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暗,镇中人远远瞧见二人行事,均不敢出来干涉,只躲在屋中,向外偷偷观望,待见了二人纵跃如飞的身法,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小镇,暮色中显得异常死寂。
王捡来到那汉人所居之所,敲了半天,那人才将门开了一缝。王捡推门而入,见他屋中正好有张木床,当即道:“你这床我买了。”
那汉子大惊失色,颤声道:“没了床,小的如何睡觉?还请这位少爷体谅体谅。”
王捡知怀中尚余有一些散碎银两,当即伸手入怀,取出银两,道:“我出高价,这床你无论如何也得卖。”说着将两颗碎银扔给他,也不客气,自到床边,将榻上那汉子的衣物放置一边,单手轻轻一举,已连床带褥,托举肩头。
那汉子见他如此神力,更不敢多言,忙将门店大打开,让王捡出门。王捡行到屋外,转头问道:“这镇上可买得到牛羊乳汁么?”那汉子摇头道:“没……没有。”王捡暗想:“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又问:“这些蛮夷为何贩婴?”那汉子道:“他们……为了银钱,便专生小孩用以贩卖,这是他们惯用的挣钱手法。”王捡咬牙切齿道:“那何人又来买那些婴孩?”那汉子道:“每隔月余,就有专事此道的人贩,前来此地挑选采购。”
王捡怒哼一声,托着木榻,返回先前所在,听得几名婴孩正哇哇大哭,忙与石若云一道,将众婴孩抱起放入床榻之中,再用两床厚厚的棉被盖上。王捡见石若云此际竟然也不顾脏污异味,亲自动手,大是感动。
随后,王捡道出了此地一些人专以贩婴挣钱为生之事。石若云听得大为痛心,嗔怒说道:“世间竟然有如此荒唐无道之人,实难令人想像!”
王捡又道:“听那汉人说,此地无法购得牛羊乳汁,不知如何是好?”
石若云毕竟长王捡四岁,瞧了众蛮夷一眼,轻声道:“如今只能叫这些妇人用乳汁哺喂,待众婴孩吃饱之后,我俩即刻连夜下山。”说罢纱袖一拂,已解开了当中五名妇人的穴道,轻启丹唇道:“你几人快将这些婴孩喂哺至饱,不然……便取了你等性命。”
这些蛮夷与汉人杂居,大多都听得懂汉话,闻言忙不迭起身上前,各抱起两名婴孩,解乳相哺。
石若云见众妇当众宽衣露乳,旁若无人,暗暗叹气,清澈明眸有意无意瞥向王捡。王捡此际也正好目光扫至,二人眼神一对,石若云大感娇羞,立时别过身去,飘然行至道旁。
王捡瞧见她面上神态,又感欢喜,又是愁忧,一时神思又恍惚起来。
好容易众妇人才将十一个婴孩哺喂了一遍。王捡、石若云两人也不知众婴童是否吃饱,但眼下却已不闻婴孩的啼哭之声。
石若云纤手微扬,再次点了众妇穴道,开口道:“你等身为人母,却不当这些婴孩为人。既然如此,我二人便自行做主,为这十一个可怜的小生命另谋新生,若是再让他们跟了你等,此生与废毁无异。你等今后若要再敢私贩亲儿,这便是榜样。”说着,玉掌凌空遥击两丈开外一株槐树。但听“咯喇”一声,那株合抱大树已然从中断为两截。
石若云发掌立威,只吓得一干蛮夷惊怖万状。她随即飘身来到床榻前,伸手便要去抬。王捡见状忙道:“不敢有劳石姑娘。我来便是。”抢先将木榻托举过顶,展开身法,当先掠出。石若云立时弹身紧随。
此际虽已入夜,但以二人功力,视黑夜如同白昼。二人均知,在如此天寒地冻的深夜,这些小生命恐难支持太久,因此尽展全力飞驰,速度快得惊人。一路上偶有婴孩开口啼哭,二人便用极轻极轻的手法,点了婴孩的睡穴。
行至半夜,两人已来到了建安州(今西昌一带)。此地今属西川,当时却隶归云南行省管辖,这一带物产丰富,民甚富足。
二人越过城墙,进到城中,但见屋宇绵延,街巷阡陌,不由心中暗喜。王捡道:“看此城繁华模样,想必富人甚多,正可安置这些婴童。”石若云道:“此事我不便插手,否则有违宫规,还须……有劳于你。”说着向王捡敛衽盈盈一福。
王捡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红着脸道:“石姑娘怎会如此多礼起来?我……区区在下实不敢当。”石若云道:“这些幼小生命,就拜托你了,我去城外相候,你办完事,早些前来……”说到此处,娇靥微微一红,转身飘然出城。
王捡举着木榻,痴痴兀立,脑中反复回荡着石若云临去之言,内心情愫有如烈焰沸水,翻腾喷涌,只想大叫大笑、鲜蹦活跳一番,以泄心中喜悦。良久良久,好容易才平复心神。
他托举木榻,飞身上到一处屋顶,游目四顾一阵,掠至一处上下两层的大宅邸之前,转头瞧了瞧床榻上熟睡的众婴孩,心道:“定要名正言顺,让人真心收留你们,否则便有失石姑娘的善举之意了。”
上前欲待拍门,但想起此时正值四更,如此寒夜,这些富贵人家的仆从婢女,恐也不愿起身开门。不如先行潜入屋内,一探虚实再说。当即托举着木榻,越墙而入,将床榻放在宅院空地上,窜至二楼一间窗户前,暗运神功,震碎内栓,跃进屋中。略一打量,见屋中陈设均属上等,暗想:“这屋主人非富皆贵,却不知可愿收留那些婴孩?”
顺着微微鼾声,王捡缓步行到主人的卧室中,见床榻上一男一女,睡得正熟,那男的四十几岁年纪,白净脸皮,生得还甚面善。心想:“不如叫醒他来,且瞧瞧他态度。”
打定主意,当即发出一股阴柔掌力,便如一阵寒风急吹。那熟睡的两人感觉面部冰寒,立时清醒过来。
那男主人侧头一瞧,隐隐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立于屋中,大惊之下,立时从榻上坐起,此时已看得清楚了,的确有人无声无息闯到屋里,惊声叫道:“你……是谁?”
那妇人此际也已瞧见了王捡,吓得尖声大叫起来。王捡伸指弹出两缕指风,点了那妇人“哑门穴”与“软麻穴”,开口向那男主人道:“二位不必惊慌,区区此来,别无恶意。”
那男主人闻言惊愕异常,颤声问道:“你想……怎样?”王捡向他拱了拱手道:“这位大叔尊讳如何称呼?”那男主人听他言语有礼,又是一愣,说道:“我叫何康,你又是谁?”瞧了身畔发妻一眼,又道:“你对她……施了什么妖法?”
王捡道:“你妻子毫发无损,在下只是不愿她惊嚷而已,一会自当解开她的穴道。”
何康本是读书人,也曾偶闻江湖奇人异士的传说,眼看王捡伸指一弹,自己发妻便即无法动弹,但双目却骨碌碌直转,知她无恙,当即宽心。说道:“你闯进我家……不知有何要事?”
王捡道:“我瞧你家境富足,定有钱之人了。”何康心中一凛,急道:“侠士若是缺钱,在下定当满足,只请侠士别伤我一家老幼性命。”
王捡微微一笑,道:“你膝下有子嗣几何?”何康面显惊恐之色,颤声道:“侠士……问此何意?”王捡道:“区区重申一遍,此来绝无半点恶意,你但说无妨。”
何康道:“在下只有一女,年仅十三,虽甚乖巧,却无姿色……”王捡立时打断道:“够了。”随即又道:“你只须劝得你发妻别发声呼喊,我便解了她穴道如何?”
何康道:“在下……试试。”那妇人虽穴道被点,但无妨耳目,对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看丈夫转头过来,忙连连眨眼示意。二人夫妻多年,心有灵犀,何康一见妻子眨眼,已知其意。转头向王捡道:“她定不会再行叫嚷,侠士……但请放心。”
王捡伸指一弹,解开她的穴道。那妇人坐起身来,紧抱着丈夫手臂,眼中惊恐之色仍是未去。
王捡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大叔大婶应允。”何康道:“你……说来听听。”
王捡知那十一个婴孩,实乃蛮夷所生,若全盘道出事实真相,恐有不便。当下说道:“区区于无意之中,在荒山野地拾得一些婴孩,男女都有,大者不足周岁,小的仅生月余,但个个均极健康活泼。只盼二位能大发善心,施恩布德,抚养这些可怜的孩子。”
何康夫妇本猜想王捡乃为图财而来,此时听了他这番言语,又惊又喜。
二人原本膝下无儿,只得一女,加之何康乃生意之人,家资甚厚,夫妻俩日日盼着能有一麟传宗,此际听说王捡要送婴抚养,二人对视一眼,连忙披衣下床。
何康显得甚是激动,行到王捡身前,道:“侠士原是为此事而来,真吓了我夫妻二人一大跳。”
王捡瞧他二人面上乍惊还喜之态,已知二人定愿收养婴孩,忙抱拳道:“事非得已,请怒区区鲁莽冒犯之罪。”
何康道:“侠士怜孤惜寡,乐善好义,实令我夫妻感佩。”
王捡道:“区区与你夫妻相比,实不算什么。”
何康道:“我夫妻二人正愁子嗣过少,难以承延家资,侠士夤夜送子,不啻雪中送炭,在下先行谢过。”说着向王捡施了一礼,接着又道:“却不知婴孩何在?”
王捡心中暗想:“看来此行,确实找对了人,这些孩子总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真真是老天开眼!”答道:“孩童就在院中。等我去携将上来。”说完飞身从窗口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