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天煞孤星:六爪女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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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六爪女进了屋子,哑哥紧随其后,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瘦猴儿,光是骨头没有肉的瘦脸上长着两只老鼠眼:“你们干啥?”

胡子已经有了经验,二话不说先掏出五块大洋塞给他:“这是我们老板,我们要见县长。”

老鼠眼蒙了:“你们是谁啊?”

六爪女主动说:“我们是六顺商行的,我是老板,找县长有话说。”

六爪女从刚才进县府的过程里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官府面前,钱仍然是大爷,难怪老话常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反过来说就是“衙门口朝南开,有钱没理照进来”,自己属于有钱有理的,更应该理直气壮,于是对这个瘦猴儿书办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显出了理直气壮来。

或许是大洋的力量无敌,或许是六爪女的气势无敌,老鼠眼书办听了“六顺商行”几个字,立刻站了起来,瘦脸上挤满了沟沟岔岔的笑纹路,活像一颗隔年的干柚子:“六顺商行的老板?久仰久仰。”说着,还对着哑哥抱了抱拳,显然,他也把哑哥当成了六顺商行的老板。“请坐请坐,我现在就给县长通报一声去。”说罢,瘦猴儿扔下六爪女三个人屁颠屁颠地跑了。

六爪女转身跟上了他,胡子还在犹豫:“头家,我们不等他了?”

六爪女说:“等啥呢?不就是个县长吗?又不是天王老子,跟上去县长就不能不见我们了。”

哑哥反正听不见他们说啥,六爪女往哪儿走,他也就跟着往哪儿走。胡子觉得这样硬闯有些不妥,可是又不敢违了六爪女的意,只好跟在后面尾随书办朝里面直接进了去。

书办绕过照壁,到了后面的正屋,站在门外咳嗽一声,又轻轻敲门,听到里面招呼了一声“进来”,才推门走了进去。六爪女紧随其后,推门也闯了进去,书办刚刚对县长说了一声:“六顺商行……”六爪女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县长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抬头看到六爪女、哑哥和胡子三个人,愣住了:“他们是干吗的?”

书办回头,看到六爪女三个人已经跟了进来,无奈,只好介绍:“他们是六顺商行的人,说要见县长。”

六顺商行的名声在连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县长果然也知道:“哦,哦,如雷贯耳,如雷贯耳。”说着,县长竟然从桌后绕了出来,伸出手要跟哑哥握。哑哥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看到县长伸手便也伸出手,跟县长握了一握。哑哥的大手是练出来的,自己并没有觉得使力,稍一握,县长顿时吃疼,火烧了般甩开手,惊诧地看看哑哥:“好力气。”

六爪女苦笑,瞪了胡子一眼,胡子连忙上前介绍:“县长大人,这才是我们头家、老板,这是我们老板的跟随。”

县长咳嗽一声,借此掩盖尴尬:“哦,哦,老板很靓,很少嫩,没想到,没想到。”方才右手被哑哥握疼了,这次就伸出了左手要跟六爪女握。六爪女还是个姑娘,左手又有枝指,不好意思跟他握手,假装不懂那套新礼数,反而把手背到了身后:“县长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理应登门拜访。”

县长没有握到六爪女的手,愣了一愣,随即拐弯上抬,改成了推眼镜的动作,然后吩咐呆愣在一旁的书办:“快,泡茶。”又对六爪女说:“六顺商行在我们连城县可是大富户,政府公益还要请你们多多支持啊!你们请坐,请坐。”

这是六爪女第一次面对官府的官员,而且是传说中的父母官县太爷。县太爷这个角色在六爪女的脑子里更多的还是戏台上看到的那副模样儿:头戴乌纱帽,身穿大长袍,脚蹬高底靴,手拿一块惊堂木,动不动就拍桌子。来之前,六爪女理智上虽然知道现在的县长不可能真是戏台上那种样子,却也没想到县长竟然是这么一副油头粉面、戴着金丝眼镜、说话和声细语的娘娘样儿,下意识地就给县长起了个代号:四眼。

六爪女坐下之后,胡子和哑哥站在她的身后,倒也挺有气势。六爪女想到自己要给这个四眼县长塞钱,干这种事情不能有外人,更不能有县府的人,便对县长说:“县长,我们能不能单独说几句话?”

县长愣怔一下,用手指顶了顶眼镜:“可以啊,你们先出去一下。”

书办把茶杯放在六爪女面前,连忙退了出去。胡子知道六爪女要干什么,把装着大洋的钱袋子塞给六爪女,拽着哑哥也退了出去。六爪女本来想花个大价钱贿赂县长,所以让胡子带了一千块大洋,见面之后不知不觉就对这位传说中的县太爷有了轻减之意,觉得因为南洋商行那么点儿事,给他一千块大洋实在舍不得,弄不好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心虚。脑子转悠到这儿,六爪女手伸进钱袋一摸,心里暗暗高兴,胡子原来说要把一千大洋分成两份,分的时候可能有点儿小气,索性分成了五份,每份两百块。六爪女掏出来一份两百块大洋递给县长:“县长,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成敬意,还请你笑纳。”

县长连忙假模假式地推辞:“不行,不行,这是什么意思嘛。”

六爪女手快,县长还没来得及阻拦,两百块大洋已经被她塞进了县长的兜里:“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点儿小意思。”

县长一眼瞄见了六爪女的左手,脸色微微一震:“你这是……”

六爪女早已经习惯了旁人面对这小小缺陷露出的惊诧、疑异甚至鄙视、憎嫌,所以县长的脸色她也没当回事儿:“没啥,天生的。”

县长嘴里说着:“哦,六指我见过,可是没有见过长得这么齐整的。”县长说着话,却也没有把大洋再掏出来。

六爪女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县长也坐回办公桌后面,没有说什么话,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六爪女耐不住这种尴尬,就直截了当地往自己的目的上扯:“县长,你公务很忙,我手头的事情也不少,今天来拜访你,我就直话直说,不耽搁你的时间。”

县长点燃了大烟斗,喷出一股股苦涩、辛辣的浓烟,活像一口刚刚点燃的煤炉子:“嗯,你说,你说,现在是民国,国民政府,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六爪女便开始诉苦:“县长,我们六顺商行做点儿生意不容易,在商场上有一些竞争也是正常,我们可从不做违法的事情。说实话,凭我们的能力,也用不着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可是,县里的警察却找了我们,说我们把南洋商行的货栈给烧了,还说我们造谣生事,排贬南洋商行,我们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县长开始打官腔:“哦,这些事情你就让他们查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查实你们没有做,也能还你们一个清白嘛。”

六爪女没有接触过官场,不懂官腔里包含的含混、推责、肯定、否定种种能把人绕晕的哈哈,她直截了当地说:“县长,我要是说南洋商行是山上下来的土匪黑窝,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你是不是也要派警察上门查一下?”

县长被六爪女噎住了,随即又被烟给呛着了,咳嗽起来,半会儿才说:“那还是要有证据的嘛,如果有证据,我们一定会严惩不贷。”

六爪女又噎了他一句:“那警察上我们门上查我们,是不是也有证据呢?”

县长这一次回答得挺顺当:“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叫查嘛,查一下也没啥不好嘛。”

六爪女说:“那好,我今天给县长揭发一下,南洋商行杀人放火了,你们派人去查吧。”

县长说:“嘿嘿,没证据怎么查嘛。”

六爪女说:“那南洋商行告我们有啥证据?”

县长说:“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去查嘛。”

六爪女快让县长给绕晕了:“我们没有证据就要查,他们要查就要先有证据,县长不公平吧?”

县长“呵呵”一笑:“好了,你说我公平也罢,不公平也罢,反正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给他们说,没有证据就不要捣乱去,这下总行了吧?”

六爪女要的就是这句话,就在几乎被县长用官话给折磨得快疯了的时候,总算得到了这句话。县长并不知道,此时他刚刚躲过了一场灾难,如果他再用这种车轱辘官话折磨六爪女,六爪女真会忍不住挠他、扇他。六爪女面见县长初始的拘谨和敬畏早在县长接受了她二百块大洋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所以她才会放胆跟县长争执。县长那种车轱辘式的官腔差点儿把六爪女逼疯,如果不是县长及时说出了她想要的话,她肯定会憋不住动手。

有了这句话,六爪女连忙起身:“那好,要是警察没有证据就到我们六顺商行来,我就领他们到县府找县长做主。”

县长起身相送:“好嘛,好嘛。不过啊,做生意求的就是个平安和气,平安是福,和气生财嘛。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是不是?”

六爪女边朝外走边应付县长:“就是嘛,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跟任何人结怨。”说完,逃跑似的离开了县长的屋子,现场抽烟斗的味道熏得她上不来气。

县长说话自然算数,此后警察果然再没有上门。然而,六顺商行门外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即便是过往的路人,也都远远地绕过六顺商行,似乎六顺商行里面躲藏着随时会扑出来咬人的猛兽。刚开始六爪女他们还没有在意,后来有些察觉,却没法拽住路人问,只要一靠近过往的路人,人家拔腿就跑,似乎从六顺商行出来的人都会传播瘟疫。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街市上纷纷传说六顺商行的老板是狼女,长了六根手指的狼女,谁要是跟六顺商行做生意,谁迟早就会被狼女给吃了。

这个消息是司胖子半吞半吐告诉六爪女的,六爪女听司胖子吞吞吐吐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左手,右手轻轻抚摸着那根多余的手指。这是一根与小指并列的手指,与其他人的枝指不同,她的枝指与小指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棵树上的两根枝杈。看着这只手,那天会见县长时,县长那惊愕、厌憎的眼光突然浮现出来,外人对于她这只多余的手指给予的歧视她不是麻木不仁、毫无察觉。可是身边的人,父母自不必说,就是红点、哑哥、师父,还有竹林寨的伙计们,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枝指有任何的歧视,或许正是这些人的爱护抵消了那些歧视,过去六爪女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枝指而有心理上、情绪上的困扰。如今,县长的眼神和开始流传的谣言却让六爪女觉到了屈辱和愤怒,她忍不住对司胖子问道:“司胖子,你看看,我是狼女吗?”

司胖子摇头:“哪里会,你别往心里去,肯定还是南洋商行的人胡说八道。”

六爪女却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迄今为止,她连南洋商行的人都没有照过面,南洋商行也不可能知道六爪女长了六根指头。而她和县长见面过后,就传出了这种侮辱性的传言,县长发现她的枝指时那一刻的眼神,如今回想起来,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脏,扎得她心里鲜血淋漓、疼痛难忍。这种恶毒的近似于诅咒的谣言造成的伤害,在六爪女幼年时期很容易被年幼的懵懂和家人的亲情、爱护所淡化、稀释、忽略,成年之后突然再次将其加之她的身上,就让她感到了加倍的痛楚、屈辱和难忍。

“狗杂种四眼县长,狗杂种南洋商行。”面对无根无据的恶毒传言,六爪女除了这无奈的詈骂和愤懑之外毫无办法。

事情并没有了结,过了几天,六顺商行一大早刚刚开门,负责清扫的小伙计就发现大门上被人泼上了猩红的污血。淋淋沥沥、乌黑发紫的血把小伙计吓坏了,他慌乱跑进来报告了胡子。胡子懂得这是连城人驱邪、赶鬼的方式,也明白这是针对六爪女的“狼女”谣言而来的,连忙带着几个伙计,用清水把泼洒到门上的污血清洗了,吩咐伙计们谁也不准告诉六爪女。

六爪女得知此事是又过了几天之后,一大早小伙计开门的时候,门却开不开了,小伙计最后不得不从院墙上翻过去,绕到大门口查看,才发现大院的门被人用桃木橛给钉死了。那天六爪女起得早,胡子那些伙计们还在死睡,小伙计费了半天力也没办法将深深揳入门扇的桃木橛弄出来,只好又从墙上翻回来,找个帮手。六爪女看到小伙计翻墙而入,叫住他询问,小伙计说大门让人家给钉死了,打不开。六爪女到门前试了试,大门果然纹丝不动,就如墙壁一样坚硬。

“怎么回事?”六爪女问小伙计。

“不知道啊,反正外面让谁给拿木楔子揳死了。”

六爪女跟小伙计一样,从墙头上翻了过去,看到大门的扣环中间,穿过一根手腕粗的木头楔子,而且揳得极为结实。六爪女和小伙计捡来石块敲砸半会儿,木楔子纹丝不动。可能听到了他们砸门的声音,也可能要出门发现门打不开,胡子和条子还有秃子先后从墙上翻出来,跑过来一起查看。

六爪女问胡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胡子说:“这是桃木橛,镇邪用的。”然后让条子回去拿把斧头:“没事,劈了它。”

六爪女听到胡子漏了一句“桃木橛,镇邪用的”,心里顿时明白,这是冲自己而来。

小伙计在一旁问胡子:“那上一次我们大门上泼的血,也是镇邪用的?”

六爪女听到小伙计这么问,便追问胡子:“啥时候?”

胡子无奈,只好说了前几天大门被人泼上污血的事情。六爪女愣了片刻,咬牙切齿地说:“今天晚上开始,你们轮流值夜,谁要是再敢对我们做这种事情,往死里打。”

说话间,秃子拿了斧头翻墙过来,六爪女一把抢过斧头,杀人一样使力猛砍,揳在门上的桃木橛跟大门一起被劈成了碎块。

胡子、秃子都看呆了,小伙计更是吓得远远躲开。六爪女劈开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劈碎了大门,扔掉斧头,对胡子冷冷地说了一声:“换扇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