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夕的嘴角弯了起来,锁着的眉毛舒展开来,她笑着伸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最难攻克的地下室她画完了。她刚仰起头,就看到了站在卧室门边的沈一晨。他头发乱糟糟的,睡衣也穿得七扭八歪的,但精神很好,一双黑眸亮的堪比这一室暖阳。
颜明夕的笑容蔓延,仰着脸问:“睡好了?”
沈一晨点点头,嗅嗅鼻子,“怎么有股米香?”
颜明夕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是我煮的红豆薏米粥,你喝一碗好不好?”
“好。”
颜明夕端着一碗红豆薏米粥从厨房走出来,沈一晨这才看到她方才一直是穿着围裙在画图的,绿底红色的卡通头像,在阳光下这色调咄咄逼人。
沈一晨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学设计的人,怎么能对颜色缺失了最基本的审美呢。“红配绿,你……真够乡土的。”
颜明夕哼了一声,“这是撞色,你一商人不懂艺术。”
沈一晨本想和颜明夕讨论下什么叫艺术,但听到她难得的顶撞自己,心情顿时明媚,接过她手里的碗喝了一口。
颜明夕转身走回厨房,“是不是饿了,我现在做饭。”
沈一晨端着碗走到阳台上,秋风清爽的吹来,颜明夕晒了一阳台的色彩各异的衣服随风摇摆起来,空气中飘着洗衣液的清香味道。
楼下的花园里有正在玩耍的孩子,地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方格子,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姑娘在格子里单脚跳,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的。一辆车开到了楼前停下,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利落的短发,黑色衬衫配牛仔裤。他站在车旁看了一会小孩子们玩游戏,然后仰起头望了上来。
颜明夕的家在五楼,隔着这段距离沈一晨看不大清楚男子的长相,只约莫看了一个轮廓。直觉上觉得这人是出类拔萃的。
这栋楼一共有六层,一梯二,双拼的多层住宅。沈一晨不知道楼下男人的目光落在哪一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视线相交,又相错。大概是因为自己穿着睡衣,手里还端着一个碗的原因吧。
楼下的男人点了一支烟,姿态潇洒的抽完,然后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这就走了。沈一晨不禁在想,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或者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吗?
太阳偏西的时候,颜明夕喊了一声,“饭好了。”
沈一晨的肚子应景的响了一声,他走到厨房,看到餐桌上有三菜一汤,虾仁炒西兰花,排骨炖山药,蚝油芥蓝和海带丝蛋花汤,饭是黑米和大米一起做成的二米饭。
颜明夕穿着红绿的围裙,扎着头发,颇有家庭主妇风范的在摆筷子。
沈一晨感觉到自己的心急速的跳了一下,然后一点点的趋于缓慢。这个场景是他小时候在电视里才能看得到的,围着围裙的妻子张罗了一桌饭菜,然后叫工作了一天的丈夫来吃饭。而他的生活则是另一种电视剧的场景再现,和蔼可亲的佣人摆满了一桌子饭菜,他小小的一个人坐在一张大桌子前,孤零零的吃饭。
颜明夕看了一眼直愣愣站在那里的沈一晨,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碗说:“去洗手吃饭?”
颜明夕做的饭也就是家常菜的水准,谈不上美味。沈一晨大概是睡醒了饿了,毫不客气的吃了两碗米饭喝了两碗汤。
颜明夕瞪着眼睛看着他鼓起的胃说:“喂喂,你得下楼溜溜助消化去。”
“谁是喂喂?”
“沈一晨沈大爷。”
沈一晨嘴角含着笑,突然问了句,“我在你手机上的名字是什么?”
颜明夕心虚的笑了笑,“咳咳,沈一晨,全名。”
沈一晨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力看了眼颜明夕,走到客厅里拿起他的电话拨了出去。
颜明夕心里暗叹一声,死定了。自作孽不可活。
颜明夕的电话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沈百万三个大字欢快的出现在屏幕上。
沈一晨握着电话站在那里,也不挂断,由着颜明夕的电话一下一下的震着。
颜明夕走过来拿起电话,调成了静音。可怜兮兮的望着沈一晨说:“我没有讽刺的意思,纯粹是觉得好玩。”
“好玩?”沈一晨似笑非笑的看着颜明夕,眼里风起云涌,情感复杂的纠结在一起,他指了指颜明夕说:“你最会装。”
说罢他一甩手,开门离开。
门砰的一声关上,颜明夕愣愣的看着手里终于停止震动的电话,叹了口气,百万大爷又不高兴了。
太阳的渐渐西斜昭示着时间的流走。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灯开始被一盏一盏的点亮。
颜明夕坐在地上,手里攥着电话。
沈一晨是穿着睡衣走的,兜里能有个洗皱的一块钱就不错了。好在他是带着电话的,一个电话什么人叫不来,倒是不需要太担心的。
颜明夕和沈一晨之前也冷战过,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邪气,冷着脸转头就走。十天半月的不联系。然后再出现的时候只字不提,面色如常,只可劲的折磨着她,发泄着憋着的怒气。
颜明夕把手机捏来捏去,最终叹了口气,拨通了沈一晨的电话,响了很久之后,被接了起来。
颜明夕轻声问:“你在哪?”
那头沉默着不说话,听得到周围的孩子嬉闹的声音。
颜明夕很熟悉这样的声音,短暂的愣神之后她拿着钥匙出门。
电话没有被挂断,但两边的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颜明夕走出入户大堂的门,看到了坐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的沈一晨。他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却偏偏选择枯坐在她家的楼下。
这一刻,他不在是西装革履精明干练的商界精英,不再眼神犀利言辞夺人。
这一刻,他穿着棉质的普通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坐在楼前花园的座椅上,手里拿着电话放在耳边,眼神迷茫而落寞。
颜明夕的心漏跳了一下。她的理智压抑不住情感的冲动,她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沈一晨。
沈一晨身子一僵,手垂在一旁愣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抱住了颜明夕,收紧了他的怀抱。
夜色撩人。
颜明夕抬起沉重的胳膊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表,天,凌晨一点十分了。
沈一晨单手支着头,侧着身子看着她。
月光中他的面容清晰,一双眼眸浓黑如墨,混入了夜色当中。
颜明夕带着哭腔求饶:“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困,我想睡觉。”
沈一晨竟然颇为认真的想了想颜明夕的要求,摇摇头说:“我一点也不困,不如继续吧。”
…………
第二天,颜明夕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太阳早早的就溜了进来,晒得室内暖洋洋的。
沈一晨还没有醒,平躺的睡姿。面容宁静,眉心舒展,一派的温和。与平日里锋芒毕露的精英形象相差甚远。
颜明夕不自知的注视了他良久,直到沈一晨睁开眼睛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
沈一晨眼神清明,似有笑意一般的看着颜明夕说:“看我做什么?”
颜明夕缓了一下,笑了,“等您起床好给您问安呀。”
“皮痒是不?”
“不痒,不痒,一点也不痒。我这就去给您做早饭,哦不,午饭。”
“你再用句敬语试试?”
颜明夕故作惊恐状的捂住嘴巴跳下床去。
等吃完了午饭,颜明夕才发现昨天电话调了静音之后没有调回来,已经有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了。
乔小楚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发了一个短信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同事刘雨彤打了一个电话,追加了一个短信,问她周末去加班不。
汪兆东打了一个电话,附加一条短信,说叔没事,不用回了。
姜杨打了一个电话,没有短信。时间是昨晚的九点整。
颜明夕给姜杨打过去,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就在颜明夕要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姜杨没睡醒似的,嗓音沙哑的“喂”了一声。
颜明夕还没等说话,那头一女人带着睡意的声音不耐烦的说:“谁呀,大周末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
电话被挂断。
颜明夕看着手里的电话愣了愣,随即自嘲一般的笑了。
恰好沈一晨端着茶杯走进客厅,看到了颜明夕的笑容,皱眉问:“怎么了?”
“没怎么。”
“怎么笑的这么……难看。”
尽管颜明夕早就知道沈一晨眼毒,但没有想到他连她的笑都能看出来不一样来,想来姜杨与她之间不过是短短的交情,少则半年多则两年便是要离别的,其实距离和时间都不是问题,心头的荒芜才是这世间让人心分隔远离的最根本原因。颜明夕颇为无赖的笑,“想笑就笑呗。”
沈一晨估计是抛头露面的日子过的太多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就坚持不出门。穿着睡衣在屋里无所事事的闲溜达,过一会就把正在画图的颜明夕拎起来折腾一番。
在沈大爷第四次把杯子递到颜明夕面前,说“给加点水”的时候,颜明夕怒了,一扬手吼道:“你能不能消停的自己待会?”
颜明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随手一挥的命中率这么高,沈一晨手里的杯子顺势就做了抛物线运动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