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不算好也不算坏,他都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盯着黄绫帐子瞧了许久,听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以为她走了,忙唤道:“澹台婉玉?”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他陡然松了口气,心也沉静下来。
其实,他不让她走,她又哪里敢走呢?可他就莫名觉得,她会离开,而且是远远的离开,翻覆天下都找不到的那种……永别。
“你……”后面的话,在唇齿间辗转,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泄气般道:“你退下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她真想扑上去抱住他狠亲一口!
“奴才告退。”因为隔着两层帘子,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所以她大可以放心地将笑容释放。
一个人一间房就是好啊,回去泡个热水澡,往软乎乎的床榻上一瘫,滚来滚去,也不用担心会占了别人的地盘。
奚成壁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冲这一点,她决定原谅他之前对自己造成的一系列身心伤害。
因为成了御前贴身女官,所以起得比原先还早,要在皇帝起身上朝前半个时辰,就候在保和殿外边。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早上天不亮,连狗都不愿起的时候就要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实在痛苦。
到了该叫起的时候,她要最先进入内殿,伺候奚成壁更衣洗漱。
为他束腰带的时候,为了不再犯昨天的错误,她提前抬眸看一眼他下巴的所在位置,以免又撞上去。
可这一抬头,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眼沉沉的,就那么毫不掩饰地专注于她,明明表情还是那么冷硬严肃,可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好像在笑?
眨了眨眼,她匆忙低下头,觉得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真是奇怪的感觉。
他上朝的时候,她照例还是跟着教仪嬷嬷学规矩,今日学得有些晚,等她赶去金龙殿时,奚成壁已经下朝,偏殿内也聚集了不少大臣。
她弓着腰,尽量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溜到自己上值的地方。
今天召见的大臣好像有点多啊,搞得这么隆重,难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么想着,朝人群中瞥了一眼,意外的发现,前几日偶遇的病弱美王爷也在那群臣子的队列中。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一直平静望向上首的慕容怀卿突然侧过脸,冲她浅然一笑。
她怔了怔,一个男人,没事笑那么好看做什么!
别过眼,打算装路人甲,可一抬头,发现端坐在御座上的那人,一双犀利沉冷的眼,也正向她看来。
江晚鱼不知奚成壁看自己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一眼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在抱怨。
不过他有何好抱怨呢?抱怨自己来晚了?
江晚鱼觉得他很奇怪,那种奇怪渐渐脱离了自己的预想,变得难以琢磨。
没错,现在的奚成壁,就像一片让人看不清的迷雾,她置身其中,无论怎样努力,怎样小心,都无法窥其一二。
她彻底弄不懂他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那她生出不知所措的慌乱。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不由自己主导的被动。
尽量回避他的视线,也不管这一室当中各种不尽相同的目光,径自埋头走到他身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变为一座稳稳当当的塑像。
也许是因为她从容淡定的表现,那些胶着在她身上的视线终于全部移开。
“皇上,那淳羌实在太过嚣张,区区一个弹丸小国,竟妄想欺我奚国百姓,霸占我奚国土地!此等行径,绝不能容忍!”站在大殿最后方的一名大臣站了出来,昂然道:“依微臣拙见,圣上当下旨出兵,直捣淳羌,挫挫他们的锐气!”
奚成壁还未做出表态,另一名大臣又站出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我大奚国江山甫定,正值百废待兴之际,此刻出兵攻打淳羌,既耗费兵力又耗费财力,对国之昌盛影响巨大。”
话落,之前那名提出攻打淳羌的大臣又站出反驳道:“话虽如此,但若是任由淳羌这般嚣张下去,不仅有损我大奚国的国威,让他们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更会苦了边疆百姓,届时他们逐渐壮大,对我们又是一大威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所说都有一定的道理,这淳羌也确实讨厌了些,时时扰边,就像那来回乱窜的老鼠,却从来没有实质性的出过兵,边疆百姓被其骚扰得苦不堪言。
奚成壁似乎也有些为难,出兵与不出兵,似乎都不是一个好的决定,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他,在朝政上终于也有犯难的时候了。
江晚鱼懒得干涉这些,加上她也没有资格干涉,所以干脆半眯了眼,放松精神。
正在思索午餐是吃三仙丸子还是金菇掐菜时,忽然听一个声音传来:“你认为呢?”
她可不觉得这句话是在问她,可那声音偏偏就近在耳畔,她即便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无数灼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
皇上您老人家这是在害我呢还是在害我呢?宫中女眷以及仆从是不能干预政务的,这一点您老人家比我要清楚吧,问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找不到我的错处,就给弄个乱政的名头好继续打压我?
江晚鱼飞快抬眸,将殿中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有好奇的,有惊讶的,有不屑的,还有愤怒的,除了一个人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丰富。
她转转眼珠,觉得自己绝不能提出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除非她活腻歪了。
在脑中搜寻着一切有用的讯息,忽的眼神一亮,抬起头来,看向在场那个唯一没有勃然变色的男子,盯着对方冰雪透明的容颜,她浅然一笑:“这好办啊,武宣王爷所在封地冀州,不就与淳羌相邻吗?这事交给王爷去办,相信以王爷的能力,一定会事半功倍。”
那隐藏在浓密睫毛的眼,终于有了一丝微微的悸动,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很快他抬起头,从容优雅地踏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手下也有些整日吃闲饭的散兵,领着朝廷的俸禄,却无所事事,如今也该到他们为国效忠的时候了,如若皇上信得过微臣,不如将此事交给微臣,微臣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