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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红发汉拉翰的故事(2)

“的确如此,”另一个人说,“我知道有个女人就像你一样漫游各处,经过了整整七年。她回来后告诉朋友,她时常为能吃到猪圈里的食物而高兴。现在你最好是到神父面前倾吐心声,让神父卸去你心头的负担。”

“我要启程去寻找我心爱的人,我要赶到玛丽·拉维丽叶身边,”汉拉翰说,“我拖延了太长时间,我又怎么能知道这一年中在她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呢?”

于是他起身打算走出去,然而所有人都劝他今夜最好还是留下来,这样长途跋涉才会有力气。事实上他也正需如此,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人们递给他吃的,他如同从未见过食物似地狼吞虎咽,消灭一空。这时有人说:“看他吃东西,就好像刚刚闹过饥荒。”在第二天清晨的微曦中他出发了,前往玛丽·拉维丽叶家的路途显得是那么漫长。然而当他到了那儿,他发现房子的门已经破了,屋顶上盖的茅草掉了下来,里面似乎已经没有人了。他问周围的邻居到底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所能说的只是她被赶出了房子,后来嫁给了一个工人,然后到了伦敦或者利物浦或者一些大城市寻找工作机会。至于她到底是在一个更好的地方安顿了下来还是陷入了更加悲惨的境地,他无从知晓。然而不管怎样,他再也没遇见过她,再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编绳

某天夜幕降临时,汉拉翰正行走在靠近金瓦拉的一条路上,他听见路边不远处的一座房子里传出了小提琴的琴声。他转身走上了通往那座房子的小径,因为他从来不愿意错过任何有音乐、舞蹈或者好伙伴的地方。房子的主人正站在门边,当汉拉翰走过去时,他认出了汉拉翰,说道:“我早就预备好欢迎你的到来,汉拉翰。你已经离开我们很长时间了。”这时,房子的女主人走到了门边,却对丈夫说:“我更希望汉拉翰今晚不要来,在牧师中他的名声已经臭了,那些洁身自好的女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他喝醉了酒倒在了路上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然而男人却说:“我永远也不会将诗人汉拉翰拒之门外。”这样说着,男人就将汉拉翰请进了屋内。

房子里聚集了许多邻居,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记得汉拉翰,但是那些待在角落的年轻人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于是那些年轻人站了起来想要看看他。其中有人说:“这就是那个建起了学校,后来又放弃了学生的汉拉翰吗?”他的母亲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请求他安静点,不要再问类似的问题了。“汉拉翰会使坏的,”她说,“假如让他听到了那个故事,或者假如有人一直质问他。”又有人叫嚷着让汉拉翰唱支歌。但是房子的主人解释说汉拉翰需要休息,没有时间唱歌了。主人倒了杯酒给诗人,汉拉翰感谢他的盛情款待并祝福他身体健康,接着仰头将酒喝下了肚。

小提琴手换了一首曲目,这时主人对年轻人说如果他们能够欣赏到汉拉翰跳舞,那么他们才会明白什么是舞蹈,因为从未有像汉拉翰这样如此精通舞蹈的人。汉拉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在游历了爱尔兰五省之后,现在他的双脚的确需要休息。就在他说明理由时,半掩的屋门被推开了,主人的女儿欧娜走了进来,胳膊下夹着康内马拉的生火原木。她将木头扔进了壁炉,于是火苗窜了上来。在火光的映衬下,她显得非常秀丽而又令人愉悦。这时两三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请求与她跳一支舞。然而此时汉拉翰走了过去,推开了其他人,要求她必须与他跳舞,因为在遇见她之前,他已经走过了漫漫长路。汉拉翰很有可能在她耳边说了一些温柔的话语,因而使得她没说什么就答应了他的邀舞。她的脸颊上泛着轻轻的红晕,与汉拉翰一同站了出来,接着又有一对舞伴站起来,准备和着音乐起舞。然而即将开始舞蹈时,汉拉翰偶然间低头看到他的靴子已经被磨破了,袜子的灰色破布从破洞中露了出来。于是他开始怒气冲冲地埋怨地板太破了,音乐也不是什么好音乐,然后就坐在了壁炉旁的角落处。看到他坐在了那儿,女孩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舞曲在继续,一首接着一首,没有人注意到欧娜和汉拉翰躲在角落。然而母亲却觉得不自在了。她招呼女儿过来帮着布置内屋的桌子。欧娜从来没有拒绝过母亲的要求,点头同意了,答应马上过去,但是仍迟迟没有起身,因为她正在屏神倾听汉拉翰在她耳边的轻声低语。母亲觉得更为不自在了。她装作在拨弄炉火清扫壁炉,靠近了他们。她想要听听诗人在对自己的孩子说些什么悄悄话,就算是只听一分钟也好。偶然间她听到他说起了迪尔德丽的故事。诗人描述着迪尔德丽怎样使乌斯纳克之子陷入了死亡,还有国王之子为她所付出的鲜血比她脸颊的红晕还要鲜艳,而她的悲伤久埋心间不曾离去。他说,是她的记忆使沼泽地里千鸟的啼声在诗人耳中如同年轻人对于朋友的恸哭一样悲伤。他又说,如果不是诗人将她的美丽嵌入歌中,那么她原本是不会拥有这种痛苦的回忆的。接下来欧娜就不太明白诗人在讲述什么了,然而只要她能听到他的声音,那么这种声音在她耳中就如同无韵律的诗篇。她听到他在朗诵:“太阳和月亮啊,便是那男人和女人,他们是我的生命也是你的人生。在同样的轨迹里,他们永不停歇地穿越天空。是上帝的创造让他们无法分离。当世界虚无时,上帝便给予了你我生命。上帝让他们升起降落穿越整个世界,就像在这谷仓里长长的地板上两个最好的舞者翩翩起舞。他们精神饱满、神情愉悦,而此时其他所有人都已疲乏无力,倚着墙壁休息喘气。”

这个老妇人听到后赶过去告诉正在玩牌的丈夫,然而他却根本不在意她在说什么,她只好走到邻居家的女人身边,说:“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分开吗?”还没听到答案,她就朝一些正在交谈的年轻人说:“你们邀请不到这屋子里最耀眼的女孩与你们跳舞,你们能有什么用处啊。你们,现在就过去。”她接着说:“试试能不能让她摆脱诗人的夸夸其谈。”然而欧娜对他们的再次邀请却是置之不理,只是挥着手,好像要把他们都赶走。于是那些年轻人对汉拉翰说他最好是跟女孩跳舞,要是不跳的话就把机会让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听到他们这么说,汉拉翰回答:“当然如此,我将与她跳舞。这个房子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同她迈入舞池。”

然后他同女孩一起站了起来,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角落。一些年轻男人感到很恼火,有些人开始嘲笑起他的破外套和靴子来。然而他却完全不在意,欧娜同样如此,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似乎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他们。然而另外一对如爱人般坐在一起的舞伴同时也迈入了舞池,他们紧握着对方的手,和着音乐缓缓起舞。于是汉拉翰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生闷气。他开始唱歌,手中握着欧娜的小手。他的声音越来越嘹亮,那些嘲笑他的年轻人闭上了嘴,而小提琴手也停止了演奏。一时间,万籁俱寂,能听到的只有他的歌声,而那歌声里似乎有风儿轻轻吹过的声音。他唱的是他曾经听到过的又或者是某次漫步于斯利夫奥提时所做的歌。那歌词,翻译成英文便是如此:

啊,死神那腐旧干枯的手指呵,

永远不会摸索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在那荒芜的旷野高地上,

爱情是给予与分享;

树木果实累累百花盛开,

一年四季永不凋败;

在那儿河流奔腾向前,

啤酒酒香四溢。

有位老人吹奏风笛,

笛木闪耀着金银的光彩;

啊,王后啊,她们的眼睛蓝如冰雪,

聚在一起翩翩起舞。

当他高声歌唱时,欧娜靠近了他,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她的眼睛也不再闪耀着蓝光,而是充满着悲伤的泪水。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认为她将追随他远去,从西方到东方,跨越整个世界。

这时一个年轻人叫嚷着:“他唱的是哪个国度啊?欧娜,请多想想,这将是一段长长的旅途,你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在路上才能到达那儿。”又有人说:“你要跟随他去的不是青春的国度,而是梅奥郡的沼泽地。”欧娜看了看他,似乎要反问他,然而汉拉翰举起了她的手,用近乎喊叫的歌声唱道:“那个国度近在咫尺,它就在我们左右;它可能就在光秃秃的山岗背后,也可能在森林之中。”接着他又用响亮而清晰的声音说:“呵,在森林之中;啊,死神永远都不会发现我们藏在森林之中。你要随我而来吗,欧娜?”

就在他歌唱的时候,那两个老妇人已经走到了门外。欧娜的母亲哭泣着说:“他对欧娜施了魔法。我们能叫那些男人把他扔出屋子吗?”

“你不能这么做,”另一个女人说,“他是盖尔诗人。你很清楚,如果你把盖尔诗人赶出了房子,那么他将对你下诅咒,田地里的谷物将会干枯,奶牛的乳汁将会枯竭,而这诅咒将会盘旋于空中七年不散。”

“上帝救救我吧。”母亲说,“既然知道他的坏名声,我为什么还要让他进去啊。”

“如果你本来没有让他进去,那么是不会造成什么损害的。但是如果你强行把他扔了出去,那么你将会遭到巨大的报应。还是听听我的计划吧,我有办法让他自己走出去,用不着谁帮忙。”

不一会儿,这两位老妇人又走进了屋子,裙上都兜着一把牧草。这时汉拉翰停止了歌唱,而是用快速而又温柔的语调同欧娜交谈,他说:“房子很小,但是世界很大。对于真正相爱的人来说,夜晚、清晨、太阳、星辰、夜晚的影子还有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他们都不用害怕。”“汉拉翰,”这时母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能帮我一下吗?”“去吧,汉拉翰,”邻居的妇人说,“一阵风把干草堆的牧草吹散了,你帮我们把这捆牧草拧成绳子吧,你的手看上去很灵巧。”“让我来吧。”他说着,手上接过了那根小树枝,于是母亲开始分发给他牧草,他一边搓着一边很着急地完成,想要快点做他想做的事。妇人边说话边递给他牧草,她鼓励他,称赞他真是一个很好的捻绳人,比她们所见过的任何人包括自己的邻居都要灵巧。汉拉翰注意到欧娜在注视着他,于是他开始搓得飞快。他昂起了头,炫耀着他敏捷的双手、充满了知识的头脑和力大无穷的双臂。他一边炫耀着却一边倒退着,手中还一直搓着绳子,直到退到了身后大敞着的屋门。他没有多想,一脚跨出了门槛,站在了大道上。他一出去,母亲就立刻冲了过去,将绳子扔给了他,然后她甩上了大门以及内门,还插上了门闩。

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她很满意地大声笑了起来,邻居也都笑着赞赏她。然而他们突然听到汉拉翰在撞击大门,嘴里还说着诅咒的话语,于是母亲马上阻挡住欧娜要拉开门闩的手。接着母亲向小提琴手使了个眼色,音乐便响了起来。这时一个年轻人未经允许就抓住了欧娜,把她带入了狂热的舞蹈中。一曲终了,小提琴手放下了琴弓,门外寂然无声,大道还是像往常一样宁静。

至于汉拉翰,他最终意识到他被关在了门外,而在这儿他失去了今夜避风的房子、美酒佳肴还有姑娘倾听的耳朵,这时的他已无力愤怒,勇气全失。他走到了海浪拍打的海岸边。

他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摆动着右臂,缓缓地为自己唱起了歌儿。当世界上的一切都辜负了他时,这样做总是能够鼓舞他自己。他唱起了一首不知何时作成的歌儿,歌名是《编绳》,开头是这样唱的:“是哪只该死的猫将我扔到了这儿。”

他唱了一会儿,雾霭和阴影就开始包围了他,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海水里冒了出来,那东西在移动着。在他看来,其中某个阴影就是沉睡于斯利夫奥提的那个像王后般的女人。而此时她已从沉睡中醒来,嘲笑着对她身后的跟随者说:“他太懦弱了,他太懦弱了啊。他根本没有勇气。”他察觉到那股绳还被他握着,于是又重新开始了编绳,可是在编的时候,他却感到世界上所有的悲伤都在这编织着的草绳上。一会儿他又觉得这草绳在他梦中变成了一条从海里冒出来的大水虫,并且一圈一圈地缠绕着他,越来越紧,绕的环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世界都被卷入其中,只剩下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后来他摆脱了绳子,继续沿着海岸朝前走着。他的身体颤抖着,脚步摇摇晃晃,灰色的影子绕着他不停地旋转。那些影子说:“他拒绝了仙山女儿的请求,实在是太可惜了。在这个世界上,直到生命尽头,他也不会感受到女人的爱带给他的安慰,而地狱的寒冷将永存他心间。他选择了死神,那就让他下地狱吧,下地狱吧,下地狱吧。”

汉拉翰和霍兰汉恩的女儿凯瑟琳

有一次,汉拉翰向北徒步旅行,农忙季节他不时地帮助农夫,讲述他的经历,并在葬礼和婚礼上献上他的歌声。

某一天,在通往科洛的路上,他意外地遇见了年轻时在芒斯特认识的一个女人——玛格丽特·鲁尼。那时,她的名声不怎么好,于是牧师把她赶出了那个地方。汉拉翰注意到她走路的方式、眼睛的颜色,还有她用左手拂去脸上飘扬的头发的习惯,认出了她来。她说,她一直都在四处漂泊,兜售类似鲱鱼之类的东西。现在她要返回斯莱戈郡,在那里她同另外一个女人玛丽·吉利斯住在一块。她们俩有着类似的经历。她说如果他能去她家里歇歇脚她会很高兴,她也很乐意欣赏他献给流浪汉、盲人以及伯勒小提琴手的歌儿。她还说她很清楚地记得他,并向他致以好意。至于对玛丽·吉利斯,她打算说说他的过往,因而他不用担心会款待不周。当他与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流浪汉和贫穷的人们都会因为他的故事和歌儿而献出他们的所得,而他的名声也会传播到爱尔兰各地。

他很乐意与她同行,这样也会有一个女人倾听他苦难的经历,带给他安慰。夜幕将至,路过的男人们在此时都显得很英俊,而女人都显得很秀丽标致。汉拉翰说起了编绳的故事,女人将手臂搭在了他身上,在昏暗的天光中她显得和其他女人一样好看。

回伯勒的路上,他们一直交谈着。到家后,当玛丽·吉利斯看到了这个男人,并听到他的故事时,她几乎抑制不住地要叫喊起来——在这个房子里能有如此伟大的一个人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汉拉翰非常乐意在她们这儿定居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厌倦漂泊了。自从那一天他找到了那破败的小屋和四散的茅草,还有知道玛丽·拉维丽叶已经搬走后,他就成了居无定所的人。他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足够长的时间,因而他看不到落叶的树枝上冒出新绿,也看不到播种的大地上堆积收获的小麦。这是一次很棒的改变,从此他有了避雨的屋檐和夜晚的炉火,他也可以不经允许拿取桌上的食物。

居住在那儿时,他作了许多好歌儿,这些歌是如此地打动人心,又是如此地安静。它们大部分是情歌,也有一些在诉说忏悔之情,还有一些歌唱着爱尔兰和它经历的种种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