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捡双拳紧握,咬咬牙,厉声叫道:“弟子就算舍去性命,也要设法诛杀诸葛奸贼,为师……为八极前辈报仇,也为我全村老幼数十条性命报仇。”
石若云心中虽有疑问,却知此事涉及他人隐私,似这等江湖禁忌,自也不便过问。不过她眼神中依然流露出些许疑惑,八极老人与王捡却都已看在了眼中。
八极老人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说道:“青鸾宫主,你可是欲知老夫与那诸葛太行之间的恩怨?”
石若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八极老人望着王捡道:“石姑娘与你我二人有救命之恩,实在不算外人,此事……就由捡儿你说于石姑娘听吧。”
王捡点点头,当即将八极老人与诸葛太行之间的恩怨纠葛等等往事,一一说与了石若云知晓。石若云听说诸葛太行竟然以下犯上,弑师作恶,心中也自气愤,暗想:“没想到诸葛太行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助他二人一臂之力了。”
八极老人待王捡详细讲完,长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忽然话风一转,微笑道:“此事且先暂放一边,今日青鸾宫主难得光临,捡儿,快去厨房将腌腊蔬果等物取来,好好款待石姑娘。”随即又向石若云道:“山野之地,饮食粗陋,还望石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石若云淡然道:“我青鸾宫于饮食一道自来菲薄,况且晚辈现下已习得服气辟谷之法,就不必劳烦二位了。”
八极老人正色道:“老夫略尽地主之宜,石姑娘且不可客气推辞。”石若云不便推辞,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王捡忙即起身,来到厨房,将各种山禽野兽的腌腊肉脯,以及野菜、黄精、山果、菇菌之类通通拿出,摆了一大桌。石若云见食物甚为丰盛,道了声谢,三人便吃用起来。
石若云食量极少,每一样菜只品尝了少许,便即停下了箸。王捡却吃得极为畅快,只感这一餐,实胜过世间所有美食,一边吃,一边连声称赞食物味美。
三人食毕,王捡收拾妥当。八极老人见天色不早,便唤石若云在此留宿。石若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但却不愿住在竹屋之中,自到谷中竹林深处打坐行功,王捡与八极老人便同处一室。
王捡因今日同时见到八极老人与石若云,高兴异常。天色虽晚,却仍显得十分兴奋,不住向八极老人谈讲自己从青鸾宫下山以来的种种经历。他虽碍于之前誓言,不便泄露青鸾宫内所见所闻,但还是将自己曾得青鸾宫主传授“断烟离绪剑法”,以及峨眉派掌门人静尘师太临难前,将“佛影一剑”秘笈赠予自己等等情节,详细向八极老人说了。八极老人听得默然不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捡谈说一阵,见八极老人不大爱听,以为八极老人身困欲眠,随即起身告辞,欲回自己以前所居的那间竹屋歇息。
八极老人开口道:“捡儿,今晚你就在此屋陪陪老夫吧,一会可在老夫身边打坐运功。”王捡心中一喜,微笑道:“弟子真想天天这样陪着前辈。”
八极老人默默凝视王捡一阵,眼中似有泪光闪现。他随即站起身来,从屋中的竹箱里取过一支墨玉瓶,交在王捡手中,开口道:“这是老夫所炼十八粒‘灵宝丹’,你留在身边,已备不时之需。”
王捡心中又是一阵惊喜,激越地道:“前辈是何时炼成这‘灵宝丹’的?”八极老人道:“老夫自打从昆仑山返回此谷,便按着我那老友刻于竹榻上的丹方,四处采药,于月前始将此丹炼成。”
王捡将“灵宝丹”放于怀中,动容道:“弟子本想待诸事一了,便返回凌烟谷陪伴前辈,顺便采炼‘灵宝丹’,未想前辈竟然先已将灵丹炼成,可真是辛苦了前辈。”说着向他拜了一拜。
八极老人长叹一声,说道:“髯公跟随老夫多年,未想竟在昆仑山雪谷失踪,如今老夫孑然之身,回谷以后,整日里无所事事,只得采药炼丹,用以打发时光。”
王捡听出他言语中的寂寞孤独之意,心下也不由黯然神伤。
过了半晌,八极老人又道:“只盼你今后能了却老夫唯一之愿,诛除那大奸贼诸葛太行,肃清武林祸毒。”说罢转过身去,面向竹墙,默默行起功来。
王捡心下暗暗发愿:“我王捡不杀诸葛太行,誓不为人。”当即也盘坐运功,体内真息游走全身,片刻间已物我两忘。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顶门“百会穴”处,突然间涌入大量真气,从头顶直迫入腹下气海之中。大惊之下,正不知发生何事,却听八极老人道:“快快抱元守一,凝神导引,别辜负了老夫一番心血。”
王捡这下已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又急又惊,开口道:“前辈,此事万万不可……”
忽觉“哑门穴”一麻,已然无法开口发声。又听八极老人厉声道:“你想害得我二人同时走火入魔不成?”
王捡心中一凛,不敢怠慢,只得心神合一,全力接引汹涌而入的滔滔真元。过了许久,只觉八极老人贯入的真息已与体内神功渐渐融合,随即又导引内元,在全身各处经络之中运行,待得功行圆满之后,只觉体内真气鼓荡澎湃,无一处不觉舒适异常,全身有飘然欲举之感。
睁眼一看,但见眼前通明如昼,一位苍老之极的瘦小老人倒在竹榻之上,满头白发,竟然一根根全都掉落。
王捡一见之下,急痛攻心,扑将上去,嘶声惨呼道:“前辈、前辈,师父、师父,你这是何苦啊……”
石若云听得竹屋中传来悲号之声,飞身掠起,瞬间已来到屋中,瞧见王捡正自伏在八极老人身上放声痛哭。眼看八极老人突然之间竟然苍老了几十岁,脸上全是深深的皱纹,一头白发也掉落一榻,心中也是一惊,忙上前伸手探觉八极老人鼻息,却已没了呼吸。
她心中思忖道:“瞧此情形,定是天叟前辈牺牲本身全部真元,用‘渡元传功之法’成全了王捡。他年过百龄,一旦丧失功力,必然会致脱力身亡。唉!早知如此,我先前便应当说出助他二人除去诸葛太行那一番话,想来天叟前辈也不致如此行事了。”思及此处,暗暗后悔埋怨不已。
此时天色仍然未亮,王捡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直至日上三竿,神智才恢复些许。他转头瞧见石若云大大的明眸中,竟也挂下两行清泪,遂慢慢收声,啜泣道:“八极前辈……哦不不,是我师父,他……他将全身功力……悉数都输给弟子了……”
石若云叹道:“天叟前辈大可不必如此,唉!这都怨我了。”王捡见她玉容愁苦,忙道:“此事与姑娘何干?都是我的不是,我真不该说什么诸葛太行武功较之先前更高这话,累得师父……”想到恩师如此这般,还不都是为成全自己,好令自己功力能胜过那诸葛太行。
念及于此,转身又扑在八极老人身上,边哭边道:“弟子只需……再苦练几年,也足可杀得那诸葛恶贼……师父你为何如此,为何要如此呀……”
他直到此时,方才痛痛快快向八极老人喊出“师父”二字,但如今他二人,却已天人相隔,永难相见了!
待得日头偏西,王捡才强忍着悲痛,与青鸾宫主一道,出山取回巨木,做了副棺柩,将八极老人安葬于凌烟谷中,再削石为碑,墓碑上用指法刻出“恩师八极老人即天叟之墓”十一个大字,随后又在右下角处写了“不肖弟子王捡泣立”八个小字。
当夜,王捡与青鸾宫主石若云一道,在八极老人墓前痴守一宿。翌日天明,石若云开口道:“我要去了,你……你……”
王捡心想:“自己虽有意留在谷中为恩师守孝,但眼下却有许多要紧之事亟待解决,还是先随石姑娘去找寻千年玄龟内丹,待解救了武当派众道的性命之后,再全力复仇索血,方是明智之道。”
念及此处,毅然道:“在下仍愿追随石姑娘前往蜀西一寻千年玄龟内丹,还请石姑娘应允。”
石若云深深凝视着王捡,眼神中所含之意,实是难以描述。她怔怔呆了一阵,默默点了点头。
王捡向八极老人之墓叩首拜别,与石若云出得伏牛山来,直向西行。此时的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与石若云相较,也只高不低。二人展开无上轻功,有如驭空飞行一般,快得令人肉眼难见,只数日间,便已抵达蜀西穷山恶水之境。
这几日之中,王捡一旦得遇空闲,便将峨眉派“佛影一剑”秘笈拿出细细参详。他身怀旷世无匹的功力,学习进度自然极快,一些奥妙难明之处,又得石若云指点,虽只短短数日,却也有了初步心得。
此时天已至冬,日渐寒冷。二人照着广智大师指点之言,尽向各处高寒绝壁之间奔寻,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却丝毫未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