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翌日春和景明。小扣子为莫颜梳妆系衣,盥洗后,吃了些挂花糕,又喝了些茶水,竹墨道:“桑儿也该出宫了,我们去接应她吧。”说着话,竹墨将手里的披风披到了莫颜的身上,笑道:“虽然开春了,外面还是冷的很,你的身子还虚弱,穿暖和些。”
莫颜点头,随着竹墨,在李制、李鹤和小扣子的陪同下,出了莫府大门。
出门后,莫颜转身看着莫府恢弘的府门,她还是第一次站在莫家大门外看莫家呢。到底是离月王朝第一官宦之家,府门颇有相府的气度。眼眸里浮上了一丝讥诮,却不知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的背后,有着多少常人看不到的幕后剧情?“二哥,我想起忘东西了,要回府里去。”
竹墨笑道:“去吧,二哥在这里等你。”
莫颜道:“公主还在等你呢,到底接应公主要紧,留小扣子在这里,我回头取了东西,就去找你们。”
见莫颜颇有微词,眼底又闪过了一丝狡黠,竹墨也不勉强,只是笑道:“那二哥先走一步,留李制护卫你过来。”
莫颜点头,随即和小扣子回了府里去。见莫颜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后,竹墨才和李鹤一道离去。
“小姐,你忘了什么东西?”小扣子问道。
莫颜笑道:“亏你还是二哥身边的人呢,这都看不出来,我只是找找借口罢了。”
小扣子道:“小姐,你这次都闷在府里有两月了,怎么一有出府的机会,你还要缩回来呢?”
“谁缩回来了,好啊你个丫头,骂我乌龟!”知道要诓骗小扣子没有要诓骗竹墨那么困难,骂过她之后,莫颜笑道:“昨日二哥和爹爹说了要带我出府,爹爹虽然没有拒绝,可是心里是不高兴的。我只是借回去取东西的托词,去母亲的院子里给爹爹请安。”
“请安就请安呗,小姐干嘛要糊弄公子啊?!”小扣子不满地问道。
“你这丫头,你早已是我的贴身侍女了,怎么还处处向着竹墨!”郁闷啊,月银没少给吧,怎么身边的人个个都和竹墨如出一气!竹墨心深如海,哪会不知自己这忘东西是借口。他心里清楚的很,她又何必对聪明人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不理应粗枝大叶的丫鬟,莫颜径自行往母亲华氏的院子。
“哎哟,你这丫头怎么走路不张眼睛,看看,药水烫到了五小姐不是?”走廊处,莫颜远远瞧见红秀端了药膳过来,心里微微一笑,装作没有看到的迎了过去。丫鬟红秀走的急,也没瞧见莫颜过了来,刹时,手中端着的药盅一翻,便有药汁倾下,湿了红秀的衣服,也‘惊吓’了莫颜。走在红秀身后的侍侯华氏多年的老妈妈一见此景,马上责备起红秀的不是来。
红秀是绮连的贴身丫鬟,因绮连搬进了这华氏的院子,因而红秀会在此地出现。绮连是信夫人之女,华氏自然对绮连没有好感,这侍侯华氏多年的老妈妈,当然是不会给绮连的丫鬟好脸色看的。此刻被药膳烫了的人是红秀,老妈妈却不留情面地责备起红秀来。
莫颜道:“林妈妈,算了,是我不小心撞到红秀的。”
林氏道:“哼,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看看,还是咱们的五小姐知书达理!”狠恨地瞥了一眼红秀,林氏转向莫颜,脸色笑容如花,“五小姐,是去给夫人请安的?”
莫颜应道:“爹爹不常回家,既然宿在莫府,做女儿的,请安之事自然是不能懈怠的。”唇边泛着笑意,顿了顿,莫颜说道:“这会看红秀端了药膳,想必绮连姐的身子不好,绮连姐住进母亲的院子里来,也不知习不习惯,做妹妹的,一直没去拜访她,是我不守礼了。小扣子,你去厨房让娘姨们再给绮连姐煎药,我先去给爹爹和母亲请了安,再取药膳去探望绮连姐……”
“不必了!”身边的檀木门‘纥’地一声被拉开,莫盛迟衣装整齐地站在门口。
“老爷(爹)。”瞬间,走廊上的人一致见礼。莫颜恭敬地垂首,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
呵呵,一席明礼的话不过是说给屋里人听的。要不是知道此间寝房乃是母亲与莫盛迟的卧房,她才不会装模作样地说着未去探望绮连、她不懂礼仪的话呢!绮连加害了自己,莫颜虽然不至于怨怨相报,也不会以德报怨。
因为信姨娘的胡话,莫盛迟势必会将绮连视作掌上明珠。自己孤身一人沦落异世,莫颜也不过想要争取‘父爱’罢了。只有讨得莫盛迟的认可和欢心,她在这个家的地位,也才会得以稳固。竹墨……虽然是关心她的,可是终究要成家立业,她倒是希冀竹墨会守护她一生一世,可是,一人存于异世的她,安全感不够!
有私心作祟的成分,更重要的,却是因为……
果然,莫盛迟看着莫颜的眼神多了几分的慈祥。自此次回莫府后,莫盛迟对莫颜的态度本就改观了不少,今一见莫颜特来请安,心情更是愉悦。接着之前的三字命令,莫盛迟说道:“不必去探望绮连了,你有关心你的姐妹们的心意就够了。况且又不是绮连生病了,红秀手里的药,是绮连为了她那常年有病的母亲熬的。你的身子也需要调养,用不着去探望绮连。以后……晨时来请安也免了,给爹好好地养好身子。”
眼神在莫颜的脸上微凝,莫盛迟的眼底融了些复杂之色,言道:“你这会儿不是该和你二哥出游了么,怎么还在这府内?”
小扣子道:“小姐出了府,想起没和老爷您请安,就又折了回来。”
“哦?”莫盛迟的眼神里有着惊疑,很快地又被父女之间的亲情替代,柔和的悦色转瞬即去,说道:“倒是有孝心。去吧,安也请了,别让你二哥久等了。”
莫颜点头,这才离了去。
出了走廊,莫颜问道:“李制,可有闻清红秀端着的药膳的味道?”
李制应道:“是琉璃草的味道。琉璃草,长久服用,可使人心志紊乱、重则受制于他人,而服用者未能自知。不出小姐所料,信姨娘这几年的饭食里,也有着同样的用药成分。”
莫颜微微一笑,道:“备轿,二哥真该久等了。”
莫颜坐进了绿绒小轿,小扣子和李制一左一右地走在两侧,另有四个轿夫,一行七人行走在大街上。莫家的宅院是建立在官街上的,此为第一次出莫府,莫颜正惊疑古代的市镇为何如此冷清时,轿子已出了官街,转而往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行去。
掀开了轿帘,莫颜看着买卖行走中的离月王朝的国民,都言一个国家的兴衰繁华很大程度地影射在商贸上,看着帝都生意兴隆,也知离月王朝正乃昌盛时期。
放下了轿帘,莫颜暗自记着地形,李制介绍,说往西去,是出城;往东,乃是皇宫的方向;往北是帝都最繁华的商区;往南,则是通往离月王朝所属的各个小城。结合竹墨曾讲习的与离月王朝相近的各国的地界,莫颜知道,离月王朝隶属中心,上有北誉王朝,下有商锦国,左有莱茵王朝,右有东卸国。
“李制,先别急着去东街与二哥会合,先去北街吧,那里有最繁华的商区,找家最引人注目的大号药铺,我要去采购琉璃草!”倚在轿子里舒软的贵妃塌上,莫颜不紧不慢地吩咐道。
李制作揖,“是,一切听凭小姐吩咐。”
帝都北街乃是帝都最繁华的街市,所谓鱼龙混杂,七十二行业,在这条街道上都应有尽有。说街,其实不是街,确切地说,是相对于现代的小区。小区内染房、画房、淑女房,酒楼、茶楼、倌楼、青楼,花市、杂艺、劳力、百货,可谓天下买卖云集于此。只一见,便教人目不暇接移不开眼目。
云苍药铺,离月王朝第一家药铺。外观,药铺的建筑并不恢弘,不过,那年代久远到让人猜不出具体的岁月流痕,让这家药铺显得分外的有着历史的厚重感。白日黑夜,药铺从不打烊,店员们换着班轮流值守,无论是什么时刻,只要你有所需,云苍药铺里向来都是供过于求的,世间念的出名字的药材,这家药铺里便囤积的有药种。这也是上至宫廷,下到平民百姓,无论谁一有病,只要你开的起价钱,便能入云苍药铺的原因。
有一点与现代甚为相似,此药铺和现代的正规医院一样,求诊问药,概不赊帐。也因为此,出入这家药铺的人,非富即贵。
华贵的绫罗与绸缎,上好的佩饰叮当作响。进出于云苍药铺的人,永远似这般的络绎不绝。永远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有钱,医诊方面的事,这云苍药铺便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地方。
三匹骏马,在云苍药铺的大门旁停下。
“吁——”一听那勒马声,便知马上三人并非是悠闲地来到此地。是呵,有几个来药铺取药的人有着一颗闲闲的心?
只见为首的马鞍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身穿月白色的长袍,束发,阴沉着脸,薄唇微翘,隐隐地泛着一抹讥诮,傲视天下的讥诮。男子俊俏,飒爽英姿,只是那暗沉的黑眸里,却透着一股暴戾之气。冷、狠、无情,便是一见此人,会带给你的第一印象。
男子睨视着‘云苍药铺’几字,眼神傲慢不能自己。目空一切的他,身上带着天生的王者气度,举手抬足间,皇室的威仪让人一览无余。
男子的身后是两个年约三十的侍卫,两人均身佩大刀,刀柄上明显的标刻着大内二字。显然,两侍卫是来自王宫里的带刀侍卫。
街上众人瞩目,看这两侍卫明显的是护卫着首马上坐着的白衣男子的,能让两王宫侍卫护卫的主子,众人不用脑子想,也隐约地能猜到男子的身份。
埋首、侧目,一切很快地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因为出现了这三匹马,一如既往喧闹着的街市显得有几分诡异。
“玄坼!”男子沉声唤道。其声音与其举止一样的傲慢冷戾。
“臣在。”左边的灰衣侍卫应命。
“去药铺取琉璃草来,越多越好,本宫全都要带进宫里去!”
“是。”玄坼应声后,翻身下马入了云苍药铺。
无人敢顶撞,无人敢争抢,只因这帝都都识得马上男子为谁。当今离月王朝中,孝天皇帝最看重的两位皇子之一,淑妃所生的四皇子楚辰翼。
落叶何翩翩,街中已见之人已心知四皇子到此,皆言语恭敬得体,无人放肆散漫。这云苍药铺周围的人规矩,可不代表着不知皇子大驾的人,也做得这番垂首样,等级姿。
一顶绿绒小轿,在四个轿夫和一丫鬟、一侍卫的随同下,如若祥云,冉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