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昼夜相承中过的波澜不惊,转头又是新一年的开始,低头却见昔日的足迹痕迹模糊,也许走的太过匆匆,也许时间洗涤着一切。记忆的方寸之地容不下篇篇段段的回忆,有些过去终将会被遗忘,随着一年一岁的增长,经历更多,也遗忘更多。
老人们说,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
的确如此。
只是这一年一年的过来,年味儿愈加的冷淡了。同样是一家人围着饭桌守着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却不如小时候的高兴了。饭桌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时代的进步带给了我们太多的日新月异,也提高了我们的期待值和要求度,幸福感却在降低。
这一年,对颜明夕来说,过得有些波澜壮阔了。她和沈一晨之间的剧情是很跌宕起伏的。如今这般,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爸妈的谈话主题依然是岁数不小了,应该嫁人了。内容如,“你妈我像你这个年纪,你都会说话了”,“昨个遇到你小学同学她妈,人家都当姥姥了。你看看你,连对象都没有”……如此之类,不厌其烦,也就不胜枚举了。
汪兆东年三十的时候给颜明夕打来电话,他在乌鲁木齐的地窝堡机场,身边是姜杨。他们共同的一个朋友年初一在新疆结婚,他们两个人跑来参加婚礼。
颜明夕想起那****被姜杨围在厨房的逼仄空间里,动弹不得。姜杨唇色红艳,眼神荡着水样的光泽,细眉长目似要敛尽世间风华,俊美无涛如暗夜中的吸血鬼王,毒药一般的致命蛊惑。
颜明夕在他的风华邪魅中咬着下唇,倔强的仰着脸,说的大义凛然颇有些恺然赴死的气概,“我不同意!”
姜杨忽而笑了,“哪来的这么足的气势?”他深瞳潋滟,眸光中透着坚实,正色道:“我等着。”
等待,在没有你相伴的寂寥天地中,固守一隅寂寞冬日,盼那春暖花开之时。
年三十那日,姜杨没有同颜明夕说话,只发来一张照片,极蓝的天空下,土丘累累,雪峰照面,美的广袤而纯粹。
之后的每一天,姜杨都会发来一张照片,似乎是他行进路线上拍的美景。只有图片,没有一字。
春节的假期一晃而过,吃吃喝喝,洗洗睡睡,过的悠闲而平淡。
返程的飞机上,颜明夕随手拿了一份报纸看起来,财经版的大标题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五个大字:沈氏滑铁卢,副标题是商业神话沈一晨的首败。
颜明夕是典型的理科生,对金融财经一窍不通,通篇文章看下来,只大约明白了,沈一晨策划的一场投资收购战失败了,损失不小,影响很大。
她不知道沈一晨是什么时候获悉这场失败的,年前肯定是没有预料到的,那个时候他是高兴的。这几天他们依旧每日的通电话,他的语气语调波澜不惊,不见丝毫迹象。是呀,他向来是沉稳如老僧入定,喜怒不形于色的。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沮丧还是愤怒。外人眼里他是执掌沈氏的天之骄子,挥手沉浮可一剑定乾坤。殊不知,沈氏三代根系庞杂,枝节甚多,彼此间争斗的颇多。商人重利,自古人为财死,面对这万贯家财,眼红者岂在少数。他沈一晨能力挽大厦将倾之狂澜,可抵得住白蚁内窥之凶险?
他那样的人,不许空口百诺,没有十分把握不轻易行事,细无巨细的思虑周全,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击败他的,只能是自己人。
颜明夕的思绪,因为这则新闻而沉重起来。
一下飞机,她就给沈一晨打电话,得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语音提示。
颜明夕望着玻璃外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想念着沈一晨的笑颜。
惟愿,再见时,你笑容依旧。
雨天又是返程高峰,机场等出租车的人很多。颜明夕拖着行李箱和一个大包,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坐上车。
冬日里的雨天是阴冷的,蒸发的过程带走了温度,风吹着雨丝往人的身上飘落,凉凉的雨水透着贴近骨头的寒意。
等到了家门口,拿了行李下车,颜明夕愣在了那里。
昏黄的路灯,被小雨迷蒙的夜色中,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入户的楼门旁,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脸庞一滴滴的滑落。漆黑的眼仁暗沉一片,连路灯的光芒都暗了下去。
“沈一晨?”颜明夕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我。”他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不徐不缓。
颜明夕扔了行李,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前前后后的仔细检查了一下,“你怎么不进去,在这里淋雨,电话怎么也关机?”
“来的时候有些失了分寸,只带了钱包。”沈一晨走过去拎起颜明夕的行李,看着扔在雨里发呆的她,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你带钥匙了吧?”
颜明夕恍然回神,掏出钥匙赶紧开门。
进了屋,颜明夕直接把沈一晨推进了卫生间。她换了衣服之后去厨房煮姜丝可乐。
这个澡沈一晨洗了很长时间,颜明夕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遍遍的换台,心里分不清是愁是苦,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只觉得心慌一般的惴惴不安。
后来有一日,颜明夕也这样的坐在沙发上换着台,电视里的节目丝毫没有映入她的眼里,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其实那个雨天,她就已经有了预感,沈一晨也必定料到了。他们之间会是孤舟望断,恩爱薄凉的结果。
只是当时的她,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沈一晨出来的时候脸色微红,头发仍是湿的垂在额头上。他走过去把毛巾递给颜明夕,自己贴着她的腿坐在地毯上。
颜明夕接过毛巾,一下下的给他擦头发,斟酌了下语气说:“我看到新闻了。”
“嗯。”
“很严重吗?”
“嗯。”
头发擦干了,颜明夕端了姜汤出来给沈一晨喝。
沈一晨喝完之后放下碗,轻轻的把颜明夕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平静的说:“他们选了一个好时候,国外不过春节,国内却都放假了,我特意留下来照看的人都被支走了,让我连应对都省去了,直接就是获悉结果了。是我大意了,也是我轻信人了,这个局布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让我栽了进去。”
颜明夕轻轻的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前,语气亦是平静无波,“能补救吗,我不信沈一晨不给自己留后路。”
沈一晨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半响之后叹气道:“或许可以。”
颜明夕一阵莫名的心慌,没经思索,伸手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扬着头问沈一晨,“要不甭管沈氏的大权谁掌,你解除婚约,我们在一起吧。”
沈一晨愣了一下,面色如常,直直的看着颜明夕,冷静的问:“你说真的?”
颜明夕在他的眼光下败下阵来,他这样的人,生来便看商场沉浮,承载着沈氏的兴衰荣辱和他父亲的殷殷期望,怎么会因女色误国。情根初生时,他能两瓶白酒痛快的挥刀斩断,如今,他会如何……如何痛苦,如何两难?
颜明夕发现自己舍不得他痛,笑着说:“我开玩笑的。”
这一夜,心思沉沉的沈一晨睡的并不安稳。
颜明夕不知道他躺了多久才睡着的。只在半夜的时候被他吵醒,借着月光看他的脸,眼睛还是闭着的,只眉头紧皱,嘴里低低的念着,“夕夕,夕夕……”
一遍一遍的,除此之外再无他话。他连说梦话都说的这么克制。
颜明夕轻轻的推了一下他,柔声说:“我在这里,别怕,翻个身再睡。”
沈一晨迷迷糊糊的应着,转过身去背对着颜明夕。
颜明夕睁着眼睛看月上中天,这一室的银辉铺洒,有一种如海繁华却不与我相干的怅然若失感。
月寂寥,自难忘。
春节过后,不用多久便是春暖花开,冻土融化的时候了。也是甲方苏醒,开始张牙舞爪的梦魇时分了。
为了抓紧一切有利时间,节约工地成本,甲方恨不得听到了个“春”字就开始施工。因此对图纸的进度要求十分急迫,自集团老总开始逐层往下施压,作为建筑这个产业链的先头部队,设计院往往会在这个时候收到集团老总、大区总经理若干、大区负责人若干、本市老总、本市经理若干、本市负责人若干等等的若干压迫,在一番的唇枪舌战,你不让我也不让,你让我再进一步的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敲定出图日期。各自开始干活。
所以,年后,颜明夕依然很忙。
她每天早上仍然是会看报纸,只不过会留心一下往常从来不看的财经版。沈氏一片的风平浪静,再无新闻。只余了滑铁卢事件的余波被一些财经专家翻来覆去的拿出来炒冷饭。更有危言耸听者断定,沈氏集团这次重创之后会被打回八十年代,集团内势必要重新洗牌,沈一晨的地位恐怕难保。沈氏二叔曾经的投资神话被重新提起,不同于沈一晨在地产业的稳扎稳打,他雷厉风行屡出奇招致胜,似乎在风险投资的领域中沈一晨稚嫩的不堪以重任。
颜明夕仔细的看每一条相关的新闻,看完之后却不过脑子。在这一方金融界的竞技天地中,她一整日与钢筋混凝土打交道的理科生,不过是瞎操心而已。何必庸人自扰。
费校少曾说过,沈一晨是特别靠谱的一人,只要他站在你身前,你就感觉做什么事都特别有把握。
乔小楚打来电话,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颜明夕觉得即便沈一晨破产了,给不了她那一百来万了,她也是愿意继续陪着他的。
情人节那天,颜明夕收到了一束香水百合和一张机票。
卡片上写的是:我在普吉岛等你。情人节快乐!落款是:theone。
颜明夕看了眼机票的日期,迅速的起身找院长请假。
姜杨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送的是一组六小盆形态各异的仙人掌。他的短信随后而至,像不像你?
你才满身刺!颜明夕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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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看,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