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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海棠宫中。

女子美若天仙,肌白如雪,眉目如画,一身翠粉色宫衣称得人在这秋色中,异常夺目。

可是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子,却是一脸痴然地四周盯望着,茫茫无神的模样。

她手捉着一把桂花,就坐在那白色大理石上,如一个孩子一般,正笑眯眯地数着桂花儿:“一朵……两朵……三朵……嘻嘻……”

傻傻的样子,不管那个人看到,都是一声叹息。

而玉姑姑,站在门口,冷情着眼,久久地盯着她,她必须确认好她是真的疯了,若不然的话,不只华妃遭罪,她只怕也是在劫骗难逃的。

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假的。

良外,她嘴角总于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而后缓缓地走了过去,手上捧的,是一盘桂花糕,而那些桂花糕,是她特意去厨房做的,那里面,满满的盐,任何人只要一吃下去,都会吐出来的。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试试她一番。

“雪妃娘娘,奴婢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你快来尝尝啊!”她笑着道,那桂花糕,就放在轻雪的面前。

轻雪放下了手中的桂花,而后看着那盘子里的桂花糕,笑得开心如嫣花一般:“糕、糕、桂花糕!”

说着竟是一把捧起那满地的桂花,一举就撒在了那些桂花糕上。

而后竟然拍着手呵呵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桂花糕!”

说着拿起了那沾上桂花的桂花糕,一口咬了下来,而后竟是趁着玉姑姑一个不备,猛地整个人扑到了她的身上,手中的桂花糕一用力,竟是塞进了她的口中:“吃……你也吃吃……好吃好吃的糕糕……”

玉姑姑未防她有这一招,一个不防,已经咽下去了一大口,脸上一脸惊慌,忽然一个用力,就推开了轻雪。

轻雪被她一推,‘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啊……你推我痛痛……痛痛……”

“我……”玉姑姑一听,又是一慌,毕竟她只要想测试她是不是疯了,可不想惹出其他的事情来。

毕竟皇上此刻对她还没有死心。

于是赶紧讨好道:“雪妃娘娘不哭不哭,吃了桂花糕就不痛了!”

“吃了就不痛?”轻雪一脸单纯地痴望着她问道。

玉姑姑点了点头。

轻雪一把拿了两大块往口中塞了进去,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其实那糕点虽然是桂花糕,却是咸的,而且是下了许多的盐巴,咸得发苦,可是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知道这糕点是咸苦的一般。

只要没有毒,任何的东西,她都能吃下。

刚刚塞进了玉姑姑的嘴里,她看到她咽下去了一小块,不过她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说明这糕点没有毒,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吃下去。

只是咸的糕点而已。

以前在楼府的时候,何曾有糕点可以吃,三餐,都是吃剩的食物,而且还经常是吃不饱的,可是她都这样坚持了下来。

她的心中,是清明的。

那一夜里,她醒过来的时候,狱卒长便请了赫连长风来。

他把整个计划告诉了她,要她装疯,以不变应万变。

唯有如此,在此时这个危难的关口才有希望活下来,才有翻身的机会。

的确,唯有如此。

所以,她便疯了。

这一场疯病,会是她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的。

宁如华,她没有死,那么她就得死。

她不是无情的人,却更不是善良的人。

有仇,她必报!

还有玉姑姑、江婉柔,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玉姑姑,一想起来,她只觉得心中发痛,曾经,她还那么信任她,看着她那怜慈的目光,心中感动。

却不想,越信任的人,却是伤自己最深的人。

口中的糕点,吃得滋滋作响,口中不是咸的,心中,却是咸的,她就为了试出她是否疯了,就用这样的小计。

她未免也太小瞧了她轻雪了。

这世间的苦,她吃得多了,又怎会多此一举呢。

不过,玉姑姑,只怕要遭秧了。

心中,冷冷一笑。

看着那秋阳下,明黄的缎子闪着亮泽的光。

那是一种,属于是一种太阳的光,那么耀眼,那么夺目。那一段明黄,曾经是她心中的希望。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可是她知道,自己心中,多少是存了这样的思想的,只不过,思想却终是破灭了。

冲着那英俊冷酷的男子发出灿烂一笑。

她整个人,站了起来。

脸上,满满是糕点的末碎,发丝凌乱,整个人十分不着边际。

她的两只手上,各拿着吃了一半的糕点,就那么扑向了赫连霸天:“吃糕糕……吃糕糕,好吃好吃的糕糕……”

而玉姑姑,一看到皇上,本就大吃一惊,这种事情,要是让皇上知道那还得了,而当看到轻雪向着皇上扑去的时候,她的心头,更是跳得厉害,飞快地捉住了轻雪的手:“雪妃娘娘,雪妃娘娘,这糕都吃了一半了,不能给皇上吃,要给皇上吃,奴婢再去拿一盘过来。”

“吃半半不能给他吃吗?”轻雪嘟着嘴儿,晃着头,似乎不能明白为什么不能给皇上吃。

看了半天糕点,又望向了赫连霸天,伸出了手,扬了扬手上那吃了一半的糕点:“好吃的糕糕……”

那一双眼中,楚楚可怜,几分柔软,能触动人的内心的。

玉姑姑原本以为,皇上是一定不会吃的,毕竟皇上从来不爱吃这些糕点,加之雪妃手中那糕点,已经吃了一半,皇上是不会拿去吃的。

却不料,赫连霸天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而后伸出手,对着她说道:“拿来我试试看。”

那么温柔的笑容,那么宠溺的眼神。

他,在知道她疯了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了,他是爱上了她,不管她怎么样,那是他这一生动的第一份情,也可能是唯一的一份情。

他不想再压制住了。

他会治好她的。

周殆说过,她是受了刺激,又加之发了高烧才会疯了,治愈的机会虽然渺茫,可是却依然是有机会的。

只要以药理医治,再加之真心的爱去感融她的话,一切皆有可能的。

所以,他会用他的爱,去感融她,让她苏醒过来的。

就算她是个处心积虑的女子,他也不介意了,他会把她,关在自己的身边,让她,没有机会,没有任何动机去做那些事情的。

这一句话出来,不只玉姑姑愣住了,就是轻雪,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却知道自己此时正在装疯中,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就回转了回来。

又说一副痴笑。

听了他的话,真的走了过去。

不过,她本来就做好打算,手中的这个糕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让它跑进赫连霸天的口中的。

虽然不能致玉姑姑于死地,至少小小给她一点教训,让她不敢太过放肆,也让赫连霸天能够重视她的饮食,不然的话,要是再让人下毒,她怕不是每一次都是这样幸运的。

而玉姑姑,看着轻雪走了过去,赶紧上前止住了她:“雪妃娘娘,这个都吃过了,奴婢给您换一盘吧!”

说着有些焦急地要抢去轻雪手中的糕点。

而赫连霸天,一眼就看出了玉姑姑的古怪,于是眉头一皱,脸上一沉,几分怒火:“这儿有你插嘴的资格吗!”

轻轻的语气,重重的口气,让玉姑姑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而轻雪,看到赫连霸天突然愤怒的样子,只是紧紧地抱着胸,一脸害怕地颤抖着:“怕……怕……”

赫连霸天听到那娇柔的声音,赶紧语气放轻:“不怕,来朕的身边,朕尝尝那糕点味道如何!”

语气轻柔而温慈。

轻雪终于一笑,然后走了过去,纤玉的手,轻轻抬起,那糕放进了赫连霸天的口中。

而赫连霸天才咬下,只嚼了一口,却是脸色猛然沉了下来,一时阴天暴雨,那冷戾的眸子,扫出深蓝的光芒,直盯着玉姑姑。

他刚刚看着她的样子就觉得她的态度不寻常了,猜测着这糕点必是有问题,却没有想到。她一个已经入宫如此多年的老嬷嬷,竟然做事也是如此不知分寸的。

就算轻雪疯了,可是他只要一天承认着她的身份,任何人都不能够怠慢于她。

而她,竟然拿着如此咸的糕点给轻雪吃。

猛地一口吐出了口中的糕点,大声喝道:“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如此倒欺主子!你可知罪!”

玉姑姑在看到赫连霸天吃下糕点的时候,整个脸已经绿了,此时那还敢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跪在地上,拼命地嗑着头:“皇上饶命,奴婢知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杖责一百大板!”赫连霸天大声喝道,脸上是完全不容情。

他决不容许后宫有如此为虎作胀的狗奴才存在。

一个他曾经如此看好的嬷嬷尚且如此,若不加以惩罚,此风只怕要漫开的。

而且他也要杀鸡敬猴,让人知道,楼轻雪就算疯了,在他的心中,依旧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任何人也休想要欺负到她。

说没有感动,是假的。

轻雪没有想到,她疯了,赫连霸天竟然还愿意为她如此出头。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那一夜,他分明无情无义,不听她任何的解释,只一意认为她就是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只一意想置她于死地,可是这一刻,他又如此护着自己。

她不明白他的心,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究竟……

是否爱着她。

心中,波涛汹涌。

可是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手中掐着那糕点,吓得整个人缩在角落处,惶恐地抱着双腿,不敢去看他,不敢去看任何人。

那柔弱而纤细的身体,不住地发着抖,一下一下得,那么可怜。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念在奴婢入宫这么多年,全心全意只为皇上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就饶了奴婢吧……”

玉姑姑一句句的求饶,清淅地入了轻雪的耳中。

心中微微一叹,本以为,看到她受罚她会开心的。

其实不然,心中没有开心,没有难过,只是觉得那么愁畅。

哎,人总是要自寻一些苦来受。

她若是好好地当她的嬷嬷,老来,也算是有依的。

这一百大杖打下去,就算是没要了她的命,至少也要半个月起不了床的。

赫连霸天却并不去看玉姑姑一眼,只命着侍卫将她拖下去,而自己,则是走到了轻雪的身旁,轻轻地抚着她的头。

却见她害怕地闪了一下,嘴角嚅动:“怕……”

赫连霸天放柔了脸上的曲线,说道:“不怕……我不会骂你的,那个女人是坏人,所以我才要骂她,来,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样的声音,若是在从前,她只怕,心中那一处,早已经软化了,可是这一刻听来,虽然感到那么惊讶,却又无法去信任。

因为,曾经深深地被伤害过。

虽然,那不能全怪他,可是他却不应该那么无情的啊。

只是疯了的她,却不能有自己的思维的,只能那么无知地抬起了头,带着恐惧又带着不解地盯着他看了许外。

而后小声地问道:“真的?”

赫连霸天点了点头:“真的。”

她一笑,天真无邪。

而后似乎一下子将刚刚的害怕抛之于脑后一般,那一双沾满了糕点的手捉住了他的手。

而他,却并不在乎,只紧紧地回握了她的手,而后将她拉了起来。

轻雪一笑,而后另一只手上的糕点又要往口中塞进去。

赫连霸天赶紧阻止:“不要吃,这个不好吃,我让人做更好吃的给你吃。”

“不好吃吗?不好吃吗?”轻雪却是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手中的糕点看着,几分垂涎,几分不舍地,分明听着不好吃,却又不舍得丢掉。

赫连霸天一看,手轻轻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糕点,而后扔在了一旁:“这个不好吃,我们不吃,我们吃好吃的。”

说着转头对着身后的刘公公吩咐道:“让膳房准备几样可口的糕点过来。还有,你亲自去物色几个合适的宫人过来侍候雪妃,不许再让张玉的事情发生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刘公公一听,赶紧应道。

哎,也只怪那张玉这次是昏了头了,也不看看自己侍候的是什么人物,皇上此刻对雪妃可还是不愿松手的,她怎么就这样做呢!

也活该她得受这一百板子了!

赫连霸天交待完事情,而后轻轻地拉过轻雪的手:“走,咱们到园中散散心。”

此时园中的海棠已经凋谢了,满园的叶子,也已经开始转成淡黄色的了,再过不久,只怕就是一片枯枝了。

赫连霸天一看,眉头皱起,对着身后的宫人喝道:“让人把这些海棠都换下,换上满园的秋菊来!”

他说罢,而后又一思,又是喝道:“不,换上满园的桂花!”

轻雪虽然不曾跟他说过她喜欢什么样的花,不过他经常看到她把弄着桂花,似乎很是喜欢的样子,而且她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混着她独特的体香,闻起来,总是那么诱人。

“是,奴才这就去。”宫人应到。

轻雪微低着头,似不经意地扭着腰间那玉带子,其实心中却是震撼。

她从来没有同赫连霸天说过她喜欢桂花的,他为何会知道呢?而竟然还为她种满园的桂花。

只觉得心思绪乱,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这个男人,为何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呢。

“喜欢桂花吗?”他低下头了头,眼眸如剑,柔情地盯着一旁那低着头的女子,虽然她此时疯了,可是他却依旧对她十分眷恋,连他自己也吃惊,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疯了的女子,依旧不忘情。

很奇怪很奇怪。

可是他却无法对着她坐视不理。

轻雪抬起了头,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换上的,是那一张痴痴笑着,不谐世事的脸庞:“桂花……桂花……”

喊着间,她突然挣开了赫连霸天的手,奔向了屋中。

向着刚刚那满地的桂花跑了过去,那地上,桂花朵朵,浅黄的小花儿,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颜色,是她心中最柔暖的温香。

眼角,红润眼眶,听着他那温柔的声音,她竟然有些触动,热潮冲向了眼眶,那么难忍,那么心酸。

他为什么要在伤害了她之后,却又要如此温柔呢?

为什么,他既然不信任她,他既然认为自己是那种心机深沉的恶毒女人,那么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呢!

撑起了上眼皮,努力将泪珠逼回去,深吸了口气,捧起地上的桂花儿,嘴角,努力勾起一笑。

不,她不能这么容易就受到他的感染,如今还不是时候。

若是让他知道她是装的,不知道他又要把自己想成什么样的女子了,而且还会连累到那些帮助了她的人的。

她要装下去,好好地民装下去。

一笑,转过了身,看着向她走来的赫连霸天,她举起手中的桂花:“桂花……桂花……”

说着扑向了他,把手中的桂花一扬,竟是兜头兜脑地往他身上扬去。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可是她不是疯了吗?

所以,如果样样都是按正常思考的话,只怕会让人怀疑的,所以,她必须如此。

却不料,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手接住了那桂花,一笑:“很美,你很喜欢吗?”

轻雪看了他一眼,不敢有过多的思绪,只是笑得无忧天真,而后转着圈圈,痴痴地喊着:“桂花……桂花……”

装疯卖傻,便是如此。

赫连霸天却是不在意,轻轻地拉着了正在转着圈子的她:“陪我坐坐。”

轻雪看着他,嘟着那朱唇小嘴,而后低垂着那娇小的脸蛋儿,几分害怕地跟着他向着园中的小亭子而去。

那儿曾经有着他与她的记忆。

从前,她喜欢静静地坐在那儿,面前,泉水滚动,咕咚咕咚,茶香冉冉,扑鼻而至,煮茶的那一刻,她的心,是最平静的。

那翠绿的叶儿,浸着开水,缓缓旋转,浮动起来,那么美妙。

而看着他喝茶的那一刻,她的心是最愉快地。

他很喜欢她泡的茶,说那里面的味道,那么平淡,虽不是最好喝的,却是他最爱喝的。

每次听到这一句话,她只觉得心头开心,她是他的唯一了。

虽然从不敢奢望能够成为他的唯一。

可是心中难免,还是存了几分痴想。

不过,在那一夜,他完全不听自己解释就将自已打入地狱的那一刹那,在他听到自己发高烧晕过去的时候竟然狠心地不传太医的那一刻,她已经明白,他舍弃了自己,自己,终不能占他心中的地位,那怕羞一点点。

那一刻,她的心死了。

“记得这儿吗?”赫连霸天问道。

轻雪却只是傻傻地左右遥望,而后又是坐下又是站起,而很无聊一般地往地下一坐,手中,一朵小小的桂花,她竟然如孩子一般。

小心翼翼地给撕成了几片,而后一片片地贴在了地上。

她不想看他,不想去看那一张温柔的脸,只怕自己会受他所惑。

谁说女子才会祸人,男人,也是能够祸人的。

眼前这个男人,就能够祸人,以前他总是冷戾,并不多情,只是冷静的样子,已经让她几分控制不住自己,此刻他这般温柔,她更是乱了。

不过,她不允许自己乱的。

情之一字,将是会害人的。

“轻雪,赶紧好起来吧,朕以后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以前的事情,朕不会再计较了,只要你能够好起来。”赫连霸天那暗沉的声音,几分嘶哑,低低地诉说着。

坐在这亭子中的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再一次喝到她泡的茶,那一股淡淡的香,幽幽的气,让人沉醉。

她却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只是愣愣地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有多脏,只是敞着双脚,毫无姿态。

赫连霸天叹了口气:“什么事情,你才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