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天煞孤星:六爪女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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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四眼县长看到六爪女闯了进来,把滑到鼻梁上的眼镜推回原位,惊愕地问:“你、你怎么进来了?”

六爪女说:“我没地方住了,今天就住到县政府了。”

四眼县长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脸变成了苦瓜:“这说的是啥话嘛,怎么住到县政府呢?怎么了?”

看到四眼县长脸上装出的苦相,六爪女瞬间认定,上一次跟他会面以后,连城县里疯传她是狼女的谣言,肯定跟他有关,即使不是他有意败坏自己,也肯定跟六顺商行的对头南洋商行胡说八道了什么。本来她就抱着一锤子买卖、破釜沉舟的心情来找县长,此刻想自己那一次刚刚送给他二百大洋,他转身竟然就朝自己身上泼脏水,怒气就像滚烫的开水烧得心痛,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像能烫脱皮的开水:“我尊你是父母官,第一次见面就送给你二百大洋,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替我消灾,转身还败坏我,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把我赶尽杀绝吗?”

四眼县长看看龙管家,又看看刚刚推门而入的哑哥,涌上脸面的黑煞之气瞬间隐没,转而挤出了一脸的无辜:“你看看你这话说的,我是拿你当朋友的,怎么可能败坏你呢?赶尽杀绝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四眼县长故作镇定,慢腾腾地亲手洗涮茶壶、茶杯,张罗着给他们泡茶:“你也是堂堂六顺商行的老板,说话可要负责任啊!你胡说八道我可承受不起。”

六爪女说:“过去的事我不跟你计较,计较也没有用,就说眼前的事,你为啥把当兵的指使到我们六顺商行占我们的宅院呢?”

六爪女说这话纯属诈人,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见到这个四眼县长之后,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在她敏感的中枢神经掐了一把,脑子像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洞悉了一个隐秘:军队征用她的六顺商行,肯定跟这位县长有关。

与此同时,龙管家在后面扯了一把她的衣襟,她回头,龙管家朝她使了个眼色,六爪女不明白他要干啥,龙管家只好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声:“我看到过县长和南洋商行老板在一起吃饭。”

六爪女闻言一惊,扭头看到四眼县长正在泡茶,就悄声问:“你认得南洋商行老板?”

龙管家用蚊蝇一般的声音说:“伙计结婚都在客家大酒楼摆酒席,我看到一个人占了包厢,问酒楼伙计,酒楼伙计告诉我是南洋商行的老板,他是后来才来的,跟南洋商行老板一起喝酒,忙乱间就没问他是谁,今天见面才知道是县长。”

六爪女明白了,也更加坚定了她破罐子破摔的决心,别人破罐子破摔是把罐子摔在地上,她是向四眼县长的脸上摔,“县长,”六爪女抢过四眼县长手里的茶壶,墩在一旁,“我不是来喝茶的,你不是说我是狼女吗?那我今天就咬你一口,你使坏让当兵的征用我的宅院,我就住到你县政府来。”

县长也怒了:“谁让当兵的征用你的宅院了?我又不认得当兵的,你去找当兵的说去。”

六爪女恨不得抽他,强自忍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跟南洋商行的龌龊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跟他们勾结起来说我是狼女吗?给你说,从这间屋子里出去,我就让你一辈子高兴不起来。”说完,招呼龙管家和哑哥:“我们走。”

六顺商行在连城县里总是有些令人难以捉摸之处,比方说,几乎所有商家都是连城商会的会员,唯独六顺商行跟商会从来不打交道。几乎所有商行、商铺都会摆阔撂花架子,为的是做生意的时候能给顾客一个放心,唯独六顺商行生意做得很大,却从来没有摆阔之举,给人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几乎所有经商的人都要和官府应酬往来,千方百计地讨好官府,唯独六顺商行我行我素,对上门的官差给几个钱就打发了,从来不懂得吃吃喝喝套交情。还有,六顺商行的伙计们和其他商行的也大不一样,其他商家的伙计雇佣关系明确,而六顺商行的伙计却明显不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从商行给伙计说亲、下聘、举办婚宴就能看出他们很像帮会。

六顺商行的神秘既是外界议论、猜测的话题,也是外界害怕的阴影,原因很简单,对于不知道的却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事物,人的本能就是害怕,四眼县长也不例外。六爪女带有明显恐吓意味、态度决绝的告辞,让他怂了,他不能不怕六爪女和那个神秘的六顺商行会用自己无法抵御的手段祸害自己,让自己一辈子高兴不起来,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来来来,有话坐下慢慢说,慢慢说。”

六爪女虽然没有坐下,却也没有真走,家里还绑着五六个兵,这会儿到底怎么样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就这样走了,不但等于白跑一趟,今后也就把县长给彻底得罪了。虽然自己现如今财大气粗,可是跟县长成了仇人,今后也就别想再在连城县混了,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六爪女也就换了一副嘴脸:“县长,你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在商场上有个对手也是正常,我刚才话说得猛,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是你,你能不急吗?”

四眼县长打哈哈:“我确实没有跟军队说啥,天地良心,你不信你可以去问。”

六爪女说:“可是你跟南洋商行走得近,这总是事实吧?”

县长说:“也没什么近不近的,都是县里的大商户,往常里不过就是互相有个走动,你们六顺商行跟我不也是常来常往吗?”

六爪女说:“这些都不说了,现在我的商行被军队征用了,你说我们怎么办?你当县长的是不是应该出面帮我们到军队上说一声,要什么条件尽管说。”

县长摇头:“我真的没法去说,人家是军队,我是地方,你让我咋办?”

六爪女掏出一张银票:“县长,我们是朋友还是对手,这一千大洋上说话。”

县长的眼睛顿时成了铁珠子,那张银票就像磁石,把他的眼光死死地定在了上面,两只手也不停地搓着:“一千大洋可不是个小数目,就怕我没有那个命拿啊!拿了事情办不成,你叫我咋见你呢?”话是这么说,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过来,接过了那张银票:“这样吧,实在不行你们就先在县政府安顿下来,我去摸摸军队的底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说下一步的话?不过,事情如果真的办不成,你们可不能怨我。”

六爪女说:“不怨你,人做事,天在看,你只要真的帮我们,我们就感念你的好处。”

龙管家也插了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县长赶紧吧。”

县长把大洋塞进公文包,提着公文包急匆匆朝外面走:“好说好说,你们就在这儿待着等我吧。”

县长走了,六爪女和龙管家坐下泡茶,哑哥却有些惶惶,屋里屋外地转悠。龙管家招呼他过来喝茶,他摇头摆手,对六爪女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龙管家不明白,问六爪女哑哥说了些啥,六爪女给他翻译:“哑哥觉得县长坏得很,可能要害我们,让我们离开。”

龙管家脸色大变:“那就赶紧走,听哑哥的,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六爪女还没明白,龙管家解释了一句:“哑哥这种人,往往有我们不清楚的感觉,比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更真,赶紧走。”

三个人连忙朝外面走,哑哥在前面领路,却不走正门,摆摆手,领着他们去了后院,然后跃上墙头,伸下手来把六爪女和龙管家拽了上去。三个人越墙而出,然后向东面绕过去,来到了县政府的正面。龙管家说:“对面有家馆子,我们去吃饭,看看情形。”

三个人来到县政府斜对面的饭馆里,在临街的窗口选了张桌坐下,点了酒菜,边吃边观察对面县政府的动静。刚刚吃了一会儿,一队军人就冲进了县政府,后面,在几个黑衣警察的保护下,四眼县长跟在军人后面进了县政府。六爪女气恨已极,腾身站起,龙管家急忙按住她:“不着急,再看看。”

片刻之后,士兵们跑了出来,警察也跑了出来,一窝蜂地朝六顺商行奔了过去。

龙管家对六爪女吩咐:“头家,你在这里等我,我跟过去看看。”

六爪女说:“还用看吗?狗杂种把咱们给卖了。”

龙管家纳闷:“可是他也不知道我们把上门的兵给捆了,怎么就把兵给带过来了?”

六爪女也觉得奇怪,实在没有耐心等着龙管家过去查看完回来报信,起身说:“我们一起缀在后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三个人掩在街屋的暗影里,小心翼翼地向六顺商行的方向踅了过去。六顺商行外面有当兵的站岗,还有几个警察溜溜达达地闲逛,从里面传出来闹哄哄的声音。

龙管家拍了一下大腿:“完了,完了,账目和你的印章都没带出来。”

六爪女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账本,尤其是印章,如果被这些当兵的拿走,他们存在银号的钱就无法提取。可是现在根本就不能过去,过去就等于把脑袋往人家的绳套里送。六爪女只能暗暗祈祷,她的印章平时藏在卧室书柜里,外面还用书挡着,但愿这些当兵的对书柜没兴趣。

“我们走不走?”龙管家催促。六爪女正要离开,几个兵忽然推推搡搡地从院子里押出来几个捆绑着的人,被捆绑的是胡子、条子和秃子,豆子成家以后基本上就守在家里,商行没有事情是不会来的。胡子、条子和秃子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到商行来点个卯,显然,六爪女他们去找四眼县长的时候,他们来到商行,被当兵的堵住了。后面还跟着雇来的小伙计、厨子,也都被捆了起来,粉粉没有捆,抱着小黑,哭哭咧咧地被士兵押了出来。

军人把六顺商行的人押出门外,交给了警察。一个军官,却不是刚才被六爪女他们绑了的小军官,挥舞着手枪咋咋呼呼、骂骂咧咧:“什么商行,衰佬就是个匪窝子,把这些人都关到县衙门去!”然后又朝跟出来的几个兵骂:“衰佬笨蛋,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啊?叫人家绑得像螃蟹,回去再跟你们算账。”可能是骂得不解恨,又抡起皮带朝那几个兵的身上抽,抽得那几个兵抱着脑袋嗷嗷叫唤。

警察和几个兵押着胡子他们往县衙门走,六爪女终于捺不住性子了,因为她的冲动而让胡子他们这些伙计,尤其是粉粉和小黑充当无辜的人质,这对六爪女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事情,她冲出去拦在了警察前面:“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们的人?”

她冲了过去,哑哥也如影相随地跟了过去,曾经到六顺商行找过麻烦的警察也在其中,认得六爪女,对她说:“当家的,这跟我们没关系,是军队的长官交办的,你有啥事情跟他们说去。”

“好,你们等着,谁要是敢把我的人带走,我让谁全家都赔上,你们都是本乡本土、有家有业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六爪女撂出狠话镇住了警察,然后朝士兵围拢的六顺商行走去。

她在这边跟警察争执,当兵的看到已经围拢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如魔鬼的眼睛一齐盯到了她的身上。就像是本能,哑哥毫无惧色地挡在了六爪女身前。那个被六爪女绑起来的排长扑了过来,恶恨恨地扬起巴掌朝六爪女扇了下来,哑哥闪身过去,扭住了排长的手臂,将他控住了。枪响了,震耳欲聋,龙管家吓得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耳朵,还好,士兵们可能怕误伤了自己人,枪是朝天放的,目的在于震慑。

六爪女扬声朝士兵们说:“叫你们长官过来说话,你们是军队还是山匪?”

另一个挎着短枪的官儿走了过来:“我就是长官,你就是那个狼女?把我的人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转身又对士兵们下命令:“我喊三个数,如果这个狼女不放手,你们就给我灭了她,胆敢绑架****,杀无赦。”

士兵们扬起的枪口齐刷刷地瞄准了六爪女和哑哥,那个挎短枪的官儿开始数数:“一、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青石铺就的街道敲击过来,震得街道颤悠悠的,三匹黑马疾奔过来,直冲冲地朝士兵们扑了过来,士兵们吓得连忙散开。马匹一直跑到六爪女他们几个身边,可能被骑手勒得太猛,嘶鸣着打着响鼻人立而起。马上一个深沉却又威严的声音怒喝:“混蛋,都把枪放下。”

随即,马上的人挥起马鞭狠狠地抽打在挎短枪的官儿的脑袋上:“还敢提****两个字?跑到城里闹事来了,不要命了?”

被马鞭抽蒙的官儿双手抱头狼狈躲闪,其他士兵躲到街边齐刷刷地立正,最让人惊愕的是哑哥,他将手里的排长扔出去,扑到马跟前,将马上的骑手拖将下来,抱着骑手转起圈来,嘴里咿咿哇哇地嚷着、叫着。

骑手也抱着哑哥:“哑哥,哑哥,你是哑哥啊……”

六爪女被眼前的突变惊呆了,骑手松开哑哥朝她走了过来,这人身穿笔挺的将校呢军服,胸前斜挎着皮带,头上戴着跟那些士兵样式不同的大盖帽,六爪女一向把那种帽子叫压瘪了的尿盆帽,大盖帽下面的国字脸黝黑、粗犷,盯着六爪女的两眼洋溢着激动、热情,两道浓眉就像两柄短剑高高挑向鬓边,眉心中间那颗红痣确切无误地告诉六爪女,这个大官就是红点,可是她仍然难以相信面前这个军官就是红点,这个人和她记忆中的红点差别太大了。留在她记忆中的红点还是那个幼年时期胆怯调皮和在冠豸书院分手时的学生混合起来的红点,眼前这个红点个头已经比哑哥还高,脸上的棱角早已彻底抹平了过去的痕迹。她曾经无数次想象、憧憬过和红点重逢的情景,却没有一次的想象跟今天相仿。

红点扑到她跟前,却又收步,微显局促地揉弄着手里的马鞭:“六爪,你好吗?”

六爪女的眼睛顿时热辣辣的,似乎过去胸腔里储存的都是泪,此时就如决堤的洪水要倾泻而出,但是,她忍了:“还好,如果不是你的兵捣乱,会更好。”

红点的脸上霎时浮现出一层煞气,转身叫过他随身带过来的两个骑马的兵,对其中一个吩咐:“你马上把他们营长叫来,我就在六顺商行等他。”

士兵敬礼答应:“是,团座。”红点又加了一句:“把督察队常队长也叫来。”士兵又敬礼回答:“是,团座。”然后跃马扬鞭,狂奔而去。

红点这才对六爪女说:“六爪,你别怕,我们****是有军纪的,他们这是擅自征用民房,等下我收拾他们。”

六爪女也从重逢的激动中冷静下来:“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你的消息都没有,你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个信?”

红点“嘿嘿”一笑,整洁的白牙就像明亮的日光晃得六爪女心颤:“说来话长了,你就不叫我到你的六顺商行喝茶吗?”

六爪女连忙招呼龙管家:“龙管家,这是我们一小长大的红点,你赶紧安排一下,弄些好茶叶,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龙管家兴高采烈,一口一个“长官”,红点听得不好意思:“龙管家,别这么叫,你就跟六爪一样,叫我红点。”

龙管家意味深长地盯了六爪女一眼,乐颠颠地跑了。六爪女不知道为什么,被龙管家那一眼盯得脸上热辣辣的。

警察看见形势不对,早就一哄而散,士兵们都在原处立正,胡子、条子、秃子却还被绑着,粉粉抱着儿子跑过来躲到六爪女身后,惊魂不定地打量着红点。哑哥跑过去给胡子他们几个松绑,胡子是认识红点的,跑过来拉着红点上上下下地打量,啧啧有声地说:“我的娘啊!几年没见你就当上团长了?走在街上你拿马鞭子抽我,我都认不出是你。”

红点上黄埔军校之前,跟胡子和六爪女一起喝过酒,此番见面自然也是十分热情,几个人连说带笑地回到了六顺商行。龙管家已经把水烧好,正在冲洗茶壶、茶杯,见他们进来,专门介绍了一声:“这是我们头家养了专门待贵客的大红袍。”

红点却没有落座,在宅院里外转悠了一圈,六爪女陪着他,哑哥跟在后面,三个人默默地走,都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流,三个人都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在平和山区客家村庄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又时时提示他们,现在早已不是过去。院落有三进之多,房舍一律白墙青瓦,地上铺着青砖,院落里栽种着连城兰、三角梅,六爪女把红点领到了自己住的最里一进院子。看到屋里靠墙摆着的书橱,红点走过去取下一本书随便翻阅,摇头叹息:“想当年师父送我去冠豸书院读书,用心良苦啊!我回到闽地以后,到竹林寨去看望师父和你,见到了他的墓,却不知道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六爪女问他:“你今天跑来,是专门跑来找我们,还是过路碰上了?”

红点说:“我在竹林寨找不到你们,四下打听,却一点儿音信都没有。今天听下属报告说,有一个六顺商行的老板是狼女,把我们三营三连的几个兵给捆了,三连长带着人找麻烦了,我猜想可能是你,就赶紧跑过来了。”

红点问六爪女:“六爪,这院房子是你们自己的,还是租的?”

六爪女说师父留下来的。

红点又问:“师父身体强健,年龄也不大,怎么就走了?”

六爪女说:“黑煞神你还记得不?”

红点点点头:“那怎么能忘?刻骨铭心。”

六爪女告诉他:“黑煞神血洗了竹林寨,师父事先估计到了,把我们都支了出去,你还记得那一回我和胡子到县城来看你吧?从县城回去,师父就已经不在了,是我和哑哥还有胡子把师父给葬了。亭子是后来我们有钱了,才建起来的。”

外面,胡子招呼六爪女:“头家,又来了几个兵,说是找他们的团座。”

红点朝外面走:“你们跟我一起去。”

六爪女和哑哥跟着红点来到前堂,一个胖乎乎的军官和一个瘦条条军官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见到红点一起立正、敬礼,红点则随随便便摆了摆手:“无法无天了,一个小小的连长也敢砸我的买卖,你们把他们带回去,仔仔细细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管家插了一句话:“那个连长好像是县长叫来的。”

六爪女猛然想起,他们找了县长以后,是县长领了后来的那个连长和士兵到县政府去,在县政府没有堵住他们,才又跑回到六顺商行来的,便对红点说:“把那个连长叫进来,我问他一句话。”

红点朝胖子军官仰仰下巴,胖军官立正,转身跑了出去,片刻就带了那个连长进来。连长此时一点儿威风都没有了,浑身上下抖得像筛糠。红点冷冷地说了声:“你别怕,老老实实回话。”

连长连忙立正敬礼:“是,团座。”

胡子对军队那一套稀里糊涂,揪住瘦条子军官问:“团座是个啥?”

瘦条子军官乜斜了他一眼:“我们团长。”

六爪女听到了,这才明白,红点已经成了团长。

红点对那个连长说:“这是六顺商行的老板,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

六爪女就问他:“刚才你们怎么和县长勾搭到一起的?”

连长打了个立正,却满脸纳闷儿:“报告长官,谁是县长?”

六爪女说:“就是刚才带着你们去县政府的那个四眼。”

连长恍然:“报告长官,属下不知道他是县长,他跑到军营报告,说是我们的兵被六顺商行的狼女绑了,现在狼女在县政府里藏着,我就带人过来了。到了县政府没有见到人,他又说狼女肯定跑回六顺商行了,我们就追了过来,进了商行看到我们的三排长和几个士兵果然被绑了,就抓了商行里的人,准备带回去审问。”

六爪女气坏了,她相信这个连长当了红点的面不敢说谎,四眼县长拿了她一千块大洋,却跑过去叫了军队来抓她。可是,那个排长又为啥要征用六顺商行呢?想到这儿,索性要把事情弄个清楚,就对连长说:“你没问你们的那个排长,他为啥要征用我们商行呢?”

连长回答:“报告长官,属下还没有来得及查问。”

红点在一旁也看出了蹊跷,对胖子军官说:“王营长,你把那个三连的那个排长也叫进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排长很快也被叫了进来,跟连长一样也是浑身筛糠一样地抖。显然,他们都非常惧怕红点。

六爪女也不等红点发话,直截了当地说:“我问你话,你老老实实说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让你们长官不为难你。你为啥要征用我们六顺商行的宅院?”

排长是吃过六爪女亏的,知道六爪女的厉害,哆哆嗦嗦说出来的话就像寒风中的落叶一样飘忽:“回老板的话,南洋商行的吴老板跟我们在酒楼碰上,听我们说要征用一些民宅,就给了属下两百块大洋,让我们来赶你们走,说定事情成了再给两百块大洋。属下一时糊涂,见钱眼开,就跑过来征用你们的房子了。”

那个连长在一旁狠狠踹了排长一脚:“混蛋,征用民宅你也不打听清楚是谁的买卖?”

排长哭咧咧地跪了下来:“长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大洋我一分钱都没花,回头我就上缴,求长官饶了我这一回吧!看在我鞍前马后、出血卖命的分上……”

六爪女对红点说:“这些弟兄也都不容易,跟我们六顺商行无冤无仇,都是受了南洋商行的挑唆,不怪他们,你别为难他们。”

红点马上给六爪女卖面子:“看在六顺商行头家的面子上,这一次就算了,再敢胡来,军棍伺候。”

王营长赶紧对连长、排长说:“还不赶紧谢谢团座,谢谢老板。”

连长和排长立正敬礼,点头哈腰,忙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团座、谢谢老板娘……”

红点笑了:“去吧,别瞎叫唤,人家是老板,不是老板娘。”

红点一笑,气氛马上松弛,连长和排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王营长问红点:“团座,真的就算了?”

红点说:“吓唬一下就行了,难不成还真的把他们毙了?都毙了,谁打仗?”

六爪女张罗着请他们就座泡茶,然后安排龙管家:“今天不到外面吃,就在家里,给厨房说说,我亲自做。”

六顺商行雇了一个厨师,是胡子仗着六顺商行财大气粗,从客家大酒楼挖来的大厨。可是六顺商行的伙食极为简单,六爪女也没有开小灶,整天跟大家混在一起吃,厨师动不动就看着双手发呆,哀叹可惜了这把好手艺。今天好容易有了露一手的机会,六爪女又说要自己亲自动手做,厨师很是失望。六爪女让龙管家、哑哥陪红点坐着泡茶,自己跑到厨房摩拳擦掌要给红点做好吃的。

“师傅,我要做蒸罐和粉糕,你给备料吧。”六爪女吩咐。

厨师问:“什么蒸罐?什么粉糕?”

六爪女记得在老家的时候,红点、哑哥两个人最爱吃她妈做的蒸罐、粉糕,以为只要吃过就会做,却不知道真的做起来,还会有很多讲究。比方说蒸罐就分为排骨萝卜、海鲜豆腐、野菇肥鸭……即便是比较简单的粉糕,也分为咸粉糕、甜粉糕、淡粉糕、糙米粉糕、糯米粉糕多种样式。厨师一问,六爪女茫然:“蒸罐嘛,里边就是有肉末、有竹笋、有豆腐的那种,粉糕就是粉糕嘛。”

六爪女吃到的是她母亲家制的农家饭菜,只记得里边大概有些什么,从大酒楼里出来的厨师哪里会做这种东西。厨师说:“那我就按头家说的准备,怎么做麻烦头家自己……”

六爪女打断了他:“我会做,你只要把料备好就成了。”

厨师便按照她说的准备了肉末、竹笋、豆腐、青菜之类的东西,六爪女在那里忙碌着做她记忆中的蒸罐。厨师给大家伙做饭的时候,看到六爪女手忙脚乱,就顺便帮她蒸粉糕。厨师蒸粉糕自然不会像六爪女母亲那样弄一堆米粉往蒸笼里摊,而是要用模具弄得有模有样。六爪女瞥到厨师在蒸粉糕,连忙告诉他:“要整块蒸出来然后切的那种。”

厨师咧嘴,却也不敢按照大酒楼的标准将粉糕做成一块块圆柱状,只好把拌好的米粉摊到笼屉里,按照六爪女的指示堆成一摊。六爪女倒也知道做蒸罐需要加一些调料,可是不知道该加什么,把厨师备好的肉末、竹笋、豆腐、蔬菜装进一只只小瓦罐里之后,只好不耻下问:“师傅,该加多少调料呢?”

厨师说那要看是做什么风味的。连城这边的比较口重,另外还要加一些花椒、大料之类的常用调料;漳州那边的人口味轻一些,盐就要少放,花椒大料之类也要少放。六爪女想到自己老家应该属于漳州平和那边的,便只捏了小小一撮盐,小小一撮花椒、大料撒进了蒸罐里,然后交给厨师:“师傅,你上屉蒸吧,好了就端上来。”

厨师连连答应,六爪女就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前堂去陪红点说话。红点告诉她,那年进入的军校,现在叫黄埔军校,由于战事紧张,原来准备读两年,结果只读了一年半就提前毕业。这些年别的事情没干,就是打仗,先是跟段祺瑞、冯国璋、吴佩孚那些老军阀打,后来又跟共产党打,现在好容易把共产党打败了,共产党都跑到北方去了,他们才能闲下来驻扎整训。龙管家夸奖红点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红点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团长,前途不可限量。

红点淡淡一笑:“打仗嘛,消耗大,伤亡大,扩军快,提升也自然就快一些。”呷一口茶,红点问六爪女:“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他这么问,龙管家起身告退:“你们聊,我去看看饭备好了没有。”龙管家起身,围拢跟前的胡子和条子几个人也都连忙找借口离开,屋里只剩下哑哥、红点和六爪女。六爪女过去换了茶叶,给红点和哑哥泡上新茶,接着说:“师父走了以后我们就在连城县里做生意,有伙计们帮着,倒也没有吃什么大苦,现在嘛,还不错啦,生意做开了,你也看到了,就这个样子。”六爪女说得也是轻描淡写。

接下来红点好像和六爪女丢失了话题,有些尴尬的冷场了。哑哥听不见也不会说,呆呆地看着红点,还不时摸摸红点的呢子军装,眼神中充满了艳羡。

红点问哑哥:“哑哥,喜欢军装?明天我叫人给你送一套过来。”

奇怪的是哑哥似乎听懂了,连连点头,“嘿嘿”憨笑。红点好奇地问六爪女:“哑哥能听到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