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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发汉拉翰的故事(4)

看着看着,他觉得这雾霭变成了一群模糊的男女幽灵,因此他的心脏因为害怕眼前的愉悦之感而怦怦跳起来,而他那从未歇下来的手从一小株玫瑰花丛中扯下了叶子,然后他看着叶子像一小队飘动的军队滑向了山谷里。

突然间他听到了一丝微弱的音乐,与世界上的其他曲子相比,在那音乐里有更多的笑声与哭泣。听到这个,他的心飞了起来,他开始放声大笑,因为他明白这音乐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伟大的人所作。玫瑰花那细小而柔软的叶子飘进了山谷里,似乎也开始改变了形状,直到变得像遥远雾霭中的一队男女,有着玫瑰花的颜色。接着那颜色开始变得五彩缤纷,他看到的是长长的一列高个年轻美男和如王后般的女人们。他们没有离他远去,而是朝他走来又经过了他。他们的面容高贵柔和却又苍白疲惫,好像他们一直在寻找并将永远寻找那些非常悲伤的事情。这时有模糊的手臂从雾霭中伸了出来,似乎要抓住他们,然而却完全触碰不到,因为他们的周围充满了宁静,不容破坏。在他们的前方远处,还有着另外一些幽灵,好像是为了表示尊敬而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那些幽灵不停地升起下降冒出隐匿。看到他们旋转着的飞行轨迹,汉拉翰知道是仙人们降临了——古代的战斗之神。那模糊的手臂并没有伸出去要抓住仙人们,因为仙人既不会犯下罪行也不会服从命令。接着他们都消失在了远方,似乎要飘往山那一边的白色大门。

在他面前,那雾霭现在就如同沙海般漫布开来,长长的灰色波浪洗刷着山峰。然而当他注视着这迷雾时,它又开始聚拢,形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缺少智慧的生命体,那生命体有着手臂,苍白的头颅被灰色飘荡的头发覆盖着。它越升越高,直到和陡峭的岩石边沿在同一水平上。接着那些幽灵们开始变得真实,而在雾霭中只能看清一半的一列新队伍迈着不齐的步子在缓缓经过,在雾中,每一个幽灵都闪烁着点点星光。他们离汉拉翰越来越近,于是他发现他们也同样都是恋人。他们没有心脏却有着心形的镜子,他们一直注视着对方镜子里自己的面孔。经过时,他们沉了下去,而其他幽灵升上来取代了他们的位置。他们没有保持规则的队形,而只是伸出野性诱惑的手臂,一个跟着一个。他注意到那些跟随而来的是女人,她们的面孔美过其他任何人,然而她们的身体却是模糊的形状缺少生命的力量。她们的长发在她们身边飘舞着,就好像里面生存着某种可怕的生命。突然间雾霭升起漫过了他们,接着一阵狂风将他们吹向了东北方,此时,汉拉翰也身处于一团白云中。

他颤栗着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山谷,这时他发现在岩石的上空中似乎站立着两个黑糊糊的半身形。其中一个有着乞讨者那悲伤的双眼,她用女人的声音对汉拉翰说:“同我说说话吧,因为七百年来这个世界或者其他世界上都还没有人同我交谈过。”

“请告诉我那些经过的幽灵都是谁吧。”汉拉翰说。

“第一次经过的,”女人说,“是在古代最负盛名的爱人们,有布拉纳德、迪尔德丽、格拉尼亚和他们亲密的爱人。还有一些不为人熟知,但是他们却同样是如此相爱。因为他们在对方身上寻找的不仅是如花般的青春,还有如夜晚星辰般永恒的美丽。不管是战争的打击还是世俗中爱情的辛酸,夜晚星辰的永恒都使他们远离疲乏和枯萎,而接下来的,”她接着说:“他们同样吮吸着这甜美的空气,在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面镜子。然而他们却不被诗人用歌声赞美,因为他们只是在寻找打败别人的胜利之感,以此来展现他们的力量和美貌,出于此,他们造出了某种爱情。而那些有着幽灵般身体的女人们,他们渴望的不是胜利,不是去爱人,而是被爱。如果亲吻没有印上她们的嘴唇,那么她们的心脏身体里都不会有流动的血液。她们的生命转瞬即逝。所有的这些都是不幸,然而我是最痛苦的,因为我是德瓦迪拉,他是德莫特。是我们的罪恶将诺曼人带到了爱尔兰。世世代代的诅咒都落在了我们身上,我们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严重的处罚。我们所爱的是处在最美好年岁的世间男女,是在鼎盛之时便逝去的美貌而不是恒久的美丽。当我死去时,我们周围没有长久的不可破坏的安静,而我们带给爱尔兰的战争的痛苦成为了对我们的惩罚。从此我们一起四处漂泊,而在我的爱人德莫特眼中,我就像一具长埋于地下的躯体,我知道这就是他眼中的我。向我提问吧,向我提问吧,因为岁月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他们的智慧,七百年来还没有人倾听过我的叙述。”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汉拉翰,他双臂伸过头顶,大声咆哮了三次。山谷里放牧的牛抬头看了看又低下了头,森林外围的鸟儿们从沉睡中惊醒,在颤抖的枝叶间振翅乱飞。然而在岩石边缘的下面一点儿,一排玫瑰花叶仍然飘舞在空中,因为通往永恒的大门曾经开启,却又随着心脏的一声跳动而重新关闭。

汉拉翰之死

汉拉翰从来不在同一地方停留太长时间,这一次他又重新返回到了斯利夫奥提山脚下的一些小村庄中——伊尔顿、斯格尔普和巴利里。有时候他在这个房子里居住一段时间,有时候又在另一房子里歇歇脚。在各处,他都寻求着热烈的欢迎,而人们接待他是因为他过去的经历、他的诗歌和他的学识。在他大衣下的小皮革袋里装着一些银币或铜币,然而他却用得很少,也没有人会找他索取报酬。他那握着李木手杖的双手变得笨重迟钝,脸颊干瘪疲惫,但是迄今为止他还是能吃下他想吃的东西,不管是马铃薯、牛奶还是一小块燕麦蛋糕。在奥提如此荒凉而泥泞的地方,有一股泥炭的烟味,这儿并不需要太多的精神气。他习惯了漫步于金纳迪福的大森林,他也习惯了在贝尔施拉格湖边的灌木丛中坐上数小时,聆听山上传来的水流声,或者凝视棕色泥塘里的投影。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夜幕降临后,从欧石南花丛中出现的小鹿也不会被他惊吓到,而是继续往草丛中或者旷野里奔去。日子缓缓流过,他似乎开始属于一个看不到而朦胧不清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颜色比其他颜色更加炫目,而沉寂也是更为持久。在森林里,有时候他能听到来来往往的音乐声,音乐停止,走出了他的记忆,他就如同做了一场梦。某一次,在一个寂静的中午,他听到了利剑的撞击声,这种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当夜幕降临月儿升起时,湖水便会像闪闪银光的石头大门,从寂静的湖心里会传来一阵被风撕裂了的微弱笑声,那笑声痛苦而恐惧,伴随而来的还有许多苍白的手,在空中召唤着。

收获季节的一个晚上他坐在湖边注视着湖水,思考着被紧锁在湖底和山上的所有秘密。这时他听到从南方传来了一阵哭喊声,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微弱,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回声也越来越长,终于他能听见声音说的话:“我很美丽,我很美丽;鸟儿飞在空中,蛾子藏在叶中,飞过水面的昆虫盯着我,它们从未见过像我如此美丽的人。我很年轻,我很年轻:看看我,山峰;看看我,枯萎的森林,因为当你匆匆走过时,我的身体会如同这银白的湖水般闪闪发光。你和整个人类、整个兽类、整个鱼类、整个昆虫类就像即将燃尽的蜡烛般将要倒下,然而我将大笑因为我还年轻。”她的嗓音断断续续,好像过于疲惫,然而即使断了她还是会继续,重复着同样的话语:“我很美丽,我很美丽。”这时湖边的灌木丛摇晃了一下,一位非常年老的妇人从中踩出了一条小道,经过汉拉翰时,她迈着非常缓慢的步伐,面色如土,脸上的皱纹比所有他从前见过的老妇人的都要多,她灰白的头发被扎成了一束,穿着的破布掩盖不住她那经历过各种天气折磨的暗黑肌肤。她双眼圆睁,经过了汉拉翰,高高地昂着头,手臂在身体两侧直直地摆着。她走进了西方的山体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