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宫。
辽国的皇都,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三月,安德殿内,巨大的方石清池,铺满了盛开的春莲,高大参天的樱树,红粉一蔟蔟,正是樱花烂漫的季节了,冷风,偶尔卷起瓣瓣花叶,在半空中旋转,飞舞,最后,落在清池内,与春莲纠缠。
泥土地上,春意盎然的嫩草,也妄想与迎接春天的的蝴蝶蓝,交相争艳,香气里,泥土青草和花朵,混杂在一起,和谐却又生机勃勃,春天,终于来了。
走过几十级苍白的阶梯,又回到了先前住过的寝宫,迎接我的,是三位陌生的宫女,加上跟我一同回来的述平。娥姿,暂且被宫里的麽麽安排到了别处,一进殿门,四名宫女,立即站成一排,向我行礼。
“娘娘,奴婢述平。”
“奴婢律燕。”
“奴婢喜碧。”
“奴婢青慈。”
“王的命令,今后,奴婢们专门伺候您。”
一眼扫视过去,殿内,大红色罗帐肆意飘动,地上,铺着同样明艳的大红地毯,桌上,红烛摇曳晃眼,一碟碟精致的喜糕,甜点,象征生活的甜甜美美,晶莹粉亮的莲子连心,颗颗饱满的红枣,寓意来年早生贵子。内殿,软塌上金黄色龙凤呈祥图,威风凛凛,尊贵逼人,显示着大婚主人显赫的身份。
哼……大婚……倒还真有些有模有样!
“为什么叫我娘娘?”我看了那四个宫女一眼,径自走进内殿,有些累了,整个人,果真是越来越麻木了。
“娘娘您是王的……呃,王的人,这宫内,我们自然称呼您是娘娘。”述平巧声回答,跟着我进殿,见我在太师椅上躺下,她细心的走到软塌边,抱出一床厚毯,盖在我身上。
摘掉沉重烦琐的凤冠,浑身顿觉一轻,不久,暖意渐渐袭来,渐渐的,我什么也不想,进入梦乡。
梦里——
一道冷烈的黑眸,一动不动的紧随着我,就像一只凶残的猎鹰,紧紧追随着即将到手的猎物,突然,趁我不备,一只锐爪,猛然袭来,顿时,我全身的衣服,瞬间龟裂,蹦向四面八方,碎片,在空中飞舞……
骤然,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立即划破了寂寞黑夜,我裸露出全身,肮脏的肌肤,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任人唾骂……
时空飞速旋转,混乱,苍茫的白……漫骂的人群……鹰一般的眼眸,父母寒心的脸庞,渐渐重叠在一起……旋转……混乱……旋转……
啊——
意识清醒过来,双眼倏地睁开,额头,已经满是汗滴,做梦了,外面,天快黑了,坐起身,述平就走了过来,手里捧着香茶,脸上含着笑。
“娘娘是想父母了吧,刚才奴婢听见娘娘一直低声叫着爹,娘。”
接过她手上的香茶,我微微点了点头,感激她的细心。
“娘娘,该用晚膳……啊……”
述平的话还没说完,双眼突然惊异的瞪着我的身后,我诧异的转身,哦,窗外,阶梯上,辽宫的主人,耶律德光,正一脸肃严的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侍卫们,述平慌忙跑到殿门口,迎接王驾,我却懒得动弹,仍然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你们都退下。”
走进内殿,他径自遣退宫女和侍卫,一个人,在暖炉旁,坐下,不一会儿,整个大殿,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显得空荡荡,面对着面,他的眼神,很犀利,墨一般的漆黑。看着那双黑眸,脑里,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个梦……此刻再面对他,不知怎么搞的,心情,突然变的暴躁,好像,我恨他。
“本王不喜欢热闹。”他突然开口,“你若是觉得这大婚之日太冷清,可以再加派些人手。”
“多此一举。”我冷哼,“没有人会把这个大婚当真,荒谬!”
“你说什么?”我只是无意识的冷哼一声,出乎我的意料,对面的人,脸色忽然一变,眉头紧紧的皱起,沉声道,“胆敢你再说一次?”
“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会当真吗?全大辽的百姓会当真吗?我,会当真吗?”呵,我当然不会当真,信以为是真的,恐怕只有我可怜的父母。
“李温!”
“我说错了?别告诉我,你当真了,耶律德光,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即使你真******当真了,告诉你,我也不会。”一想起他将人的性命毫不犹豫的践踏在脚底下,我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我的眼前,好似时常会出现断臂横飞,鲜血乱洒的可怖画面。
“住口!”
“住口?呵呵,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别人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我还偏偏硬是要做,您还记得第一次被你俘虏吗,你是怎么对我的?****虏虐,你……”
“啪——”
好响亮的一记巴掌声!他愤怒了!这样就轻易动怒!我还真是高估了他!
单手下意识抚上脸颊,我冷笑道:“怎么?气急败坏?你贵为天下的霸主,又怎样?告诉你,你干的所有好事,都会被一字不落的记在历史上,磨灭不掉。”脸颊上,经他的一巴掌,有些火辣辣的。
“你以为本王对你动了心……”他渐渐眯起双眼,一动不动的怒视着我,“你就可以在本王的面前任意妄为,你……”
“动心?我李温还真不稀罕!”
“出去!”
出去!
好,无所谓,转身,我立即走出这座奢华的寝宫,走下阶梯,走到青石方池边,而阶梯上方,高高的大理石地上,他的身影,冷漠的离开,离开寝宫,回到他自己的大殿,没再看我一眼。殿门口,等待伺候的四名宫女,焦急不安的看着我,大概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突然就冲了出去。
天,有些黑了,三月的天气,晚里还很冷,地面的草上,似乎还有些寒霜,视力所及,冷冷清清,只有高大的树木和路边的春草做伴,我出来的突然,现在倒有些后悔了,刚才,真该披件外衫再出来,没地方去,只好坐在清池边,瞪着满池的春莲发呆,述平从阶梯上跑下来,担忧的看着我,我向她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好在,她也没多问,而是,径直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出了安德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