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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红发汉拉翰的故事(5)

当汉拉翰看到她时,一种恐惧涌上了心头,因为他知道她是温尼·拜恩,她在各处乞讨,呼喊着同样的调子。他知道她的智慧曾经使得所有邻居家的女人都向她寻求意见。她有着美妙的嗓音,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乐于在葬礼或婚礼上聆听她的歌喉。然而在许多年前的新年之夜,伟大的仙人们偷去了她的智慧,那时她正熟睡在城墙边沿,在梦中她看到了奥提山中的奴仆。

她消失在了山那边,她的呼喊声“我很美丽,我很美丽”似乎是来自于天国的群星中。

灯芯草丛里潜进来了一股寒风,汉拉翰打了一个哆嗦,于是他站了起来,想找一个有炉火的房子。然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下山,而是沿着一条小径继续往上爬,那条小径有可能是被人踩出来的山路,也有可能是干了的河床。他选择的道路和温尼一样。小径通向了一座小棚屋,那里是她如任何其它地方的停留之处。他非常缓慢地往上爬着,就好像他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路途,最后他看到左手边有一束亮光。他觉得那亮光很像是来自温尼的房子,因而他转身走向了通往那房子的小道。然而天空已经是云朵满布,以至于他不能清楚地看见前进的方向。于是他刚走了几步,一只脚就滑了一下,接着他跌进了泥沟中。虽然靠抓着欧石南花的树根,他费力地把自己拖了出来,这次摔跤还是给了他一次巨大的打击,以至于他觉得躺着还是要比继续往前走舒服点。然而他总是充满了巨大的勇气,他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动着,最后终于来到了温尼的小屋前。小屋没有窗户,但是光还是从门里射了出来。他打算走进去后休息一会,然而当他到了门边却没有看到温尼在里面,他只看到四个灰发老妇人在玩牌,里面没有温尼。汉拉翰坐在了门边的一堆干草上,他实在是精疲力竭了,不想说话,也不想玩牌,他的骨头和关节都像以前一样疼痛。他能够听到她们一边玩着牌一边交谈着,叫着手中的牌。他似乎听见她们在说着很久以前谷仓里那个老人所说的话:“黑桃与方块啊,是那勇气与力量;梅花与红心啊,是那知识与欢乐。”他自己继续重复着这些句子。不管是不是在梦中,肩膀的疼痛都是对他不离不弃。过了一会儿,小屋里的那四个女人开始争吵起来,互相指责着其他人玩得不公平。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尖叫声和诅咒声,直到最后房子周围和上空都充满了她们的噪音。汉拉翰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她们的争吵,说道:“这是濒临死亡的诅咒者与他的朋友之间的争吵。而我很好奇在这个孤独的地方,是谁即将死去?”

他似乎睡了很长时间,当他睁开眼,他看到了面前的温尼满是皱纹的面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他到底还有没有呼吸。她用一块湿布擦去了他脸上已经干掉的血迹,然后搀扶着他进了小屋,让他躺在了她的床上。她从火上烤着的锅里取出了一些马铃薯递给了汉拉翰,为了让他舒服点儿,又给了他一杯泉水。他睡得很浅,有时候他听到她在房间里走动时哼着歌儿,于是夜晚就这样消磨过去了。第二天黎明,当天光逐渐亮起来时,他摸到了他那装着一些小钱的口袋,然后交给了她。她从里面掏出了一些铜币和银币,然而她又放了回去,似乎对于她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东西。也许她习惯乞讨的不是金钱,而是食物和衣服,又或者黎明的到来让她充满了骄傲和对于她自己美丽的一种新的自信。她出门砍了一抱欧石南,拿回来后洒在了汉拉翰身上,还一边抱怨着早晨的清冷,这时他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她残破的牙齿黑糊糊的很稀松。给他盖好欧石南后,她便出门下山了。他能听见她在大声说着:“我很美丽,我很美丽。”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了。

汉拉翰一整天都躺在那儿,身体酸痛而虚弱。当夜幕即将降临时,他又听到了她上山的声音。她进小屋后煮了马铃薯,然后像之前一样分给他吃了。日子一天一天像这样流走,而他的肉体变得越来越沉重。随着他的身子骨越来越弱,他开始明白在这个房间里存在着比他更为强大的东西,这种东西开始充满了整个房子。在他看来他们手中握有无限的力量。他们的手只需轻轻一碰便能摧毁痛苦在他周围立起的墙,而他,也将飘向他们的世界。有时候他能听到非常微弱快乐的声音,那声音在椽木里或者在炉火中呼喊着。而其他时候,音乐声弥漫着整个房子,如风般在屋中穿行。过了一会儿,他的虚弱战胜了疼痛,这时候,在他周围升起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寂静,就好像湖心中的宁静。寂静中那微弱欢快的声音不停地进入穿过,如同飞快闪过的火光。

一天早晨他听到门外某处传来了音乐声,随着天光的流逝,那音乐声越来越大,直到埋没了那微弱欢快的声音,夜幕降临时甚至盖过了温尼在山间的歌唱声。午夜时分,那堵墙似乎溶解了,只剩下他的床漂浮在黯淡的朦胧光线中,那光来自于视野所及的远方。最开始,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后来他看清楚了,有许多巨大的幽灵在这光里四处飘荡。

与此同时,那音乐声已经离他非常近了,他明白了那是利剑不断碰撞的声音。

“我快要死了,”他说,“合眼于这天国的音乐声中,啊,基路伯和撒拉弗,接受我的灵魂吧。”

就在他呼喊时,离他最近的那道光突然充满了四射的火光,更为耀眼,他看到了这些都是直指他心脏的剑锋。然而突然间,一股明亮的火苗蹿起,燃烧得如同上帝的爱与恨般热烈,那火苗卷走了所有光线,奔向了外边,把他留在了黑暗中。开始时他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他周围的所有一切都黑得如同身处泥塘中。突然,火焰又燃烧了起来,似乎有一把麦草被投了进去。当他注视着这火焰时,那挂在钩子上的大锅、温尼烘烤蛋糕用的光滑石块、采割欧石南的生了锈的长刀以及他带进小屋的长黑刺李拐杖都映上了火光。他盯着这四件东西,脑海里泛起了一些记忆,他又重新获得了力量。他起身坐在了床上,大声而清晰地说:“大锅、石头、利剑和长矛,他们是什么?他们属于谁?这一次我问出了这个问题。”

接着他又倒下了,很虚弱,气若游丝。

一直在生火的温尼·拜恩走了过来,她的眼睛盯着他的床;这时那微弱的笑声又出现了,而昏暗的光线如灰白的波浪般悄悄填满了整个房间,他不知道那光线来自哪个神秘的世界。他看到了温尼衰老的面容和她干枯得灰白如泥土般的手臂。虽然他很虚弱,他还是尽力向身后的墙角退去。之后从那像干泥一样僵硬的破布里伸出了两只手臂,那手臂像河水的泡沫一般发白,难以捕捉。手臂缠绕着他的身体。这时响起了某种能够清楚听到却又像是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着:“你将再也不能在女人的心上找到我。”

“你是谁。”他问。

“我属于永生不老的种族,有着永不疲倦的声音,我居住在衰老和死亡中,在失去了智慧的人群里也能发现我的身影;我在寻找着你,当整个世界如蜡烛燃尽后你便属于我。现在抬头看着,”她说,“婚礼的灯草已经被点燃。”

他看到房子里挤满了苍白模糊的手,每一只手上都举着似乎是为婚礼准备的灯草,却又像是为死亡点燃的长长的白蜡烛。

翌日清晨,当太阳升起时,十字路口的温尼从尸体旁站了起来,开始了她的四处乞讨,她一边步行着一边唱着同样的曲调,“我很美丽,我很美丽;鸟儿飞在空中,蛾子藏在叶中,飞过水面的昆虫盯着我,它们从未见过像我如此美丽的人。我很年轻,我很年轻:看看我,山峰;看看我,枯萎的森林,因为当你匆匆走过时,我的身体会如同这银白的湖水般闪闪发光。你和整个人类、整个兽类、整个鱼类、整个昆虫类就像即将燃尽的蜡烛般将要倒下,然而我将大笑,因为我还年轻。”

那天晚上或者可以说从那之后的所有晚上她都没有返回过小屋。过了两天后,看牧草的人才在泥塘里发现了红发欧文·汉拉翰的尸体,于是叫来了男人们为他守灵,女人们为他唱起挽歌,并且为他举办了一场配得上伟大诗人称号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