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神秘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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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凯尔特的曙光(2)

所有的诗都竭力尝试在模糊映像织成的网中抓住某种久远且难以触及的情绪。其中有些篇章很好,然而这些篇章通常只是植于他的思想中,很显然,只对他的头脑才有特殊的意义,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相反的,那些都不过是一些头脑中的臆想。其他人看到的可能最多只是大量的黄铜色、紫铜色或者失去光彩的银色。在某些地方,他思想的美好之光因他粗枝大叶的写作而模糊了,似乎在那些篇章中,他曾经突然怀疑起写作是否是一个很愚蠢的活儿。他频繁地用绘画来阐述他的诗句,在那些绘画中,某种不太完善的剖析并没有完全掩盖情感的极致美丽。他所相信的仙人们赐予了他许多话题,特别是在这一首诗中:术士托马斯静止不动地坐在曙光中,这时一个年轻美丽的小生物轻轻地依偎在他的影子里,附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他尤为喜欢用修辞来添加强烈的影响:孔雀的翎毛是它们头顶上的神灵,而不只是毛发;幽灵从涡动的火焰中靠近星辰;一个妖精经过时拿着一个彩虹的水晶球——灵魂的象征,它用手半掩着那个球。然而在这大量的比喻中,还有一些温柔的说教,直指人们脆弱的希望。这种精神上的渴望吸引了所有如他一般寻找光明或者哀悼逝去的快乐的人。这些人中有一个尤为特别。一年或者两年前的冬天,这个年轻人大部分晚上的时间都是行走在上山或者下山的路上,同时与一位老农夫交谈着。那位老农夫在大多数人面前沉默寡言,却将心事全都说给了他听。他们都觉得不快乐:X先生是因为头一次认为艺术和诗歌不适合他,而老农夫是因为他的生命陷入了低潮,却没有留下任何成就,没有留下任何希望。他们都是典型的凯尔特人啊!在某种东西从未完全用语言和行为表达出来之时,他们是如此地充满了努力斗争的精神。农夫的脑子里充满了久久不去的悲伤,有一次他爆发了:“上帝拥有天堂——上帝拥有天堂——他却贪求这个世界。”他还曾悲叹,老邻居们都离他而去,所有人都遗忘了他。在每个小屋的火炉边,都曾有一张为他准备的椅子,然而现在他们说:“那个老家伙是谁?”“厄运笼罩了我。”他重复着,然后又开始谈论上帝和天堂。他朝着山峰甩动着臂膀,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只有我自己知道四十年前在那山楂树下发生了什么。”他这样说时,脸上的泪水在月光中闪闪发光。

当我想起X先生时,总会先想到这位老人。他们都在寻觅,一个是通过错乱的语句,另一个是用象征性的图画和隐晦的比喻诗句,来表达某种超越了表达形式的东西。在他们凯尔特人的心底里都蕴藏着大量模糊的奢侈感——如果X先生能原谅我这么说的话。农夫中的幻视者,地主中的决斗者,和整个骚动喧嚣的传说——库赫兰与大海斗争了两天,直到海浪淹过了他,他死了;考尔特猛攻神殿;莪相寻觅了三百年,想要用仙境的所有欢乐来满足他贪得无厌的心灵,却是徒劳无获;两个神秘的人上山下山,用充满梦幻的语句讲述他们灵魂中心的梦幻,以及觉得他们是如此有趣的我——都是那伟大的凯尔特变化无常的幻象的一部分。人们从未发现过这种幻象的意义,任何天使也从未揭示出它的意义。

村庄鬼魂

在这个大城市里,我们能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中如此微小的一部分,我们漂浮在我们自己的少数人群中。在小镇和村庄里,没有所谓的少数人群,因为人口数量还不是足够大。在那里,你必定看得到这整个世界。每个人自己便代表了一个阶级,每一小时都充满了新的挑战。当你经过村头的小酒店时,你便将你最喜爱的奇思怪想留在了身后,因为不会有人来分享你的想法。我们倾听雄辩的讲话,阅读并著书立作,安置好宇宙中的所有事物,然而村庄中沉默的人群却一成不变。无论我们如何滔滔不绝,他们手中握着铁铲的感觉还是没有区别:如旧日一样,好时辰和坏时辰循环往复。沉默的人群关心我们并不比关心老马要多,而老马正透过生锈的大门凝视村中的鱼塘。古时的地图绘者在未曾发掘的地域写上:“这里有狮群。”整个村庄的渔夫和挖泥土的工人都与我们大为不同。我们只能写下惟一确定的一条:“这里有鬼魂。”

鬼魂们居住在伦斯特的H村。历史从未以任何形式被这个古老的村庄所毁坏。在这里有弯弯曲曲的小巷,有遍布青草的古老大教堂的墓地,有小冷杉形成的绿色风景,还有停靠了许多渔船的驳岸。在昆虫学的历史记载上,它广为人知,因为往西去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港湾,如果有人在那里连夜观察的话,他将可能在黑夜之边或黎明之始,注意到某种珍稀的飞蛾沿着潮水的边缘扇着翅膀滑过。一百年前,它们被装在一批走私的丝绸和饰带中,从意大利来到了这儿。如果捕蛾者放下他们的捕虫网,去搜寻鬼魂和仙人的故事,以及莉尔丽丝的孩子,那么他将远远不需要这么多耐心。

夜晚,如果一个胆小的人想要靠近这个村庄,那么他需要周全的策略。曾经有人这样抱怨:“以耶稣十字架的名义!我要怎么走才好?如果我取道旦波易山,老伯尼船长可能会注意到我。如果我绕过河流前进,然后攀上台阶,我便会看到第一个无头人,这时还有一个藏在驳岸,第三个就躲在古老墓地的墙根下。如果我往右走上另一条道,斯图尔特夫人就会出现在山坡的大门处,魔鬼他自己则站在医院的小径上。”

我不知道他最后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鬼魂,但我能确定不是医院小径的那个。在霍乱肆虐的时代,那儿立起了一个小屋用来接收病人。当这种需求消失后,小屋被推倒了,然而从那之后,小屋的旧址上突然出现了许多鬼魂、恶魔和仙人。有个来自H村的农夫,名字似乎是帕蒂·B——看名字是个充满力量的人,他是一个禁酒主义者。他的妻子和嫂子惊讶于他的巨大力气,总是猜想如果他喝醉了会做些什么。一天晚上,当他经过医院的小径时,看到了一个东西,起初他以为是温顺的兔子,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是一只白猫。当他靠近后,那个小生物开始慢慢膨胀,变得越来越大。在它膨胀变大时,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衰退,就好像是被什么吸出了他的身体。于是他掉转了头,跑了。

靠近医院小径的是“仙人之路”。每天晚上,都有仙人们从山上去往海边,从海边回到山上。在路途尽头的海边立着一座小屋。一天晚上,住在那儿的阿尔布纳西夫人敞开了屋门,正等待着她的儿子。她丈夫正酣睡在炉火边,这时一个高个人进来了,坐在了她丈夫边上。他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后,夫人问他:“以上帝之名,你是谁?”他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说:“永远都不要在这个时辰敞开你的屋门,否则灾难将会降临在你身边。”她叫醒了丈夫,告诉了他这桩奇事。“有一个好人曾经来到我们身边。”丈夫说。

那个人在山坡大门处面对的有可能是斯图尔特夫人。活着的时候,她是新教牧师的妻子。“从未听说过她的鬼魂曾经伤害过人,”村民说,“她不过是在地球上以苦行赎罪。”在她经常出没的地方,离山坡大门的不远处,曾经一度出现过一个更加奇怪的灵魂。它经常出现的地方是一条小道,那是一条从村庄西部的尽头延伸出来的绿色的小窄道。我详细地记录了它的历史——一个典型的小村悲剧。在村庄尽头处的小道旁有一座小屋,里面住着粉刷匠吉姆·蒙哥马利和他的妻子。他们养育了许多孩子。粉刷匠是一个花花公子,与他的邻居相比,他出身于更高的一个阶层。他的妻子是一个高大的女人。某一天,因为酗酒,他被赶出了村里的唱诗班,然后他揍了妻子一顿。妻子的姐姐也像妹妹一样高大强壮,她得知消息后,赶了过来,取下一扇百叶窗——吉姆·蒙哥马利干什么都很灵巧,他在每一扇窗户的外面都装上了百叶窗——然后用百叶窗揍了他一顿。他威胁要起诉她,她回答说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她会打断他身体的每一根骨头。她再也没同她妹妹说过一句话,因为她妹妹竟会允许自己被如此瘦弱的男人给揍一顿。吉姆·蒙哥马利变得越来越坏,他的妻子不久便开始吃不饱了。因为内心深处的骄傲,她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在寒冷的夜晚,她经常会缺少燃烧的炉火。如果有邻居进来了,她会说她刚把火给熄灭了,因为她正要上床睡觉。周围的人经常听见她的丈夫打她的声音,然而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变得极其消瘦。最终,在一个星期六,房子里没有任何她和孩子们能果腹的食物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只好去牧师那儿要点钱。牧师给了她三十先令。然而,她的丈夫遇到了她,抢走了钱还打了她。她越来越虚弱,被送往了凯莉夫人那儿。凯莉夫人一看到她就说:“我的女人呀,你要死了。”然后又把她送到了牧师和医生那儿。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死了。她死后,因为吉姆忽视了孩子们,人们把孩子们送往了救济所。孩子走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凯莉夫人正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这时蒙哥马利夫人的鬼魂出现了,跟随着她。鬼魂一直在她到家后才离开她。她把这件事告诉了R牧师——一个著名的古文物收藏家,然而他却不相信她。这之后又过了几个晚上,凯莉夫人在同样的地方又遇到了鬼魂。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根本不能走完整个回家的路,只好在半路上就停在了邻居家的小屋前,请求他们让她进去。他们回答她说要上床睡觉了。她只好叫出了声:“以上帝的名义让我进去吧,否则我会破门而入的。”他们打开了门,她终于逃离了鬼魂。第二天她又把这事告诉了牧师。这次他相信了,他告诉她说鬼魂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同它说话。

在小道上,她第三次遇见了鬼魂。她质问鬼魂,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鬼魂说它必须把它的孩子从救济院带走,因为它从来没有亲人在那里面呆过,还有唱起三支弥撒曲便能够安息它的灵魂。“如果我的丈夫不相信你,”它说,“给他看这个。”然后它用三只手指碰了碰凯莉夫人的手腕。那碰过的地方肿了起来,颜色发暗,然后它便消失了。吉姆一度不能相信他的妻子出现过。“她不会在凯莉夫人前现身的。”他说,“她只出现在受人尊敬的人面前。”最终他被那三个印记说服了,于是孩子们从救济院被带了回来。牧师唱过了弥撒曲,鬼魂必定已经安息了,因为它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之后的某一天,吉姆死在了救济院中,死因是极度贫困和过度酗酒。

我知道一些人觉得他们在驳岸处看到过无头鬼魂。有一个人在晚上经过墓地的墙围时,注意到一个女人戴着白色滚边的帽子,爬出了墓地,跟随着他。一直到了他家的门口,那幽灵才离开了他。村民们想象她跟踪他是为了报复她所受到的某些冤屈。“等我死了我会缠着你。”是一句很受欢迎的威胁的话。那个人的妻子曾经被吓得半死,因为她觉得她看到过一只像狗的恶魔。

这些都是旷野中的幽灵,他们中更恋家的群体则聚集在室内,就如同南檐下的燕子一样多。

一天晚上,有一位诺兰夫人正在家里照看她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她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她没有开门,因为她害怕会是一些非人类的东西在外边。敲门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先是前门,接着是后门都突然打开了,然后又关上了。她的丈夫走过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发现两扇门都是闩着的。然后孩子死了。这时门又像开始一样打开了又关上了。诺兰夫人想起来她忘了按照习俗打开门窗,让灵魂离开。这些奇怪的开开合合以及敲门声都是来自于那些照顾濒死之人的幽灵的警告和提醒。

屋里的鬼魂通常都是无害而具有善意的生物。我们要尽可能地容忍它们的存在。它们带给与之一起生活的人们好运。我记得有两个孩子同他们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一起睡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那个房间里有一个鬼魂。他们在都柏林街上售卖鲱鱼,并不怎么在意鬼魂的存在,因为他们知道当他们睡在鬼魂出没的房间里时,鲱鱼总是能很容易地就被卖出去。

在西部村庄的鬼魂预言家中有我的一些熟人。康诺特的传说与伦斯特的有很大的不同。这些H村庄中的灵魂有一种阴郁的、切合实际的行事方式。他们宣告死亡、完成某种义务、报复冤屈、甚至结算他们的账单——就像某一天渔夫的女儿做的——然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去休息了。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正派的合乎秩序的。只有恶魔而不是鬼魂会将它们自己装扮成白猫或黑狗。讲述这些故事的人是贫穷、热心的渔人,他们在鬼魂的行为中发现了令人陶醉的恐惧感。在西方的传说中,他们的行为有着古怪的优美之感和难以理解的奢华。讲述这些故事的人生活在荒凉而优美的景色中,生活在飘满了奇异白云的天空下。他们是农夫和劳工,还不时地捕几条小鱼。他们不会太过害怕幽灵以至于不能感受到幽灵的行为中充满着艺术和幽默感的愉悦。鬼魂同他们分享古怪的欢乐。在一个西方小镇上,被废弃的码头上冒出了青草。当一个不信者大胆地睡在闹鬼的房子里时,那里的鬼魂便会充满了精力。有人告诉我,它们将他扔出了窗外,连床也扔了出去。在临近的村子里,这种生物会使用最为奇怪的伪装。一位老绅士装成大白兔抢走了他自家花园里的卷心菜;一个邪恶的船长变成鹬在屋墙的灰浆里生活了数年,制造出最为恐怖的噪音。在墙被推倒后,他才被赶了出来。跳出那固体灰浆后,这只鹬尖叫着匆匆地走了。

尘土合上海伦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