人除了喜欢过很多女生,看完了金庸全部武侠小说之外也基本没什么特长,或者说特长不明显,那就是刘小乐。3年前,辅导员把他作为典型,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向别人痛述他的不思进取,其中的关键词无非是来自农村+散漫+执拗+没有特长。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他们的“行话”,来自农村就是说他出身低微,对他们的友好应该感恩戴德;散漫的意思是不愿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执拗就是不但不参加他们的活动还对他们冷眼相向;没有特长就是说他一无是处。于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机械系的传奇人物,被系主任称为“不世出人才”的张小扬却毫不嫌弃地和他成为了朋友。刘小乐除了研究金庸武侠小说之外,确实是什么文艺细胞也没有,唱歌则五音不全,跳舞则脚步错乱,弹琴摸不着调门,字写得像蜣螂爬,人又老实得要死,见到女生一句话没说还被人家骂了一顿,还说他“高傲”。再看看张小扬,唱歌拿奖,征文拿奖,书法拿奖,辩论赛拿奖,甚至连足球比赛都能拿回最佳射手。再加上学生会干部身份,身边自然是美女环绕,丑女窥伺,有几个恐龙级的女孩子干脆拉下脸来,在教室里公开管他叫“偶像”。每每看到张小扬的时候是刘小乐最郁闷的时候,这时候要是有谁告诉他“命运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刘小乐非用小说拍死他不可。

可就是这个优秀的张小扬却慢慢地成了刘小乐最要好的朋友。起初是刘小乐开导张小扬,后来是张小扬带刘小乐踢球,教他泡妞,闲暇时陪他聊金庸,侃足球。刘小乐渐渐发现自己也懂得好多别人不懂的东西,心情逐渐开朗起来。当张小扬把刘小乐爱好看武侠小说提升到具有文学素养的高度时,他立马豪情万丈地和张小扬在大二时组织起文学社。要知道在机械系敢于组织文学社,是需要勇气和才气的。这之后,他们的名字便开始渐渐被全校同学所知道了,确切地说,是被全校女生所知。张小扬之所以是刘小乐大学里最不能忘记的一个人,原因就是在这里让他借着文学社副社长的职务之便真正近距离接触到了女生。快大三时,刘小乐认识了逯静,终于脱离了单身,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

大二的一个午后,张小扬和刘小乐在一个小酒馆里慢慢喝着啤酒。当张小扬问他“你怎么会一直不谈女朋友?”时,刘小乐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长叹一声,没有说出有效的理由。不过从这一天起刘小乐就开始奋发图强地找女朋友。

这,也许就是张小扬觉得刘小乐很不一般的原因,至少他认为刘小乐是个不畏艰难,善于抓住机遇,积极进取的人。

还记得班上第一次点名时,刚点到刘小乐的名字,大家就哄的一声笑了。笑声中,一个高高的小伙子红着脸站起来,用河北味的普通话说:“俺的名字不大好听,欢迎大家和俺交朋友。”五音不全的人爱唱歌。这一点在刘小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除了睡梦中、吃饭时和看小说以外,其他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哼唱着歌。空闲时放声高歌,忙碌时小声哼哼。有一次张小扬在宿舍看书,刘小乐一边在看小说一边唱歌,一首一首地唱,张小扬留神听了一下,三个小时内他唱的歌居然没有一首是重复的!

河北人肯吃苦,这一点也在刘小乐身上充分体现。四年来他坚持义务打扫走廊、擦黑板,每次去打水总是给别的宿舍带上几个壶,甚至把别人的壶打坏了还要自己掏钱赔。他做这些的时候不觉得不应该,有人跟他说声谢谢,他反倒生气,说人家跟他见外。这是本色出演,他和张小扬一样来自农村,并一直保持农家子弟的淳朴本色。

刘小乐大学四年一直在做兼职,除了勤工俭学外还干过很多,从家教到推销都干过。大二那年他用自己勤工俭学的钱买了一辆崭新的山地变速自行车,从此这辆自行车就成了大家的“公交车”,几年下来,它已经是除铃铛不响哪都响了,刘小乐却从没有说过什么。北方辽阔的地域和厚实的文化土壤,诞生了一个又一个文学大师。刘小乐的文笔未必很好,但他写的文章张小扬最爱看。那里面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没有无病呻吟的东西。

大一时刘小乐学电脑不成放弃,后来暗恋了一女孩子,还没表白就发现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但刘小乐是他们几个中唯一一个还没毕业就提前找到工作的,这也许与毕业前夕发生的一件让他深受刺激的事情有关。可无论怎么样,他成了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里的一名语文老师。学机械的当语文老师,这听起来确实比较狗血。在毕业答辩的时候,他是坐飞机从任教学校赶回来答辩的。他在返回学校的那天告诉张小扬,他是他们村第一个坐飞机的人,所以在飞机飞上蓝天的时候他刻意跑到厕所撒了一泡尿以此来纪念,当然了这是后话。

要毕业了,每一个人都在深情地回忆。最后的时光,浮生若梦。日子空空,一闪即过。一幕庆典,一曲挽歌。离别伤感,劳燕分飞,心酸抑或兴奋,都是那些青春岁月的见证,多年以后,依然能沉醉其中。

为了这最后的纪念,每个人的思绪都被不由自主地拉回到还在身边的人的往事里。

沈京兵错打鸳鸯的莽撞和可爱,就成了不得不说的猛料。那是大一的第一学期,一个流光溢彩春暖花开的下午,沈京兵睹春思情,眼看着自己还是光棍一条,不免有点郁闷,就到学校西面的树林里去散步。学校西面有一片枫树林,枫树林旁边是一个小湖泊,湖泊的尽头是一片灌木丛。那是谈恋爱的人才去的地方,然而沈京兵同学由于初来乍到,老乡师兄们也没有给他进行细致的校园地形教育,所以一看风景好就大摇大摆直接去了。也是凑巧,灌木丛里当时正有一对鸳鸯在拥抱缠绵,大概是那位男生出手粗鲁了一些,女生忍不住忽然大喊了一声。沈京兵一听是女生的呼叫,顿时闻声而至,冲过去一看,一男的正对一女的横摸竖摸,当下火冒三丈,飞起连环脚,把那个男生一直从灌木丛打到了湖里。等女孩反应过来,结果自然是他尴尬地连连道歉,那女生还不依不饶地喋喋不休。

沈京兵有个神一般的外号:贫贼神。说到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称号,还得回到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前一天张小扬还因为大家都不说话而郁闷,可这个晚上在领教了沈京兵的那张婆婆嘴之后,他真恨不能立即将自己变成聋子。

军训完的第二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被沈京兵的一张嘴整垮了。也许是之前一段时间憋得太厉害,那晚上沈京兵就逮谁和谁说,一说起来就没个停。从他小的时候说到他爸爸小的时候,又从他爸爸小的时候说到他爷爷小的时候,然后依此类推,一直说到外公的外公小时候。而且他不喜欢对着整个宿舍说,因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紧张。于是他就从二号床串到六号床,一个一个轮流说,内容基本一致,而且期间不带任何磕巴现象。

1点钟的时候,张小扬终于听到沈京兵声音哑了,而且不停地咽吐沫。这一路下来,他从最初激情洋溢的小伙子嗓音转到了中年人低沉的语气,最后变成了老年人所特有的沧桑。他心想这些都应该是沈京兵根据情节变化所表现出来的正常反应吧!可他听到最后实在是窝心,明明嗓子已经变得和破锣一样,让听的人感觉就像有人一直拿着铲子在刮耳朵,可沈京兵依然滔滔不绝。但张小扬毕竟是一个大老爷们,再加上是新认识的同学,他只能在下铺不停地翻身表示自己的不满。哪知道这一翻不要紧,却把沈京兵给翻下来了。他坐在张小扬床头,拿起张小扬放在床头的收音机逮着他又开始第二轮:“我靠,哥们,你怎么还用半导体啊?这牌子也太老了吧!一看就是革命老区的,这么远来上学吃得惯吗?我看你这老翻身,活受罪吧!那天报到我打你一进门就看出来你挺内向的,不过看面貌比哥们几个都帅。我建议你趁早追一女的算了,我想起我二舅说他上学那时候……”一看沈京兵的架势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那天张小扬很识趣,什么也没提。最后沈京兵发现他睡着了才失望地爬上床。第二天早上张小扬第一个起床,表面看起来很平常,其实他在等沈京兵说话,看他还能不能发声。当沈京兵嗓音洪亮地和宿舍的每一个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张小扬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