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府小院之内,单薄的人儿仰头看着月色。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小脸,十分迷茫。
心中惴惴不安,妃竹难以接受,假如那个在幕后真正推动这一切的黑手是婆婆,萧墨该如何自处!
分明,那只黑手一直以来的作为都是在与萧墨作对,从丁香下毒、丁香透露消息与永延、四大金卫重出江湖、金卫救走永延与洛诃、金卫去追杀梵音、去抢妖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人所为,而那个人就在王府之中,那个人,她很有可能就是萧王妃!
一个女人,高贵如斯的在众人面前,饰演着一个温柔端庄、贤良淑德的王妃,而暗地里,则做尽了对朝堂、对江湖为祸之事。她的作为,背后似乎夹带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妃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妃竹。”乔柳从树上跃下,他刚一到,妃竹就觉察了,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习惯性的对周围的环境产生紧剔,仿佛,时刻都有眼睛在偷窥一般。
“小哥。”神色复杂,妃竹回头看着站在面前,一脸笑意的乔柳:“梵音人在哪里?”
愣了一下,乔柳答道:“不知道哇!”
苦笑一声,妃竹一个暴栗子敲在乔柳头上,闪避不及的乔柳被打了个正着:“作什么打我?不是你自己交待说,送到了地头,就算完事,然后谁也不准告诉吗?”
妃竹凶巴巴的望着他:“那现在不是事情有变嘛!快说,她人在哪里?”
乔柳嘀咕的咒了一声:“臭丫头,人送到了襄城边陲的一个小村子里。”
妃竹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不信:“襄城?那可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这才月余功夫,你拖着她们两个弱女子,跑了那么远?”
“你试试被人一路追杀、看看是不是跑得格外快些!”想想一路艰辛,乔柳道:“还好意思说,你小哥我差点小命都送在了这路上!”
妃竹早已知道,四大金卫与皇帝,都派了人去追杀梵音,也想象得到,小哥即使是武功高强,可带着病中的梵音、不会武功的春暖,定然是吃了不少苦。这苦,都是因为她的托负造成的,也间接的算是为了她了。
“那你们一路上,可遇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其实,她想问的是妖胎,可这件事,知道的都会被灭口,想想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古怪倒没有,不过,春暖死了。”叹了口气:“多好、多善良的小姑娘,就这样死了。”
妃竹沉默了一下,春暖,即使没有死在路上,怕也会死在萧墨的手中,想想,好歹是落了个护主的名声:“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抬起头:“那个孩子呢?可还在梵音手上?”
“没有,跟春暖一起,我把她们都烧了,正准备带回家去埋掉,给她们一个清静的所在。”
“烧了?”妃竹大惊:“可明明…”
“明明什么?”乔柳见妃竹一句话噎了一半在肚子里,到了口边又吞了回去,觉察出异样,忙追问。
明明,永信的手下回报说,那妖胎已经被梵音挖出了心脏。
“你埋的时候、烧的时候,都没有觉察出异样?”妃竹不死心,如果梵音挖出了孩子的心脏,那么,乔柳在烧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何况,这件事相当怪异,乔柳也不会说什么没有遇到古怪的事情!
但是妃竹哪里知道,当初梵音挖出妖胎心脏之后,故意的将孩子包裹得很好,乔柳大意之下、又着急着逃命,哪里会细细察看?何况,乔柳根本不知道个中详情。
而当乔柳重返院中之时,那孩子又被不知名的少女重新收敛,所以,乔柳根本没有发现,孩子的异样!
“没什么异样啊!春暖跟孩子,都是我亲手架柴、亲眼看着烧成了灰,现在坛子还在客栈里放着。哪有你说的什么异样!”乔柳一张笑脸,此刻也因为妃竹的严肃而皱起了眉头:“妃竹,你老实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而你又瞒着我?”
“没什么。”妃竹低下了头:“只是好奇罢了。”
乔柳满心怀疑,明知妃竹没有说实话,却又不好追问,只好说道:“此去我先回家,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跟哥哥说,你是我们的妹妹,记得你还有强大的家人做后盾啊!”
妃竹压下心中的烦闷与苦恼,抬头扬起一张笑脸:“知道啦知道啦!倒是你,也老大不了了,要是碰到中意的姑娘,就把她带回家去给爹娘看看。”
乔柳一听,顿时在脑海中浮现了一张清秀的小脸,心中顿时温暖,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温和:“嗯,我晓得了。”
双眼望着墙外,乔柳拍拍妃竹的肩:“那我就走了,你小心着点!我瞧那些追杀梵音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有碰到,记得要下杀手,不然…万不可因为于心不忍,而伤到了自己。”
他余光看到萧墨已起身,白色的衬衣在月光下格外亮眼:“我那妹夫来了,我就先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说罢,脚尖点地,人已越墙而去。
一墙之隔,少女眼中留恋的看了看这个高大的院墙,眼中闪满了泪花:即使是痛、即使是恨,可还是割舍不下啊!
小王爷、小王妃,你们保重!
乔柳拉着少女的手,遮挡在白色面巾下的小脸,在月光下没有泄露出一丝的情绪,乔柳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两条人影向着城外,极快的离去!
“妃儿,跟乔柳一起来的,是谁?”萧墨分明感觉到了一声女子的叹息,熟悉却又没能完全的捕捉到,便问了下妃竹。
“不知道,是小哥的朋友,可能,会是我的小嫂嫂吧!没进来,一直在墙外等着呢!”话题一转:“我们,可能要亲自去一趟襄城,梵音,就在那里!”
萧墨点点头,望着妃竹沐浴在月光下纯洁的脸:妃儿,你,终于也下得了手了,对吗?
两人回房之后,一道视线才从月光上收了回来,萧王妃独自静立在阁楼之上,看着这边的动静:襄城是吗?梵音,你就是躲到了天边,也不可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聪明到自己挖出了妖胎之心!
“主子。”丁香走到阁楼间,蒙胧的看着萧王妃的身影:“奴婢回来了。”
萧王妃惊讶的哦了一声:“此去像是并不顺利,出了什么事?”
丁香示意,萧王妃带着她一同回到房间:“说吧!”
丁香替萧王妃斟了茶,夜间也如能视物一般:“金卫让奴婢转告主子:当年飞凤皇后有恩于他们,四人感怀在心,才对持有飞凤令的主子言听计从。然而,现在永延太子已经出现,那么,他们四人自当归到新主子门下侍奉。”
萧王妃玩味一笑,感怀又安心:“哦?是吗?难得他们四人如此忠心!飞凤皇后地下有知,也当安慰了。”
丁香大奇,自己的主子虽说是一直隐在背后,但是她的铁血手段却一丝也不比太子弱!可为何,当四大金卫明显的弃了她这个主子、改投太子之后,她竟然没有一点生气呢?
“主子…”
“丁香,明晚,我们便去会会四大金卫。”打断她的话,萧王妃不再言语,丁香只好退了出去。
合衣躺在了床上,萧王妃熄灭了灯,安静的睡在那里,可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着床顶的蔓帐,陷入了沉思。
三十年前。
萧氏皇朝,国泰民安,十分繁华。
中秋夜,正大宴群臣的皇帝,得到了一个喜迅:宫中盛宠的贤妃娘娘,替皇帝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然而,赶到贤妃宫中的皇帝,看到的却是一幕他永生难忘的情景!
贤妃生了,生了个儿子,可却是个妖胎!
“不可能!不可能!”大受打击的皇帝顿时摔倒在地,因为,他并没有要求向贤妃施蛊,可是,贤妃却生下了妖胎!
飞凤皇后与皇帝鹣蝶情深,见状忙上前去查看,哪知一向温和善解人意的贤妃却发狂一般的冲了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飞凤皇后的脸上!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本来,贤妃生下妖胎,已经是大祸临头,而她,竟然还敢对与皇帝平起平座的飞凤皇后下此重手,更是不要命了!
贤妃身后的宫女立刻冲了过来,将贤妃架起、跪在地上,交给飞凤皇后发落。
“放开她。”飞凤何等气度,她在好奇,为何贤妃会生下妖胎,明明,贤妃并没有犯下宫中任何规条,更没有强大的政治背景,无论如何,皇帝也不会向她下蛊才是。她,要弄清楚,显然,贤妃将这件事,算在了她的头上。
“妖后!妖后!”贤妃得了自由,又不怕死的冲了上来,手中,紧紧攥住的,是刚刚替婴孩剪脐带的剪刀:“还我孩子、还我清白!”
飞凤皇后是一代高手,武功出神入画,不需要手下人帮忙,也轻尔易举的闪开了贤妃的攻击:“贤妃,冷静点,给本宫把话说清楚!”
明白自己不是对手,贤妃恨恨的看着飞凤皇后:“说清楚?好,今日就当着皇上的面,咱们把话都讲清楚!”
声声控诉,贤妃瞪着飞凤皇后端庄高贵的脸:“飞凤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一向与我姐妹相称,对信儿也如同延儿一样视如己出,可偏偏,你为何就容不下它?”手指上襁褓中包裹的没有呼吸的孩子:“就因为你小产了吗?怀恨在心一直到今日?”
“胡说什么?当日小产之事不是弄清楚了吗?不过是个意外!”皇帝此时才冷静了下来,喝令贤妃住口。那是他最爱的妃子啊,宠爱之盛,不在原配飞凤之下。如今,出了妖胎之事,说不得,要保全她,就只能杀了在场所有的人!
“皇上,臣妾没有胡说!”哀怨的看了一眼皇帝,贤妃哭泣着指着只有心跳在孩子:“胡说,臣妾会拿自己与您的亲骨肉来胡说吗?”
皇帝在她的指控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皇后向来仁慈、德被后宫,如何也不会是她害了你!何况,皇后与朕孕有太子永延,她,也没有必要害你!”
“皇上!”贤妃哭倒在地,一身虚弱不得动弹:“皇上,是,怪不了她,可臣妾怪您啊!为什么,为什么要集三千宠爱于妾身?要知道、要知道,您的爱,也是催命的毒药啊!”
皇帝再退一步,他的爱,也是毒药?后宫佳丽三千,他唯一真心爱的,就是眼前的两个女人。
飞凤皇后,于国于家都有战功,仁义高贵,是他的红颜、是他的知己;
贤妃陈氏,温文淑雅,体贴亲切,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宝贝。
曾经,他对于自己拥有这样的两个女人,骄傲、自豪,意欲下令解除后宫:“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而朕,却同时拥有两个,比起先帝们后宫三千,朕更满足!”
三个人,共同生活了六年了,六年的岁月何其长!
然而,今天,这最心爱的两人却怒目相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他的头很痛、很痛!明知道,贤妃也许是在气头上的话,他也不得不从新考量,他的皇后,那个女人必竟曾是杀人如麻的魔头啊!
飞凤皇后,多聪明剔透的人!从皇帝沉默开始,便已经知道:这个满口说着爱她、知她、宠她一辈子的男人,终于在两个女人之间,做出了信任的选择!
苦笑一声,也对!因为,拥有妖胎之蛊的,唯有帝、后。皇帝自己没有下蛊,那么,便只有她下的了。
“皇上,您说句话吧!”飞凤皇后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看着眼前的男人。
“朕,无话可说!你们,容朕想想。”
行了,这一句就行了。
低叹一口气,飞凤皇后拔出一个侍卫身上的剑,人影在殿阁里翻飞,一时间,哀号声遍起,整个先前活跃热闹的宫殿,便变成了屠杀场,除却皇帝、皇后与贤妃,全数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
“凤儿,你!”皇帝扬起头,来不及阻止,瞪大的眼睛不解的看着飞凤:“你,发过誓,为了我,放下屠刀!”
飞凤皇后哈哈大笑:“是啊,可这是保住你心爱女人唯一的方法不是吗?皇上,您还是没有学会,掩藏您的杀机!明明,刚刚您也这样想来着,本宫,不过是帮了你一把罢了!”
扔下长剑,飞凤皇后转身就走,却在一转头的瞬间,看到了手牵着手,一起站在门口的永延和永信。
“母后…”两个孩子显然是吓坏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明明,他们是来看小弟弟的,怎么会…
飞凤皇后上前,温柔的抱抱两个孩子,一样的高矮,一样的装扮,两个同样俊秀的孩子曾经都是她的宝贝:“母后,累了,延儿,陪母后回宫,好吗?信儿,你也一起吧!”
听话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拉着飞凤的手,而后面贤妃却害怕的尖叫着:“信儿,别去!”
永信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妃:“可是,信儿想跟母后玩。”
“别去!”贤妃在害怕、在发抖:那个魔头又回来了,她杀人不眨眼,她可能会伤害信儿!
皇帝紧紧的搂着贤妃,背对着他们的飞凤,肩膀已经僵硬,他明白,那是她发怒的前兆:“不要,再激怒她。”
飞凤,听到了皇帝的这一句话,最后的坚持也终于全部失去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天啊,你曾说中秋团圆,然而,今天,却破坏了一个家!
松开永信的小手,飞凤生怕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也会耗在这里,抱起永延,飞身回了自己的殿阁!
而刻,满月之下,‘飞凤殿’三个大字像是在嘲讽着她曾经的辉煌与容宠,凄凉的记录着她的失落与心伤!
遣退了所有的人,飞凤皇后拉着永延的手:“延儿,好孩子,记住,你的母后是飞凤,飞凤号令天下、武林莫敢不从!”
永延重重的点着头,生长在帝王之家,他们兄弟向来早熟:“母后,要离开了吗?”
看着儿子的乖巧,飞凤强忍住眼泪,温柔的透过怀抱,给儿子最后的温暖:“母后,要离开了。延儿要听父皇的话,乖乖的当个小太子,以后成为小皇帝,记住,当了皇帝,也只可以娶一个妻子,万不能三心二意。女人,再善良,对于爱情也是霸道的。”
亲吻着永延的小脸,飞凤的眼中写满了诀别。
送走永延,她独立在宫殿中央,怀念的看着这个曾‘留下帝王三生宠、贤皇贪美不早朝’的地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
贤妃拖着病重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进这个被飞凤勒令不可接近的宫殿,听着殿中的笑声,恨意在她娇美而苍白的脸上蔓延:飞凤,去死吧,看你这只凤凰,能不能涅磐!
一把大火,烧了一夜,飞凤宫在晨光微露之前,化为灰烬!
而至今,仍有老宫人忆起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皇后临终前,那笑痛人耳的凄怆!
贤妃,生下妖胎,纵火焚宫,谋杀飞凤皇后,赐死罪!于妖胎一起,烧于祖庙之前的祭台之上!
一夕之间,皇帝失去了最爱的两个女人,而永延与永信,又同时失去了他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