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一抖,妃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早在青城山庄的时候,她就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没有犹豫,妃竹的手间,便紧紧的握住了那对短刀。
环套在手,刀刃与掌平行,极薄极顺的贴合在手心里,而没着手掌边缘,刚好多么那么一抹刀锋,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幽光一闪,气势逼人。
洛诃眼中的光芒一淡,妃竹如临大敌的气势,让他明白了萧墨对这批新米势在必得的决心!
且莫说,魔域拿这批米的意图如何,但就是原本要十八万两白银的米,以一万的价位拿到手,不管是充裕国库也好,还是发放贫民也罢,都比放在富商或魔域的手中来得好。
“各位其主,亮兵器吧!”妃竹瞧出了鬼王那一瞬间的犹豫,两眼一弯,笑意吟吟:“堂堂洛诃,竟连公私都分不清楚了么?”
这话一出,洛诃便释了怀。
就说嘛!妃竹那样的人儿,又岂是小鸡肚肠、不明事理的女人?原来,她亮兵器是重视这件事,而非针对他个人。
“不用了,我最擅长的是手上功夫,与兵器无关。”扯起大大的笑脸,洛诃答道:“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交而对你手下留情!”
“哦?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私下有了交情。”密术传音,妃竹道:“小心了!”
人随着刀上,掌前开路,妃竹脚一点地,人已滑行的向着洛诃的方向冲了过去,双刀分上下两路,一削额前睛明穴、一斩腿弯屈池穴,形如横行之蟹,快如腹地之蛇,动作流畅而自然,招式却怪异辛辣。
这是乔老爷子隐居深山之后,结合乔家剪刀手、自创的一套地攻十八路霸王掌!
何为地攻?就是人不离地,配合高明的腿法、步法,将乔家剪刀手发挥成夺命的功夫。而地攻十八路,含贴地爬行或游行速度极快的十八种动物,可谓是活泼而又不失童趣,但个中威力却不容小视!
妃竹自幼得到父亲格外宠爱,自练成剪刀手后,生怕女儿长期手掌与人兵器相碰,便设计出了这系列兵器,分别成掌、成钳、成指,用玄铁精金炼成,削铁如泥、又轻便易带。
妃竹十分喜欢,所以,随时都带在身边。
洛诃见妃竹攻了过来,招式怪异有趣,而那刀锋破空的滋滋之声,又显示了招式中夹带的不凡威力,当下也不敢马虎,避开刀锋所指两处要害,人如鹤,单脚而立,身体后仰,疾速退行,化解了妃竹这第一式的攻击!
一招未收、一招又起!
这边洛诃刚刚停止脚步,那边妃竹滑行之步已停,身子前扑、手背拍地、生愣的在地面上翻转,如滚地之雪松鼠一般,换了个方向,面朝上、背朝下,而脚下动作却依旧快速的向着洛诃扑了过来!
这一招,专削阴陵、屈关、血泉穴!都是人腿上活动跳跃及运气运力必经之穴位。
如果第一招,洛诃还没瞧明白,那么这第二招他就一定准确的判断出了妃竹,这一路的功夫都只能是地面行动,招招都向着人身上的大穴斩削,若是避闪不及的,都肯定会让她一招中的、以致不能行动!
先是睛明、屈池,再是阴陵、屈关、血泉,可谓是用心良苦。也足见妃竹的良善---与敌对阵,先制于敌,而不是先致敌之命!
洛诃脚尖重重的地上一弹,人已腾空而起。
妃竹见状,柳腰一挺,人在地上一个旋转,便直立了起来。
那快速的一转,裙衫飘洒、发丝轻扬,自上而下的像朵青莲盛开在了洛诃的眼中,身处对峙之地,心中却闪现一抹旖旎,柔和的笑容在他嘴角盛开,眼中饱含的惊艳与欣赏,一丝不露的落入了正在观战的萧墨眼中,顿时,黑色笼罩上了萧墨深遂的眸子,他所在的地字一号房犹如陷入了冰窖一般的寒冷!
第二招,亦落空。
妃儿,替夫君,拿下这批新米。
如果洛诃一味的躲,那么,以两人实力的差距,妃竹一点获胜的机会都没有。
静立不动,她在想、在找,想着洛诃曾经出手时的每一个招式、每一步路子,在找,找出洛诃任何可能出现的一个破绽。
是以,妃竹不动,洛诃人在空中,没有着力之地,很快便落了下来,停在了妃竹背后,两人就这样背对着静立。一个人,在思考,一个人,在欣赏。
突的,妃竹向后猛一转身,发丝还犹半遮面之时,手中双刃已向萧墨头顶及脚底飞去,脱手的双刀像是有眼睛一般,在空中极快的打着旋,而与此同时,妃竹整个人已揉成一线、如离弦之箭、向着洛诃扑了过去!
妃竹手中兵器不在,洛诃更不惧她!
单手成旋,意欲抓住妃竹成指刀状点向他身前大穴的小手,哪知…
当洛诃大手刚将妃竹小手包住,还未能体味到一丝的柔软,却感动手中一痛,整条手臂便酸软的垂了下来!
妃竹手从他大掌中抽回,却又无一物!
接过从空中掉下来的双刀,妃竹趁着洛诃呆住的瞬间,伸手制住了他的穴道!
胜了。
“你赢了。”洛诃笑着,冲妃竹眨了眨眼,里面清澈、毫无间隙。仿佛他并不知道这场输赢、关系着什么一样。
伸手解开洛诃的穴道,妃竹也眨了眨眼前,纤手一抬,捋了捋长发:“兵不厌诈,我不过是动了个小心眼而已。”
洛诃四下打量,怎么也没能瞧出,包裹在一身轻装裙衫之下的妃竹,除了那对短刀,还能携带什么样的兵器!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被划破,那重重的一掸之下,接触的是冰冷的武器,而非妃竹纤细微热的手指!
且不说他,就边处在二楼绝佳观察位置的众人,也没能瞧出,台下这名女子,是如何伤到了那如谪仙一样的男人,而且还制住了他的穴道,取得了胜利。有点眼力介的人,都分明瞧出两人实力孰轻孰重!
向着场边的中年文士一点头,洛诃飞身退回了天字一号房中。而妃竹,则依旧留在场地中央---按照这庄中规距,她还要接受庄中相应的挑战!
“地字二号贵客,出价一万,敝庄向贵客讨教!”中年文士现身大堂中央,向妃竹一拱手道:“不才,自认没有刚刚天字一号贵客那般出众的身手、入化的武功,不敢向贵客讨教。”
妃竹转过身来,正面向那文士微微点头,含笑而立,声音娇脆动听:“先生过誉了。”
文士略一挥手,身后马上便有两个童子端来笔墨纸砚,巨型的文房四宝不像是一般人家中所用。
“贵客可擅诗词歌赋?”
妃竹略一沉吟,才答道:“略通一二。”若算擅长,得三哥那样的人,才说得上吧!在三哥面前,她的文采,只能算是幼儿水平。
“我庄考核,向不论来客何人,或武或文,都选客人薄弱的一环考量。这,是我庄减少损失的重要法门。”
“先生何以,认为我的文采是最薄弱的一环呢?”妃竹不解,就算她没三哥那般强吧,可也不差啊,自幼读的书,可不在少数。
“我瞧姑娘握刀之手尚且无茧,但整张手却并不细滑,想来自幼常劳作的缘故。”
妃竹点点头,确实,她自十二岁起,便开始自力更生,哪里还能保持如一般闺秀那样的细嫩!若不是爹爹有心照料,只怕整只手也因为练剪刀指时,脱掉三层皮了!
“我便提诗一首,藏对子一副,姑娘若是应上了,便胜出,粮您带走。若是应不上或是不工整,便留下银俩,姑娘退出。”
妃竹点头:“很公平。”
文士一拍手,立刻自上而下,垂下两块长形白布,悬于房顶,自然而下,居于大厅正中央,四面都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请!”
妃竹看着那悬得那样高的布,再见先前准备的笔墨,便不稀奇了,因为纸大、若笔不够大,便瞧不清楚了。
这人嘴上说考较文采,但实质上又何偿不是在考武功呢?如此凌空而悬的布,若想在上面认真写完一首诗、还要暗藏下联,莫说是一口真气难提、估计脑汁都得绞尽!
思虑间,那文士已提笔醮墨,脚尖一点,人已扶摇之上,但见青巾冠戴在空中翻舞,一句下来、复又一掌拍向地面,人再借力而起,重回布面复写下第二句,以此类推,待得他写完四句,人也力竭。
站了一会,抬头细将布上诗句瞧了一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退回妃竹身旁:“姑娘,请!”
妃竹硬着头皮走到白布之前,细细一瞧,但见上面苍劲的草书写着:
暮霭沉沉月色哀,
小河舟舟载客来。
庭院破破侍贵宾,
果树斧斧烹粥菜。
很简单的一首诗,很简单的意境,却藏着不简单的上联:沉舟破斧!双沉舟破斧!
妃竹呆呆的看着那副对联,愣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没戏了,大家都在挽惜!以这位姑娘的身手,赢了天字一号的客人,却在这小小的藏联诗前,败下阵来,岂不是非常的挽惜?
正当大家都摇头叹息的时候,妃竹却走到了笔墨之前,持笔醮墨,轻盈的身姿一闪,人已腾空翻上的白布的最顶端!
飘散的长发在空中划出美丽的狐度,娇小的人影却不是一句下来,而是上面四个字平着写完,才又接着下一行,整个书写过程十分迅速、而且丝毫没有按照人的正常思维及与顺序来!
漂亮的落下最后一笔,妃竹脚才着地,向那文士一拱手,再一个旋转,人已回到了地字一号的房中。
萧墨惊喜的接过她飞扑上来的身子,骄傲爱怜的亲吻着她的发丝。
文士走到妃竹回复的诗句前,低声喃喃念道:
“花开开富贵,
迎门门迎人。
遥见见来客?
拜山山福气。”
众人嘘气,这算什么诗啊?纯粹是为了应人家那一联双藏联的“沉舟破斧”,而强行加进了双应的“开门见山”,而整首诗虽也呈现了简单的意境,但完全没有韵律可寻。
当众人都以为,这山庄赢定之时,却见那文士却长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输了。”
众人哗然,文士遥向地字二号房中拱手:“六十万担新米,贵客凭此令牌,随时可取。”先前亮相的米色牌子平平自他手中投出,稳稳的自窗间落入妃竹手上。
中年文士解释道:“我道‘沉舟破斧’,意在指本庄对这六十万担新米十分看重,无论如何,不会让来客取走。地字二号房中回应‘开门见山’,意寓即有此赌,输了便要兑现。而这诗虽不通韵律,却藏尾一句‘贵人客气’,是有所指,贵客并未竭尽全力,莫要再强求。”
这般一解释,大家便明白了。如此小白的一首诗,竟让那地字二号的客人,将自身身份隐寓其中,大有对这竞投之物,势在必得之意!
时间回到当妃竹站定,洛诃刚自空中落下,站到她背后的那瞬间。
“去,将这封信交给这主事之人。”永延飞快的写了句什么,侍候在那间房外的小丫头低头接过,迅速的退了下去。
钟爱视线复杂的从场中缠斗的两人身上移开,似乎不太理解永延的作为,却又仿佛从永延的脸上瞧出了点情绪。
对于永乐王妃,他,是不是也如同那谪仙般的人一样,拥有着太复杂的情绪?
带着一身的仇恨,钟爱是希望妃竹赢的,必竟她身在魔域这些天,隐隐的明白了永延与洛诃,在筹谋着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与江山、社稷牢牢的联系在一起。
可私心里,却盼着洛诃能胜出,不知何时,他修长的身形、带笑的眸子,已深深刻画在了她的脑海里。看着他不取兵器而单凭一双肉掌却对峙妃竹的双刀短刃,钟爱的心中泛起酸酸的涟漪。
孽,不该滋生的情绪,与仇恨一起,燃烧在少女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