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宇寒本对宝宝已是绝望,下定决心此生再不见她,奈何她刚回水榭阁,他从窗棂见了她的身影便又如从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本想再次原谅她,军费之事再图他计,怎料他却得知她已暗中操控将宫中值钱之物偷梁换柱,全变作姓钱,这般还不够,她竞要使人将慕容烟雨临终时给他的金锁盗出去!
东翊百姓皆知,除却钱家,这朝中钱势最大的便是慕容一家,慕容家除了财势,更为教人忌惮的便是在朝中盘根错结的势力,曾有人言‘钱家的票子,慕容家的顶子!得一而得半天下!’由此可鉴慕容家之势在这混乱时期的关键性!慕容家势力太重,各家族间又明争暗斗,却有一奇特约定,金锁在谁之手,所有人皆必听令于谁,宝宝定知其中厉害,将金锁偷出,势在毁他!
这教他如何承受?是以,虽是万般不愿,他还是下定决心要折掉她的羽翼让她知晓,这个世界,她只能留在他身边!让她不再这般处处与他为敌,若是别人,早被他千刀万剐,唯对她,他连她身上有一点伤都不能忍受,何况是动手去伤她?奈何一切按他设想发生后,她已是无生的希望,他果真将她摧毁得彻底!也将自己摧毁得彻底,他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位置,没有!
七年前她救了他,他记住了她,只想留住不驯的她,故而一心夺了王位,心中是不满的,不满她那一句不合格,不满她救了他一副高高在上,像是看小狗的模样!娘想取他的性命,她不屑于他,自此,他再也不相信女人!
却在那样一个午后,她如精灵一般快乐的荡着秋千,他从此便将一颗心系于她!从一开始,他就隐知她的欺骗,他却选择漠视,选择信任,他还能如何做呢?看她一次次为别的男人犯险,他一次次以命相陪,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其实,这世上最不愿她受伤的是他,就连那一晚,她晕了过去,他却是抱着她痛哭一场,他连她受伤亦不会允许,怎么会舍得奸污她?怎么舍得?!是否从一开始,他注定便是强求?要留住她,太难!要放手,更难!爱她,便是折磨!不如与她共死,不能同生,共死也好!他从怀中掏出匕首,刀锋渐渐逼近她的咽喉……
然,这手为何要颤抖?
然,这心为何一见刀锋映在她皓白如玉的脖子上,他的心就开始痛?
舍不得啊,就算陪了性命也要她活,怎下得了手?!
将匕首一扔,他靠在她肩窝,一张脸冷凝着,思忖半晌,他自语道:“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你在乎他,我便救他,总有办法的!”他将她轻轻抱起,向黑夜走去。
他的身影在这黑暗里显得尤为没落,虽是两个人,虽是系于同一皮带之上,他对她便如黑夜向往阳光一般,注定只有隐没了自己,才能在黎明破晓前探循得一丝署光……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亦只是行尸走肉,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喜不怒,毫无生气,像是在等待生命的结束!
他骂她,他吼她,最后求她,她仍旧一脸呆滞,双目无神!他点她的穴强压她咽下食物,却是刚吃完便吐,除了饮下水,她什么也未吃进腹中!
这般,她还能熬几日?终于,万般无奈,他将昨晚令‘凤祥阁’救下的钱二请进了宫!
钱二到了水榭阁门口,他冷睇了一眼,本想出去,没走十几步,却被皮带牵住!
这皮带,牵住的又何止是她?他苦涩一笑,换了方向,踱步走向窗棂边,冷眼望向窗外的蓝天。
钱二一身白衣,风彩绰然,施施然走进屋里,他到桌前端了一碗粥走到床边,侧坐在床上,展开温暖如春的笑颜,盛了一勺粥递了上去,“小姐,吃吧!”
宝宝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她从床上慢慢坐起。泪终究是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淌落,“二夫君,你又学哥哥!”说完,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投进他的怀里!
“他们都将我做了棋子!我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二夫君,什么都没有……”她在他的怀里哭得委屈,哭得伤心!
他一手端着粥,一手轻拍着她的背,时间便这样静的流淌……
宇寒背对着他们站着,拳拽得死紧,脸色如罩千年寒霜,突而空中飞旋来一片枯叶,在这黎明的早晨,披着晨光,悠悠荡荡……
他将手伸出接住落下的枯叶,大掌摊开,看着手里的脆叶,他心口一窒,秋将至!秋将至!
啪嗒一声,泪打在脆叶上,啪嗒!啪嗒!他的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的落在叶上……
宝宝哭得很久,最后抬起眼可怜兮兮的道:“二夫君,一点也不想活了,什么都没有,没有娘,没有亲人,没有……”
钱二拢拢她的秀发,空着的手将她的手握起,让她的纤纤玉指来回蹭着自己高挺的鼻梁,平静的道:“小姐,你说过你的心全在月亮上,月亮还在等你!”
宝宝的眼里充满了迷茫,“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信谁,二夫君,我怕……”在得知所有亲人的背叛,她已承受不住,若是哥哥也……她连想都不敢想!
“小姐,相信你自己的心便是,你现在看见的不是我,若非有他在你心里,你不会熬过去的!”钱二重又盛了一勺粥递到她的唇边。
“二夫君,对不起,我……”只有把他当成哥哥,她才能坚强,轻轻抚了肚子,宝宝倾身含住玉勺里的粥,慢慢吃起来。
等粥吃完,宝宝便重又靠回床上,手却握着钱二的大掌不放。
“小姐,我该回去了!”钱二低叹,想抽回手,却发现她固执的握着他,除非用蛮力,否则,根本抽不回!“小姐!”钱二不知她何意。
“不要你走,不要你死,你若死了,我再无亲人!”宝宝幽幽地道。
“大王……”钱二转而看向窗棂边宇寒的背影。
在这黎明的早晨,阳光从窗棂照射进屋,宇寒周身笼罩在光柱之中,身躯却显得灰暗而冰冷,仰头长叹一声,他抬起的右手垂下,垂下时,手中的枯叶落到地上,那叶却沾满了水,刚到地上,仿似承受不住水的份量,裂成几片,粘乎乎的粘在地上!
许久过后,宇寒冷冷地道:“她想怎样便怎样!”
于是,在宫中,侍女太监们便惊讶的发现,除却朝议的时间及夜里睡觉的时辰,他们的大王与正妃及国舅三人几是形影不离,三人皆是沉默,却属大王最为寡言,谁也不知道究竟缘何,却无人敢过问,然,此事却渐渐传出宫中,百姓私下有言大王荒淫,即迷女色,又好男色,寝宫之中两男一女,真真无道!又有言钱妃手腕高明,一女侍二男,真是无耻下流!诽短流长满朝传遍……
翼翔朝皇城最高的天台上,一白衣翩然男子迎风而立。
今夜的月如弯勾,悬在夜空。白衣男子伸手作那欲要摘月的模样,却是在手抬到一半之时,额上渗出细小汗珠,他却只是顿了顿,又执意将手抬高,去摘那弯月,月光下,他皓白如玉的掌心赫然跃出一条劈雳雷电状的巴痕!
他将手一直高举,似已碰到那弯皓月,却在许久之后,将手缓缓垂下……
“赵御医,想要摘月,还真不易!”他回首对身后的白发男子笑言道。
赵御医医人无数,原本以为主子那手经过刮骨,没有一年半载决然动不了,哪曾想这主子却来这天台,为了摘月,练了三个晚上,当真成功!这样狠的人,世上恐怕再无第二,先是刮骨,再是练手,哪一步不是痛入骨髓?旁人见了都毛骨悚然,而他这个主子却挨住了!“主子,只是每逢二十四日,这毒必发一次,您不如先用那续命丸……”
“再言续命丸,休怪我拆你骨!”若止平静地道,眼里闪过一丝怒气。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赵御医全身哆嗦道:“属下不敢!”
若止未再言,重又将手抬起,缓缓去摘那如勾冷月。
“主子,任将军大胜夏尔雀城!”若止身后突然出现一通令官跪在地上,气息粗重地道,看来是八百里急报!
若止举在空中的手微抖,“娘子,终是等到这一日了!”他喃喃自语,他那一张俊逸的脸上染上一丝温柔!
将手霍地放下,他转身朗声道:“来人,取我金甲镰刀来!”
须臾,便有兵士取来金甲替他穿上。
月华下,他长发飘飞,後颜如玉,一身铠甲熠熠生辉!身后跨背一把黑石镰刀,好一个月光下的战神男子!
在场之人无不看得痴了!
若止一转身,翩然飞下天台,落下时,人已傲然立于高大白色骏马之上!
“将士们!”他朗声对身前威武森严的浩大军阵道。
“在!”众将士齐声山呼。
“出发!”说完,策马转身,若止扬鞭,驾马而去!他身后如海庞大的军士亦在月华下追随着他们的统领驰向前方战场!
任傲天将军苦战三日,取得夏尔‘粮仓之城’辽城!辽城乃东翊及附属三国最为重要的供粮基地,如今此城被破,满朝震荡!王师不出,安能平天下?宇寒一声令下,三军整备,只待明日出发!
出征前一晚,水榭阁熄烛的时间较平日早了些,只因正妃困倦,便早早入睡。
夜那般的宁静,静得连枕边之人的呼吸声听来都那般的清晰!宝宝缓缓睁开眼睛。
“大王?”她轻唤一声。许久过后,仍是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看来,他确是睡着!
轻轻从床上爬起,她蹑手蹑脚的翻过他,下了床。借着月光,她深吸一口气,跪在床边,小手极为轻的伸进他的怀中,又缓缓地将匕首抽了出来……
呼!心中镇定一下,她拿着匕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坐在地上,将短刀从鞘中抽出,开始用力地割着地上的皮带……
割了很久,那皮带却未见得丝豪损伤!
心中越割越急,这般,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宇寒之手呵……
她已知晓辽城已破,宇寒明日亲征,想见哥哥啊……
若是她未被这皮带所缚,到了战场或可还能寻得机会逃出军营与哥哥相见,然,这般她哪里逃得出去?!
除非……除非杀了他!心一横,她拿着匕首一步步走向床边……
刀锋已然逼迫熟睡的冰冷男子的咽喉!只要再进一寸,只要再进一寸!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道。
可是,无论多么恨他,还是下不了手啊!下不了手!她颓然的坐回地上,头靠着床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床上的男子已睁开晶亮的眼,双目灼灼的看着地上女子的后脑勺。
也不知坐了多久,宝宝将匕首重又轻轻放回男子的怀中。
想了想,她又从灯罩中取来红烛,放在地上,用火石点燃,然后将皮带放在火燃上烤。那皮带却是怎样也不见有焦灼的迹像!宝宝却不放弃,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一直让烈焰烤着皮带……
时间溜走,烛炬泪落一行行,渐渐变短,直至最后焰火熄灭!宝宝抬眼见窗外天际已是泛白!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她猛然站起,欲要再去取烛炬。却不想后肩被人轻点一下,她便缓缓向后倒去……
“不累么?”宇寒将她接住,横抱起来,轻叹道。这个女人,只要还活着,便不停的与他作对!他将她放在床上躺好,自己坐在床上,如往日般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大掌一遍遍亲抚她的秀发……
“好好睡会儿吧!”他头,轻吻一下她的额头,继而轻叹:“要走了,如果有一****不在了,你可否还会记得这里……”
宝宝是被晃醒的。
她从软枕上坐起,发现自己身处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之内,而车内摆放着许多玉石!她的对面坐着两个男子,一个面若冰霜,一个超凡脱尘……
她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忙撩开身后的车帘将头探了出去。在他们马车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及赋都那渐远的高大城墙!
终于,出来了么?!她忽而将头缩回马车,转身对钱二笑言道:“二夫君,我出皇宫了,出皇宫了!”
钱二亦对她展开笑颜,点头道:“是的,小姐出来了!”
相对于二人的喜形于色,宇寒半眸着眸,一身寒气更为冷冽!许久过后,他冷声道:“除非我死,否则,你必与我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