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的坡度极其适合放纵
牛羊在这里踱步
骡马在这里悠闲
鸟雀在这里撒欢
云朵在这里游走
雨雪在这里听写
日子在这里翻页
岁月在这里阅读
太阳在这里恣意
村民自这里爬坡追赶
太阳的日子月子及年景
小甘沟
小名很甜
甜得仿佛含了
纯度极高的打碗碗花蜜
但实际极为恶劣
小气的沟里连一滴水也无法存在
骆驼蓬像一只神气的武士
夸张地宣示自己的领地如何的
富有
沟里很旱
五百年前的一族蚂蚁的后裔
这些年年年闹腾搬家
说是要到传说中的黄河滩上
村子里早先搬走了一家雒姓
那是他们有户籍证明
只不过他们给地主打长工
晚走了一些
你蚂蚁算什么东西
竟然向往那个天天淌水的黄河
你的身份证让你祖宗八代都不
可能
实现那个天方夜谭
老天爷有时候也眷顾小甘沟
制造一些轰动效应
以暴雪暴雨的方式炮轰
拿横冲直撞的鲁莽戏谑
让日头自杀式袭击
拿严酷暴毙式了断
小甘沟有时
也温情无限含情脉脉
一只黄鼠生下了他的重孙
第八代传人的喜宴
在一个月圆的夜晚举行
甘沟最后贵族
唯一一只狐狸醉死了
被我爷爷背了回来
后来出口了生意人
我爷爷稳赚外快十五元
小甘沟也有桑麻农事
秋天的盛事蔚为壮观
谷子是这里的主人
金灿灿的穗子成片低头肃立
仿佛上演一场佛事
手指握拢处
一个盛世年景被父老乡亲
一把搂进窑洞里
于是
整个甘沟便一下子跌到在
打碗碗花酿造的蜜糖里
杨家岭
杨家岭
没有居民更没有杨姓
一直以来
杨家岭没有正式上演战事
却纷呈五谷杂粮的风流韵事
这片被炒作为甘沟的粮仓
名至所归名正言顺
荞麦在这里轮番花开花谢
豌豆肆意在这里花开花落
莜麦在这里摇曳多姿
胡麻在这里醉生梦死
一个偷盗苞米的松鼠
繁衍子孙把个杨家岭打拼成为
孙家的天下
这是最新消息
父亲是杨家岭最早的主人
一头牛决定了他
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的命运
母亲是迟来乍到的新娘
杨家岭的五谷杂粮
以经年的耐心
生生把母亲的青春剥夺
把母亲的身子骨折弯
直到把我们三姊妹奶大
一脚踢出苦甲天下的甘沟
杨家岭
没有毁誉甘沟的牌坊
只有渲染甘沟的名望
五谷的招牌是金质的奖章
杂粮的称谓是无字的幡帐
猎猎飘扬在甘沟的上空
无公害无污染等等的措辞
感染了我的父老乡亲
让他们沟壑纵横的脸庞堆满
喜气荡漾着春天的味道
馒头嘴
酷似一扇揭开蒸笼的乍现
馒头嘴让我考量了整整40年
我穷尽想象和揣测
至少有万亿个版本
活脱脱一位深闺待嫁的新娘
只是一个娇乳
可惜无法配对
完美的稀缺啊
怎是一个叹息了得
馒头嘴
在甘沟人的注视下
风风雨雨岁岁年年
怡然自得风情万种
牛羊漫步其间收割青草
咀嚼生命填饱肚子
顽童阿屎撒尿追风逐蝶
打滚戏耍拔高个头
馒头嘴绝对名不符实
但毫无悬念的真实存在
就像甘沟其他的小名样
深刻着父老乡亲的牵念和记挂
只要走上馒头嘴
就一下子踏入通往黄河的地方
对水的渴盼几乎比娶个媳妇
更让甘沟人舒坦
谁谁上了馒头嘴
几乎成了村民判断谁人
将要走运或成功的试金石
我就是第八十一个走上馒头嘴
的甘沟人
1990年的12月
我一下子扑进军营
成了一名堂堂正正的武警兵
甘沟的预言再次宣告灵验
馒头嘴
见证了甘沟的人事变迁
也鼓舞了父老乡亲的心情和魂魄
馒头嘴
功德无量
小溪岭
这是上古窑洞主人的臆测
怎么就取了个带水的名字
悠长的沟道纷呈冰草和旱蓬
一年到头的访客
只是羊群和它的牧人
早些年出没狼群和狐狸
兔子更是泛滥成灾
天说变就变了
才几年就彻底换了人间
最后的贵族一只狼
被一场沙尘暴暴毙
最后留守的一只鹰
在一个毫无防备的早晨
叫一丝风击中
被一抔黄土掩埋
只有兔子毫不戒备
肆意行走在深沟浅梁
至今演绎着甘沟的
有关动物世界的传说
小溪岭是包容的宽厚的
至少温饱了羊群
大涨了牧人的志气和精神
父亲的羊群就是在这条岭上
乐感的走向里攫取经济
壮大我家的经济实力
把弟弟送入兰州师专
将我托举进武装部队
小溪岭
大爱无言
狼的逝世与它无关
鹰的凋零与它无挂
兔子的活着
也真的不管它的事情
因为它就是一道岭
水的事情还真的
才是它今生永世的牵挂
大溪岭
漫长的沟岔
像山民悠长的人生
永恒在山里
定格在叫甘沟的地方
大溪岭
听不到潺潺流淌的水声
看不见飞流三千尺的壮观
撞入人眼帘的尽是黄土的浪潮
还是黄土的浪涌
我无从考古
据说这里在上古真的有泉眼
说是让一个神仙给灭了
可恨的神仙我不敢骂
但肯定有过分的人干下了过分
的事情
才遭遇报应
我相信因果方面的禅语
至少对于大溪岭这样关键的闪失
真的是得不偿失
他让一个美好的地方失却了将来
一个关于甘沟的江山问题
一直搁浅到如今
大溪岭
从未惆怅和失落
也从不计较和怅惘
退耕还林了
钻天杨一个个站上了岭上
旱榆一排排摇曳起舞姿
我仿佛看到了泉眼
正在咕咕喷涌千年的相思泪
大溪岭
正在迎娶千年的新娘
大沟
大沟不大
是村里人叫大的
大沟盛满了树
最霸道的要数钻天杨
它在一个劲地跟山头拼个头
一串串喜鹊窝都架设到了云彩里
到大沟一瞅
有人就丢出一句大咧咧的骂话
说旱死了是句屁话
树都这么绿
谁让钻天杨如此张扬呢
其实十年九旱这是铁的事实
一眼窖水就是村民的命根子
一场雨雪就是山沟沟
一次伟大革命
对水的渴念
其实，钻天杨最有发言权
他一生都在努力向上
最终的夙愿是哪一天钻进云里
好好喝几口水
也算不枉活一世
大沟以绿色为革命宗旨
闪亮着关于甘沟的概念
生发出许多实用主义
死了老人
就地取材绝不舍近求远
百年树木
只消一把拉锯便轰然倒塌
钻天杨没有碰着云
却一下子钻进了土里
谁让你欲望太重
死掉土里活该
沿沟
这是甘沟唯一一条浩荡的工程
上演整个村庄的全部精彩
奔向苦泉子的畜生们
自这里出发又归来
白天被出发的牛羊踩醒
夜晚被晚归的牧人背来
太阳自这里出征
月亮从这里圆缺
唐突的天河在这里宣泄私愤
游走的西北风在这里撒野
毒太阳下
一只蜗牛锁紧身子
等待一次决定存亡的迁徙
一叶蝴蝶翩然舞蹈
向着打碗碗花期挺进
一只松鼠
奔突在悬崖峭壁
达意对自然的敬畏
沿沟
通向娘的十里娘家路
但娘却不经常踏响
最后的绝唱
还是在娘的娘死后
通讯基本靠吼
一个羊倌传来丧事电报
娘的身子像鸟一样飞了
这以后
娘的娘家路就断了
沿沟这个历史的沟
记述了青丝娘和白发娘
以及关于娘家的全部心路历程
沿沟这条天堑
原来是割断母亲与娘家牵挂的
罪魁祸首
石阶子
确切地说
石阶子即是一眼窖
时刻左右甘沟的村民
石阶子不大却能盛水
水是人畜的共同命运
缺水的时候很多
而石阶子能够保持雨水供给
涵养极深的石阶子
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力挺畜生的生命
以牺牲的方式捍卫村庄
石阶子
从来坦坦荡荡
纳雪容雨蓄势涵养
收容鸟飞雁鸣走兽飞禽
海涵艳阳炙烤
包容寒彻切割
在甘沟这个旮旯
一壶水的分量有多重
石阶子的身价就有多金贵
石阶子把对生命的敬畏挂上云朵
云有多厚石阶子的思念就有多厚
干旱的年份
石阶子也断命
在一场铺天盖地的雷声里
石阶子满储生命的迹象
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石阶子的内涵很大
高过云天
外延很深
深似黄土
至少在甘沟人民的心里
苦泉子
甘沟唯一的一眼泉
远在十里开外的地方
苦泉子
养活了方圆五十里的活物
苦泉子不善张扬
雨水极度匮乏的年景
苦泉子便亮剑
苦泉子名副其实
喝一嘴蛤蟆也会死掉
驴子喝了直摇头
太阳是苦泉子的克星
他想渴死苦泉子
苦泉子就是不答应
时刻都在喷涌对活物的顾盼
甘沟的人说
不要说人苦
就连畜生一口好水也喝不上
缺啥也不能稀缺水
一个水字累苦了甘沟
也让甘沟人畜感同身受
备受煎熬和伤害
窖水紧俏的年节
苦泉子成为最为热闹的集市
四方八面的人畜自这里风云际会
人声鼎沸驴吼马鸣
羊涌骡窜精彩纷呈
苦泉子倾其所有
润泽焦渴布施善举
尽管苦的要命
即使要命
也要死在要命的水里
谁让你出生不好
谁叫你执著在甘沟
这个苦死驴的地方
大湾
叫大湾
其实就十亩宽泛的一块地
叫溪的无水
叫湾的无地
叫泉的水喝了驴摇头
甘沟就这么奇诡
甘沟的世事就这么简单而复杂
甘沟的人就这么钢铁而韧性
大湾有个传说
说鬼事的
吓得我丢了八回魂
一个饿死鬼半夜口渴
摸到大湾一户人家讨水喝
主人拒绝施舍
说喝油有的是
水真没有
于是饿死鬼被一个水字彻底淹死
于是这个叫大湾的地方
多了一个骇人的传说
至今伤害着我四十岁的魂魄
张家山
神仙说
这是个神山
将来肯定要走出个人物
一张弓似的山
等待了不知多久
一直张望到我的降生
自甘沟出发的人多了
从这条山上走出去的人多了
没见谁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也没见谁开天辟地
春天的惊雷从这里豪放过
狂妄的沙尘暴也在这里张扬过
唯独没有一个天大的人物
自这里闪现过
张家山似乎很平静
但他绝对活在人们对他的自信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张家山是个干山
连喝足一只蚂蚁的水都没有
鬼才相信这样的预见
但这也无法阻碍它的神秘莫测
一个阴阳先生很诡秘
他的罗盘告诉甘沟人一个四字
鬼话
叫开天辟地
这是1991年最为火爆甘沟的
一则最新消息
传说总归传说
预见还是预见
而甘沟人最终关心的
还是五谷粮食
还是雨雪阴晴
张家山还是张家山
干干的像只瘦猴
干瘪得像患了绝症
在我的理解里
可能是与掌江山谐了音
人们才如此的理想
如此的传闻
江山与你何干
帝王又与你怎样的干系
你只是个传说而已
做个无名山又会怎样
张家山
活在甘沟人的梦里
却清醒在我的思考和不屑里
马飘湾
一个极富动感的名字
一直以来丰富着我的思辨
万马嘶鸣像云团
翩然奔驰
驰骋在辽阔的山沟
马飘湾确实与一场厮杀关联
据说两路土匪的劫杀
上百匹战马和主人在这里演义
直杀得太阳泯灭月亮滴血
一天一夜的大刀比拼
直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直杀出个马飘湾的名字
马飘湾只活在甘沟人的心里
绝对没有挤进甘肃史册
不是没有影响
是绝对没有价值
一群土匪的匪事
怎能堂而皇之的步入正史的殿堂
马飘湾
似乎不在乎他的名气和地位
马飘湾依旧在风雨里安详
在日出日落里沉默
山丹丹花开花谢
冬去春来夏至秋逝
岁岁年年里
打碗碗花照旧
肆无忌惮的招蜂引蝶
年年岁岁里
牛羊奔赴河道畅饮的队伍
依旧浩浩荡荡
马飘湾沉稳得像头牛
一如我的父老乡亲
不问出身
只管眼前的吃水和五谷粮食
天大的事情总大不过一窖水
世事风云多变
总抵不上一粒麦子的重量
晒死湾
诺大的一个湾
可以盛下十艘航空母舰
但就紧缺撑船的水
要不然
今天的晒死湾
肯定成为海湾战争
或者索马里什么的
水被太阳出卖给了江南
临行时还不忘记甩出一句
恶毒的咒语：晒死你
潮湿以及绿色被荒凉撂荒
生命迹象让干旱驱逐出局
一只安眠于石头里的蜗牛可以
作证
芨芨草是这里原始居民
据说已经安家千秋万代
一种叫黄鼠的生灵
拿一代又一代的执拗
硬是把旱魔腰斩
昂首挺胸活出诗意般动物传奇
一头狼总没能熬过一滴雨的困顿
在一个冬天倒毙在一朵雪花里
抒情起一段晒死湾版权的葬花吟
从此
晒死湾以决绝的态势
埋葬一个有关狼的传奇
而今
晒死湾以千山鸟飞绝的高压态势
直达万径人踪灭的目标
以太阳为首的绝唱队
乌合西北风
集团推出种族灭绝计划
彻底摧毁关于晒死湾的世纪梦想
晒死湾也许在韬光养晦
晒死湾也许在委曲求全
晒死湾可能是以退为进
晒死湾可能在卧薪尝胆
但我有一个预感
晒死湾真地在信誓旦旦
他绝对有起死回生的一天
那一天
他要灭掉太阳
勃发来自晒死湾的
光明世界
前河
前河距离甘沟十多公里
是甘沟人的母亲河
说是河
其实常年泛滥干涸
偶尔效仿黄河
咆哮几天
便又翻起了白眼
除了苦泉子
前河
是甘沟又一决绝的去处
牧人的羊群庄稼人的牲畜
以及大旱年关的生命迹象
都与前河密切关联
亵渎前河的神圣
就等于扼杀甘沟村庄
前河盛产石头
石磨石滚以及石窝
这些甘沟农事产品
全部来自前河的馈赠
石匠以蛮力和心思
在石头上开天辟地
开凿实用主义
甘沟人经年累代
挖空心思的预谋
就是规避货币的连累
没有什么
但绝对有力气
一枚土豆的热卡和当量
就可以消解货币带来的重负
只要汗水和脚板尚存
甘沟人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前河搬运石器产品
从来就没有一个铜板参与
前河徜徉狼群
那是经年往事
起于何时不晓
但绝对终于八十年代
干旱是罪魁祸首
而今
干旱同样鞭挞甘沟
至少有十五户人家因水而泪别
迁徙别处
前河逐渐被走掉的人遗弃背离
但绝对没有从魂魄里勾掉
至少在我累年的梦里
前河一直活在我的魂里
想忘记都难
人事嘴
这是甘沟唯一人事集散区
家长里短的闲话区
牛九扑克休闲娱乐区
扳手腕摔跤竞技区
一句话
就是甘沟人的特区
但凡老少
无论男女
即便婚娶
即使丧葬
人事嘴上总会荡起
商洽论坛
水起风生
人事嘴上没有圆桌
但经常上演圆桌会议
人事嘴上没专门发言人
但消息瞬间传达各家每户
嫁女娶媳
生男养女
种荞播豆
猪肥羊瘦
婆善媳孝
人事嘴时刻在散布最新动态
阴雨雪天
腊月年关
迎娶嫁走
红白喜丧
人事嘴年年都在掌控村庄走势
收成年歉
雨稀雪薄
美国台湾
布什水扁
人事嘴每每都在研判国事动态
切脉国际风云
小小的人事嘴
光大着甘沟人的豪迈和自信
演绎着村民的心事和国事
如果真的有一天
甘沟成了世界中心
人事嘴最可能成为论坛区的首选
那是
人事嘴的喜气
如同我爷爷高兴时撅起的
一抖一抖的胡子
那事那情
秦腔韵事
在西北
秦腔如同黄土地的庄稼
恣意横陈在苍茫的千山峻岭
鲜亮在深邃无垠的千沟万壑
动感在稀落散布的村落田舍
在西部的村庄
秦腔是庄稼雄起的一声吼
是牛羊满圈的一声嘹亮
是山汉子勃发豪情的一声豪迈
秦腔四起处
麦穗灌足了琼浆
狠命的拔高身段
谷子暗结胚胎
一天天圆润了含羞的身子
荞麦攒足了勇气
决定在第一场春雨里恋爱
胡麻愣是把个信天游
以蓝花花的方式唱响在沟沟岭岭
五谷在秦腔的韵致里
拔节开花情绪盎然
山野在秦腔的缭绕里
老当益壮青春勃发
村庄在秦腔的感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