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可歆小两口说话就回国了。
下飞机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却没了两天前跟她调侃的心情。
我告诉她,我回重庆了。让她回来找我。
她答应先去北京拜见完未来公婆就带何瑞来见我。
幸福的像花一样的女人啊,这次终于要用婚姻完美她的爱情了。
我躺在酒店的双人床上,失忆了一样。
记忆只停留在他的那句话“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剩下的就只有他的味道了。
那味道,让我想起栀子花,五年里曾被我无数次在他肩头,发际闻到气息,再熟悉不过了,在后来分开的时间里竟也一直没有散去。
据说最原始最本能的爱其实是气味的吸引。对于一个男人,首先要记住的是他的气息,即使分离以后,你忘记了他的相貌,但一直记得的,还是他的气息。
原来这是真的。
出门的时候,我特意带上一顶棒球帽,一副超大的墨镜,足以遮盖半张脸,再裹上围巾,看看镜子里的我,想起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心说,大明星都是活在套子里的。
明星们出门是怕遭遇粉丝围堵签名被小报记者偷拍曝光,我呢,在生我养我的城市里,却怕出门碰上熟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刚走出酒店十米开外,居然听到后面有人追着我叫姐。没错,就是小尾巴。我还没转身,她已经追上来了,把我帽子一摘,姐,你装什么呀?天都快黑了,还戴个墨镜,以为王家卫呢!你这身打扮上街,狗崽队见了准以为碰上一大明星,没看刚才你的回头率,那叫。。。。正说得来劲,突然纳过闷来,然后怪叫: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说一声啊。你怎么从酒店里出来,没住家里?
我看她大呼小叫的,赶紧把她拉到一边来,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尾巴就是一人精。别看岁数小,什么也瞒不住她,从小就是个人小鬼大的精灵。
她马上意会到了,冲我直眨眼睛,怎么着,咱姐俩吃喝点那啥,我发誓,保守秘密。
这丫头片子,还不趁机宰死我。
好在小妮子的品位还停留在必胜客的水平,我心里塌实点,宰不死,硬挺着。
我找了个几角旮旯的地方坐下,环顾四周,眼睛贼溜溜的瞎转,刺探敌情一样。小尾巴则象个经验丰富的卧底,说,姐你放心,这种高雅的地方大姨他们决对不会来。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想想也是,记得请妈妈吃过一顿西餐,那痛苦的表情,都不能用难以下咽来描述,吃完二百多块钱的牛排后出门还非得找个面馆说是解谗,最后又吃了二两杂酱面这才露出笑脸来,后来还跟我念叨了好几天,那二百多块钱的东西真不如这两块钱的面好吃。听完我这心疼的,真想把她艰难咽下的牛排掏出来换回我的二百块钱。
“说吧,鬼鬼祟祟的怎么回事?”她一边特悠闲的搅动着咖啡,一边用眼睛斜楞着我,掩饰不住嘴角的一抹坏笑,像是在等着看一部喜剧片。
而作为这部喜剧片领衔主演的我却像是刚被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坐着她对面,一言不发。笃定,打死也不说。
“姐,你别装傻了,你要不说,我可往你家里打电话了,让大姨来审你,看你是招不招。”说着就拿出手机来威胁我。这招真灵,我真怕我妈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到时候准哭得比我还昏天黑地。我心一横,和盘脱出。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在我愁云惨淡的时候还有心调侃我:
“你们俩重逢的时候应该合唱一曲《心雨》啊。那歌怎么唱来着?”她想了想,故作深情的唱了出来:“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郎,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想想自己也真够丢份的,以前看到那对金童玉女一出来,唧唧歪歪的唱这歌就觉得恶心,心说都成别人的新娘了,还腻腻歪歪的有病吧!早都干吗去了?!
是啊,我们早都干吗去了。
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样子,小尾巴心软了,说:“姐,我现在才发现你也很脆弱。别假装坚强了。”
以前都是我安慰小尾巴,没想到我竟脆弱得在她面前流泪,以后我这姐姐的威信全没了。想到这儿,我赶紧收起眼泪。
“你不是刚失恋吗,昨天还跟我那儿哭呢,今儿是让你看见比你更惨的了,到我面前幸灾乐祸来了!把你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就那么高兴吗,更何况那别人还是你姐!”
“嗨,值得为一个被我甩掉的人掉眼泪吗?”
从小尾巴说话的轻松样可以看出,昨天电话里的哭诉对她的失恋后遗症起了立竿见影的疗效。
“是你甩的别人?那还伤心什么啊。鄂鱼的眼泪!”
“我不是觉得太顺了吗,想多点坎坷,好让以后的回忆刻骨一些呀。谁知道这小子不得要领,没领会我的良苦用心,我设一坎儿,他就撂那儿了。”
“代沟!真是有代沟了。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孩是怎么想的,一帆风顺还不好,非要自己设一坎儿,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我就愿意轰轰烈烈的,太顺利了没劲。你不也是吗,跟老上海混的太顺了,非要跑回来找难过?”知我者小尾巴也,她这一句话噎了我好半天。
“姐,你还爱他吗?”小丫头问得很认真。
我不得不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吧,不然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因为爱他,所以离开他吗?”小丫头不解的皱着眉头,最后总结说,“太深奥了,我不懂。”
这是个深奥的问题,我得琢磨琢磨。正思考着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没编出词来,听见一大嗓门打我身边过,“小晔!真是你呀!”
我一抬头,看见了刘秀,姹紫嫣红地站在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个招呼?”刘秀说话还是眉飞色舞的,一张口五官都跟着乱动。她这夸张的大嗓门和丰富的表情极具感染力,刚才还梨花带雨的我看到姹紫嫣红的刘秀立马喜笑颜开了:“哎哟,这不是我老婆吗?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别别别!我男朋友在这儿该当我同性恋了!”说完给我抛了一个习惯性的媚眼。
我接住她的飞眼,特诚实的说了句,“男朋友?我还以为是你大叔呢!”
她杏眼圆瞪,不跟我这没心没肺的人计较。转过身去特妩媚的冲那男人一笑,出口竟是地道的川谱,我和小尾巴同时把咖啡喷了出来。她特娇嗔的对身边那个男人说,“这是我前任老公。呵呵。。。。”
我从来没听过她这么淑女的呵呵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看在她一把年纪还辛辛苦苦扮淑女的份上,我站起来伸出玉手,大方的向那个男人点头问候,顺便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我的接班人,个子不高,瘦猴脸,看上去年纪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头发稀稀疏疏,额头纹路交错复杂,看肚子还有中年发福的迹象。衣着休闲,但是很讲究,看得出简单的装束价格不菲,T恤上那个小小的LOGO也没逃过我的慧眼。
我闻到一股男用香水味,和刘总用的牌子一样,叫万宝龙,名字有点俗点,味道还不错。
那人伸出手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表,钻石晃得我眼晕,我差点没叫出声来——CARTIER!大款,决对是一大款!
我斜了一眼刘秀,心想这厮使的什么媚术傍上了大款,而且还不是本地大款!她心领神会,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阴阴的笑。
那男的刚一张口,小尾巴又将一口咖啡喷了出来。我看一会工夫大半杯咖啡没了,心疼啊,好几十块钱的东西呢,没事喷着玩!其实我也快憋不住了,那人一口广式普通再加重庆话,南腔北调的口音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比较而言,还是刘秀地道的川普现在听起来更让人接受些,其实这种川普我们早已习惯了,几年前当我们在各大商场等公共场所听到的时候刘秀总是一边学一边做呕吐状,我们安慰她,吐吧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看来刘秀现在真的习惯了,而且是相当的习惯。
那男的有些傻眼,没见过我们这样在西餐厅没事喷咖啡玩的。他只好木呆呆得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不知道一张口又会招来我们怎样剧烈的反应。
刘秀见状,赶紧嗲声嗲气跟他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还是先到外面转转吧,我一会就出去找你。
打发走了之后,我立即开始攻击:“我说你,也不照照镜子,一把年纪了还弄一淑女的表情,恶~”,我一边说一边做颤抖状,像是要斗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在有人接替你的位置了,心理不平衡了吧?”说完露出了本来面目,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
“他又不是第一个接替我的,我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送我的绿帽子我每天勤换着戴都戴不过来!”
“这一顶帽子很有升值潜力,争取让你戴久一点。”刘秀一边飞着媚眼,一边说:“还没说你呢,这么久没见,干吗呢,还跟那老上海混呢?够长情的啊!”
我这才想起林旭冬来。一天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他没有上海人的抠门和斤斤计较,但是却上海小男人的好脾气和心思细密。每天上班出门前他都会吻着我的脸说,懒猪,快起来,该迟到了。中午他也会打个电话来问我吃的什么,即使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餐他也总要问一遍才塌实,然后嘱咐我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下班前他也会打个电话来问我晚上有没有加班,回家的路上小过马路,不要与陌生人说话,特别是不要理会陌生男人的搭讪。平时接到他的电话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叨,老嫌他罗嗦,婆婆妈妈的。这一天没接到他的电话,还有点失落。
小尾巴喷完了咖啡也不会让自己嘴巴闲着,她说,“姐,其实林旭冬对你多好啊。虽然老点,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阅人无数,却对你情有独钟,你就没事偷着乐吧。”
刘秀也来劲了,“就是!听说离过一次婚的男人是精品,离过两次婚的就是垃圾了。你遇上林旭冬这样的精品男人,那是拣了一宝啊,还不知足,别东想西想了,小心到头来宝贝也让人给抢走了。”
我脑子里林旭冬和郝楠打起架来,搅得我头疼。我赶紧换个话题。
“对了,可歆回来了。”
“是吗,什么好日子,大家都赶回来了?”
“还有谁啊?”
“我前两天看见欧阳海了。”
“是吗,他不是去了新西兰吗?”
“还不是你给害的。你真是个祸害!”
小尾巴不容许自己接不上话,赶紧打断我们问:“欧阳海是谁呀?”
“欧阳海你都不知道?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你姐都没给你介绍过?”刘秀解释说,“那可是我们的校草。”
小尾巴立即来的兴趣:“很帅吗?”
“那当然!”刘秀说话中透着自豪,仿佛和他沾亲带故,也因此给自己长了脸面似的。
话说校草欧阳海,貌比潘安,他一出场,绝对风云。后面总是乌泱乌泱的跟一票女的,什么级别的都有,前仆后继地给他洗衣服。风云人物就是与众不同,到哪儿过的都是皇帝一样的生活。
他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处理一大堆有名的没名的情书。每天看他乐不滋滋地跑收发室取回一大堆信,然后往桌上一扔,还冲着同屋的哥们叹气,哎,今天又收这么多!众兄弟一哄而上,把他摁倒在床,他直呼救命。大家这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了。接下来由其中一位室友跟抽奖似的从一堆信里头挑出一封来,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读,众位随即发出奸淫掳掠般的笑声。哪位妹妹要知道自己当时的春心萌动被一群蛤蟆集体亵渎,一准儿买跟儿挂面上吊去了。
不过世间万物都讲究平衡,一物降一物才是天理,就像一条长长的生物链,再复杂纷乱的感情也逃不脱这条无形的链子。欧阳海在学校虽然过着皇帝般的生活,后宫佳丽三千,但他对那帮上赶着过来拿热脸贴冷屁股的各阶层妇女都不带正眼瞧的,过尽千帆皆不是。只是该利用还得利用,比如洗衣服的时候,比如打饭的时候,所以对她们的政策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特潇洒,还牛烘烘的。我知道,只有一人让他上心。
说完了校草,刘秀又把话题转回到校花身上。“可歆现在干吗呢?”
“准备做新娘了!在北京。”
“是吗?哎,可怜的秦少!好像一直没交女朋友,说可歆一天不嫁,他就还有一天希望。这下全毁了。”
秦少是可歆的高中同学。本名叫秦少志,取意“少年得志”。确实如此,他爸爸很早就下海了,只身去了深圳,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家里寄。他妈妈是中学老师,后来索性就不工作了,每天就是逛逛街,做个美容什么的。秦少志从小就不缺银子,养尊处优,出手阔气,过着少爷般的生活,后来我们都管他叫秦少,实际上是想叫“禽兽”。
可歆出国之后,像是把他的太阳星星月亮甚至空气全都带走了一样,他整个人都消沉下来。之后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只是听人说起他没有找工作,在家里呆了半年,后来跟人合伙做起了生意,又被骗走了钱。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常常想起可歆的时候会想到他,心里头有些感慨,这样执着的人怕是不多了。
“不说了,我男朋友还在外头等着呢。回头等我电话,晚上我把重庆的兄弟姐妹们都给你叫来,咱们好好聚聚。”
说完,刘秀挺着肚子找她的UNCLE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