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想不明白的。
他呵呵一笑。
阴冷的温度飘来。很淡很淡的一丝。我看了看涛,他全无所觉。
也许它来了。我对涛说。
他赶紧握紧了他的皮袋子。他说那是他的多啦A梦,他可以从里面拿到他需要的。
这家的主人离开前,对涛说,家人相继中风,在短短一年内。
涛对他说,是鬼。
那主人承诺重金,收服鬼后,帮他家人。
涛说行。
那时我才知道,涛骗人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他可以收服鬼,却根本不能找回那些人被鬼抽走的灵。
涛说,鬼九摄魄,你有把握搞定不?
我只好回答,不知道。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想,从冥里便有力量传来,但我不知道那些力量会有多大。
屋子里的寒气渐重,有阴湿的气息从那些轻风中袭来。
涛紧张的面容里是慎重与认真。
而我却在想的是,摄魄长什么样子,有点期待。
鬼九摄魄,食人灵识,曾为闯王,霸业未成,怨念成鬼,遗害连年,有器相随。
是闯王的英灵呀,无奈成了鬼王。
涛对我说,你去装主人。
我问他怎么装
他说,装什么装,我睡床上,只要是个活人,自会引他而来。
然后,我成了诱饵。面对曾经一个人间的王。
风咽泣声越来越浓。
在某个咽泣声极度可怖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夜重新陷入了平静。
涛等了很久,终于放弃了。他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对我说,看来你没有魅力。
他突然又一拍脑门,说,唉呀。我忘记了,你不是个人,他怎么会被你诱来呢。
他的话没说完。我看到他的身后面容满是威严的高大身影腾空而起。
涛看到我惊异的眼神瞬间便明了全部。但在他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他的皮袋子里时,摄魄的双掌已经呼啸着砸向他的脑袋。
在那巨掌下,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下,涛像狮子利爪下弱小的待捕蹬羚。
在心有所思那一刹那,力量充盈了我的全身。
我起跳,飞出,在那双巨掌击在一起前,将涛撞向了地面。
我转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上摄魄。他高大威猛的身躯流动着丰富的耶摩咖蓝。
我对着他,脑中所有的想法只剩下一个
我要那些咖蓝。
心口的黑光,迸射而出,像一朵盛开的黑莲。带着呼啸的风声,袭向摄魄。
黑色和蓝色交织在一起时,摄魄发出尖锐的咽泣声。
蓝色被黑色吞噬的时刻,摄魄的手中,极聚的蓝光渐成一把大刀,那刀尚未凝成,便挥舞而来。
我避让间,刀切开了黑色与蓝色的纠缠。
我突然觉得心胸如受重击,沉闷之极,没忍住,一口心血翻涌上来,满嘴腥咸。
我在因我思。
我思故我在。
转挥而至的刀来到我胸口的时候,从身后射来的符镖击在大刀上。
涛跃前比划奇异的指法,焰火从他的指尖喷涌如龙。红蓝交织中涛的嘴角溢出血。
摄魄的泣咽凄惨,闪遁而走。涛一坐在地。大口吐纳。
他说:你捉鬼的法子有些特别。
我想,原来冥不是全能的。
他说:第九的都会用器了,看来我得改行。
我问他器是什么。他说是鬼生前的武器的魄,不过,聚蓝外凝的鬼才有重新拿起器魄的能力。器能破伽蓝和灵识,伤不了肉体。
鬼九摄魄离开了,带着它的阴寒。
涛从他的袋子里慌张地拿出了一大堆东西,也没留住它。
战斗后的疲倦涌来,我和涛都躺在了主家的沙发上。
涛说,明天去拿钱。
我说,你还没捉住它。
涛说,虽然没抓住,但它再也不会来这里了。那个雇主的命保住了。
我看过那个雇主的面相,他本来就不会死于此时。
我心里的想法再度袭来,是他本来就不会死于此鬼之下,还是因为我们的到来,他才得以继续活着,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操控着一切的那只手么?
涛听说我也会看相,便问我,喂,看看我,桃花何时开。
我说,阳春三月。
他鄙弃一声,切!
我第一欠见到涛骗人的时候,他抬头的时候,很多年以后的他的未来清晰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死于一个女子的怀里,但他笑得很开心。
可相处日长,我再也没在他脸上看到那个结束。
师傅说过,关心处,不可相。我救过他,那便算作关心了。
涛找到那个主家拿钱。足足一百万。
他胡扯说,你的亲人魂跑太久,招不回来了。但那个鬼我们收了。所以少收你一百万。
他将其中五十万给我。
我说,不是说三七开么?怎么多给二十万。
他说,看你长得帅。对我挤了个闪亮的媚眼。
我问涛为什么这么需要钱,捉鬼师不是天下随遇而风餐露宿的么?
他眼一横说,捉鬼师还要画符,还要喊急急如律令,还要喊老主宗上身,你看我画过喊过么?
我一愣。他白眼一翻,说,得了得了。真是个木头。今朝有妹今朝睡,明朝没妹天当被,人生要及时行乐,知道不?佛主让我们生两个手,那谁不是说的就是提醒我们要学会左拥右抱么?走,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
他指着那个装修的灯红火花的KTV对我说,看,这表面上是个KTV,其实,内里别有洞天。来吧,揣着火山的男人!
那个夜晚的浴池里,涛享乐人间天伦。
姑娘们脸上的流光显示着她们的生命。声色之中,她们放纵着自己最后的时光了。
我却一直在想,她们会因为什么而很快死去。
我问涛,你真的会看命么?
涛将光洁的一个姑娘搂在怀里,轻吻了她,很温柔。却很平淡地说,看得太多,你就麻木了。
姑娘们不明白我们说着什么,有一个笑意盈盈说,帅哥,再来一次嘛!
涛尖笑,好呀,让你们欲罢不能!
姑娘们重新沉没在他的身下。
水波荡荡间涛说,也许,这是最快乐的结束呢!
他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情感,我突然感觉,也许,他并不是在说那些姑娘。
在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气从包房内的那些热气水烟里穿来时,提醒的话语已然迟了。
闪着蓝辉的大刀从墙里横贯而来,刀锋平扫,像光一样,掠过,不曾毁坏一木一砖,却从姑娘们的身体里扯出了他们的灵。那些方才美丽的青春容颜迅速惨白下去。
死亡在快乐之颠,无痛有知,也许,那真是一种幸福。
涛从池里一个翻身,躲过那一刀。跳上来直取他的袋子。
我从那刀锋下钻过,寒气凉透了我的背心。
也许,摄魄真的很愤怒。
我和涛并肩而立时,他慌乱提起裤子,骂道,抱个姑娘也会遭此大劫,老子就后悔跟那个老和尚学了这些雕虫小技。
可当他的嘴手平静下来时,再也不能平静的却是我们的心。
摄魄边上,还有三个家伙。
鬼八朱子,明帝元璋者,杀轼成性,生为人王,屠戮人间,死为鬼雄,杀伐鬼界,有器名玉,剑指千里取人灵识。
鬼六间或,盗死盗生,痴于盗途,迷于赌约。游戏鬼界,以取鬼王之器为乐,喜噬人心
还有一个,她的裙衣素净淡雅,安静地站在其它三鬼的最左边。手中有一管蓝色的笛子。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说一句,好久不见,鬼七。
同时面对四只鬼王,涛悄悄对我说,前狼假寐。
可我还没有任何骗人的举动时,间或笑着靠近。我不知道为什么鬼的笑声也可以那么搞笑,这让我想起了周星驰。间或说,哦,原来,是你们两个。
我问他,我们见过?
间或说,没有呀,我只是看这气氛有些尴尬,开个对白,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哈哈哈。
不知为何我会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突然觉得,鬼六,很有演小品的潜质。
朱子问摄魄,便是这二人?
摄魄的刀动了。
朱子兴奋吼道,好久没杀过捉鬼师了!
涛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中。就看到飞袭而来的刀和玉,那些蓝色的光辉压迫了灯的白,带着绝对的杀伐之气。
涛高喊什么,我却已经再也听不见。
我看到笑着的间或。
看到安静地看着我的鬼七。
在那两个鬼器霸道的气势下,我小踏一步上前,握紧拳头,提起双臂,迎了上去。
那个声音,还在我心底,像是期待了好久,它笑的那样酣畅淋漓!
也许人的身躯不应该有金属的争鸣声。
刀和剑撞在我手臂上时,铿铿铮鸣。那是钢铁的撞击音符。
从生前的武器中抽离的武器的魄炼凝的鬼器,原来仍然有着钢铁的魂!
也许我已不是我,在那些电光火石间,在那来来去去时。
刀剑的攻势去而复来时,身后的涛扔来的东西炸开。
眼前一片金光闪耀。那些金光里,我听到大悲大慈的佛号。
像是九天的佛,降临人世,威严的卐字金印让人不忍直视。
叫作玉的剑还有那把蓝色的大刀,被淹没在那金色的佛光中。
眯着眼看过去,那金色的朦胧之后,那些淡淡身影里,那个柔弱的女子,也只剩下起雾的冬窗后的一抹美丽的剪影。
鬼王们被阻止在那佛光之后。涛扯着我的衣服带着夺门而逃。
但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有强烈的兴奋,有一种冲动鼓动着我,冲过去,杀了他们。
涛的额头满是大汗,他的手握的很紧。那个袋子紧紧地抱着他的胸前,他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我强压下内心的冲动,跟着涛向外逃去。
在某个极高的楼顶,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汇成星光的海洋。
涛从皮袋了里拿了一个司南,在那些听不懂的咒语后,司南转动,勺柄落在了东南的西北的方向。
我顺着看去,灯光暗淡之后,是看不清的远方。抬头,七斗七星的宿二并没有掩盖在城市的灯火中,正亮!
司南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我们罩在其中。
涛大口吐纳了许久,才慢慢平静。
涛说,知道鬼十三,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么?
我说,书里没说过。
涛说,我师傅曾经说过,十三个鬼王相互吞噬,最后存下来的那个,将会超越任何人神鬼的想像。
我问,那要是佛主们相互吞噬呢?
涛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奇才,我竟然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层。
他愣了一下,司南轻微转动。他向着转动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佛主才不会相互吞噬。
我想起师傅说的话,这还是个神吃神的世界。
我的思维仿佛要游离这个世界,在生死关头,仿佛这一切,我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观。
涛说,相互吞噬的鬼突然会联手,并且敢于主动围攻捉鬼师,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我轻轻一笑,说,也许,这是个天大的阴谋。
涛哈哈一笑,说,我的幽默,你是学不到滴。
我说为什么。
涛说,因为,你天生长着一副漠不关心的呆瓜脸。
我说,哦。
涛狠狠地锤地,说,开个玩笑你都不会笑一下,真是厉害。你赢了。
我说,哦。
司南的颤抖剧烈起来。涛问我,我给你的东西呢。
我这才想起来。将手递过去,伸开,那是一颗佛珠。平淡地如同旅游景点一直抬价却又最终贱买的那些念珠一般。
涛将它拿起,问我,你有些什么手段?
我说没有。
他说,很好。
我问他你的手段还有很多?
他说当然。
我说很好。
司南震擅中,朱子踏剑而来。带着狰狞而猖狂的笑。摄魄紧随其后,将大刀扛在背肩。
鬼六悠悠而来,带着仿佛事不关已的笑容。
最后,是鬼七。飘然而至,一如仙女。
涛对着鬼王们喊,你们什么时候学会勾结了?不想吃掉其它的鬼成为无所不能的天下唯一吗?
鬼六笑着说,吃不吃是他们的事,我是来看冥的。
冥?涛看了看我。眼神有些奇怪。
我问他们,你们知道冥么?
鬼六微笑,说,久闻,不曾一见。
摄魄却泣咽,你不就是冥么?去死吧!
刀锋已至。话语未落。
在我也想弄明白冥是什么前,鬼九摄魄已经不再给任何的机会。
看着那巨大的蓝刃迎面砍来,心里想着挡,双手未举前,黑色的幕光泼开,漾在我的胸前。
蓝色的耶摩咖蓝落在那光幕上,像是有风的夜晚的湖面上洒落的月光。
冷冷地,极不安静。甚至有些调皮。
心里的声音吼着,兴奋着。它笑地很狂放。
它说,冥呀,好久不见。
飞奔的蓝光落在黑幕上,挣扎着渐渐没在其中。再没了动静。像一艏不想沉没的船,却最终消失在古老而深沉的海。
摄魄的器睡了,睡在冥的怀抱里。
与以本灵的耶摩咖蓝驱动的器失去联系,摄魄的身体如风吹过的烟,淡了,但很快,再度凝实。他望着我,泣咽连连。
玉从天上来,剑锋而下,直刺我的头顶。
在那轻轻的风声里,觉察抬头时,正看见头顶上黑色的光幕外,那蓝色的流光。它带着不屈,却在挤撞中终成为光幕的一部分。
朱子怒吼一声,蓝色的鬼影颤抖,不可抑止的兴奋中,他变得很大。
遮住了头顶上那本来就因为城市的灯火而被比下去的淡淡星光。
朱子的拳头砸来,光幕巨震。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掐住,狠狠地捏了一把。
摄魄的鬼爪接着而来。
有那个时候,我在想,这光幕有多强大。
就在那个时候,摄魄的鬼爪穿过光幕,触及到我的身体。
那一刻,极度冰凉的感觉太清晰。
仿佛是一针锋利带着倒牙的冰刺钻入心脏中,痛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有什么东西被从我的身体抽出。
我看见摄魄的鬼爪上,一个闪着黑光的影子正不甘心地被它拉扯着离开我的身体。
是我的灵么?
涛算是师傅外,让我能继续呼吸那些自由空气的第二人。
那天,我活了下来。
在我失去知觉前,我记得涛扔出了什么,有些血腥的味道,摄魄的鬼爪被那味道过后的金色焚烬。
而那时,那个黑色的我,正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好像有许多年,我们曾那样互相注目
它就在哪里,它说,你还好么?
我说,你是谁?
它说,还没想起来么?我是你的心。
我说,我的心怎么会是一个人?
它说,果然呀,你一点也没记起来,不然也不会被几个小鬼为难了。
我说,他们是鬼王。
它说,神王也不过风前落花,何况几只小鬼。
我们面对彼此。
过了许久,它最后说,想起我,相信我,用会它。
我说,它是谁?
它说,你以前的朋友,冥呀。
我问,冥不是一个地方么?
却再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