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暮低下头,虽然不明显,但江晚鱼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江晚鱼掀开被褥,想要下榻,奚兰茉连忙阻止:“江姐姐,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受凉!”
身体虚弱是真的,虽然时节已进入夏季,但被子掀开的刹那,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已经说不清到底是身体的冷,还是心里的冷,她两手抓着床沿,身体也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茉儿,你来说。”
奚兰茉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向后退了几乎,别开眼:“江姐姐,你就别问了,总之……总之罗熔哥现在一定和皇兄在一起。”
不问?怎么能不问!罗熔离开前的背影,总在她眼前晃动不停,他最后绽在嘴角的笑,就似沼泽中一朵鲜艳的蔷薇,她怕,怕那笑意最终会被无情的沼泽所吞没。
这时,紧闭的门扉被打开,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案桌上:“姑娘醒了?真是太好了,你夫君还有你妹子,可在你床边守了整整三天。”妇人肤色黝黑,那是常年辛勤劳作的标志,望着江晚鱼,她的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姑娘,大娘早上刚宰了一只老母鸡,炖了锅鸡汤,新鲜的很,你快趁热喝吧。”
江晚鱼满心都是罗熔,忽略了妇人口中的夫君二字,她道了谢,等那妇人出门,才再次看着罗暮,扬高了声调道:“罗暮,你说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罗熔,能不能把我欠他的,都还给他?”
罗暮许久不语,再开口时,却转移了话题:“虽然我们已经甩掉了慕容怀卿,但这只是暂时的,你还是尽快回京为好,我和茉儿会为你安排准备的,你无需操心。”
“罗暮!”她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按在罗暮的肩头:“你告诉我,罗熔究竟在哪?”
罗暮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这一路上可能会不太平,但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也会把你和孩子,安全送回京都。”
江晚鱼气极反笑,她抬起手,重重在罗暮肩上拍了拍:“好,好得很。罗暮,既然罗熔已经和大部队会合,那就代表我们现在是安全的。罗熔帮过我很多次,我有一堆感谢的话要对他讲,所以,我打算在这里等他。”
罗暮倏地抬目,眼中有着焦急和慌乱。
“一直等,等到他归来为止。”
“江姐姐,你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这里不适合……”奚兰茉艰难的劝告。
罗暮抬手打断:“小鱼,你是认真的吗?”
她点头:“是。”
罗暮缓缓捏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又重复问了一遍:“真的……是认真的?”
江晚鱼依然毫不犹豫点头。
“小鱼……”他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弯下身,用手捂上脸面:“没必要了,真的没必要了,罗熔他……”声音哽咽起来:“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回答,她却仍是无法置信:“回不来?什么是回不来?”
“回不来就是已经死了!”罗暮这几天忍得很辛苦,那是他的亲哥哥,他最亲最亲的亲人,得到那样的噩耗,他比谁都悲痛:“小鱼,罗熔他死了,是被慕容怀卿杀死的,他的人头就悬……”
“罗暮!”奚兰茉突然一声大喊,截断了他未完的话。
江晚鱼眼前一黑,骤然间天昏地暗,扶着床架才勉强站稳了身体:“你说罗熔他……”心痛得像是马上要开裂,连呼吸都掺杂着绝望。
眼睛又疼又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罗熔死了,死了……她欠他的,再也还不上了。
仿佛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惊痛,肉丸子突然扯开嗓门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都哭紫了。
肉丸子是早产儿,出生时身体有些孱弱,但哭声却不比正常的孩子弱,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悲绝的气氛。
之前给她送鸡汤的妇人又反身折了回来,一脸的惊慌:“不、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江晚鱼猛然自悲伤中回神,顺着妇人所指看向窗外,果然有一队官兵正在朝这里接近,为首之人,正是慕容怀卿。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手足冰冷。
罗暮起身,也快速朝窗外看了眼,咬牙道:“你和茉儿先走,村头有人会接应你们,我来拖住他!”说罢,拿起椅背上的风氅披在江晚鱼身上,将她往门外推。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她猛地回身,反手将罗暮朝门外推去:“你和茉儿一起走,我留下来。”
罗暮瞪大眼,压低声音吼道,“你开什么玩笑,慕容怀卿要找的就是你!”
“我知道。”她垂下眼,涩然一笑:“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留下来。”
“不行!”
江晚鱼身体虚弱,自然拗不过罗暮,眼看着他即将合上门扉,她突然问:“罗暮,你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拖住慕容怀卿?”
说实话,罗暮也不知该怎么拖住对方,只好敷衍道:“能怎么拖就怎么拖,大不了就是一死!”
此话一落,江晚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硬生生从门缝中挤了进去:“罗暮,你以为你死了,慕容怀卿就找不到我了吗?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罗暮一呆,被她毫不留情的话语所震,忘记了反驳。
江晚鱼严肃看着他:“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能不能拖出慕容怀卿,如果不能怎么办?”她猛地抓住罗暮的手臂:“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罗熔已经牺牲了,白白牺牲了,你想让我在自责痛悔中过一辈子吗?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但你和茉儿可以,只有我留下来,才能为你们争取时间。”她从奚兰茉怀中抱过孩子,虽然之前闹腾不休,但此刻却安静得像个瓷娃娃,“罗暮,带着我和奚成壁的骨血,回京都去吧,如果……”她深吸口气,勉力一笑:“我是说如果,我和他都难逃一死,请你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罗暮颤抖着去接孩子,只有死死咬住下唇,才能抑制住满腔的悲恸:“小鱼……”哽咽了一下,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脱口道:“我害怕,真的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