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独自欢喜之际,忽听一苍老的声音笑道:“内功方有小成,便即沾沾自喜,孺子当受跪履之教矣!”王捡闻声大惊,睁睁一瞧,只见一位身材矮小,面黑精瘦,须发半灰半白的老叟笑眯眯立于身前,其身旁坐着一物,正是那火睛白猿。
他见那老叟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近前,却不闻丝毫异声,又惊又喜,忍着大腿刀伤的疼痛,俯身跪倒在地,向那老叟磕下头去,口中道:“弟子王捡,叩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叟却不言语,微笑着看王捡磕完头后,方才启口缓缓说道:“你这小娃儿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王捡恭敬答道:“弟子姓王名捡字不弃,乃……乃峨眉……山下人氏。”
那老叟道:“哦,王……捡,不弃……唉!你即是峨眉山人氏,却为何孤身来此,又怎会与山下那血腥之事扯上干系?”
王捡道:“弟子本是孤儿,婆婆将我从山中捡回,便跟了婆婆姓,名字也是婆婆取的。婆婆死后,又跟了我义父。义父义母都是峨眉山下的猎户,弟子一心想跟峨眉派众位师太学艺,便辞了义父义母,独自进了山……”他见这老叟满面慈蔼,又救了自己性命,知他定是江湖异人,便将自己独上峨眉学艺,直至从青城脱逃,折回眉州城,遇上太行帮与蜀中群侠恶斗等等经过简要说了,只隐去一些青鸾宫之事及峨眉后峰的奇遇不提。
那老叟本是世外高人,博古通今,且又曾经沧海,虽避世多年,名号已不为世人所知,但听了王捡这番经历之后,却也不由面上变色。他听王捡叙述完后,长叹一声,黯然道:“原来你如许年纪,就遭遇这多苦厄艰辛,真难为你了。”
王捡忆及自己所受的苦难,也不由伤心泪下,一老一少便在这孤峰之巅,唏嘘感叹。那火睛白猿似乎也懂些人性,见二人伤心难过,也不住发声悲啼,声音凄清哀亢,远远传开,闻之令人恻怆伤怀。
过得半晌,那老叟从怀中取出一包暗褐色药末,涂抹在了王捡刀创伤处,随后用布条紧紧缠裹。王捡只感伤处一阵阵清凉,片刻间痛楚全消,心下大是感激,连声向那老叟道谢。
那老叟道:“这是老夫一位生平挚友所炼疗伤奇药,在江湖中可称独一无二,功效非同小可。”
王捡忆及先前那白猿喂自己吃下的朱红色丹丸,也是神效无方,心中对他充满了敬仰钦佩之情,正欲开口询问丹药名称,忽然间想起了慧清师太,忙道:“前辈,峨眉派慧清师太身中‘凝碧邪毒’,已被太行帮掳了去,不知……”
那老叟道:“太行帮众,禽兽不如,若非老夫及时赶到,慧清小尼差点便遭欺辱……”他瞧王捡一眼,又道:“老夫先前已将慧清救出,现下她已跟随蜀中群侠一道离去。”
王捡见他来去如电,在这不多时间内,便已将慧清救回,对这老叟更佩服得无以复加。
那老叟沉思片刻,忽道:“孩子啊,老夫见你身怀高深内功,然却不知如何运用,这又是为何?”
王捡道:“弟子无意之中,在峨眉后峰一崖洞内见得一篇内功心法,便照着胡乱习得一些。”
那老叟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凭你目前这身内功,就算只会得些粗浅功夫,也不至于被人欺凌!那玉机子又如何能将你锁于木箱中长达如许之久!”
王捡听闻此言,不由心中一动,翻身跪倒在那老叟身前,颤声道:“请前辈收我为徒,弟子今后一心一意,侍奉师父。”说着连连磕头。
那老叟微一闪身,便到了王捡身后,一把将王捡从地上提立而起,笑道:“老夫闲云野鹤,孑然一身,老得都不敢再忆年岁了,而你却正如初升朝阳,跟在老朽身边,恐怕你受不了哟!”随即面容一肃,微带伤感的道:“况且老夫早已发过誓言,绝不再收弟子……”
王捡急声道:“弟子早已习惯漂泊之旅,何况弟子下山来时,便下定决心,若不学得一身本事,就不再回去。若能跟着师父,弟子……弟子就再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了。”
那老叟道:“学艺之事,容后再说,眼下却有一件极为紧要之事等着去办。”
王捡道:“是不是山下群侠尚有未了之事?”那老叟道:“正是。唉!先前你都见到了,这些武林中所谓的英雄豪杰,侠义白道,在面临生死抉择关头,却大多都是些软骨头。只有那临死未降的少数人,是轻死重义的好汉子。老夫虽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却也不忍见他们就此丧命啊!总要想法子给他们解毒才是。”
王捡心下暗惊,指着那白猿道:“先前这……这位白猿兄喂给众人的丹药,难道还未能解毒不成?”
那老叟听王捡竟称那白猿为兄,不由呵呵大笑道:“你这小娃儿,老夫尚且要称髯公为前辈,你却称呼它为白猿兄,哈哈哈哈……”
王捡本是随口一叫,却不料竟闹出如此笑话,脸刷一下红了,讪讪答道:“弟子不知,请……请前辈勿怪。”
那老叟笑得一阵,又道:“来来来,老夫介绍髯公与你认识。”随即指着那白猿又道:“这便是雪山神猿。老夫四十年前在游历大雪山之时,与它结识,因见它常捋颏下长髯,便称它为髯公,若论年岁,髯公尚比老夫还要大上许多。呵呵,这四十年来,老夫与髯公形影不离,也算是老夫的清交挚友!”
王捡仔细打量那白猿,见它身形也不甚大,高约一米,除一对烈焰般火红的双睛外,全身毛色雪一般白,更无一丝杂色,颏下一绺长髯,直垂及胸,模样甚是奇异。
那白猿见王捡仔细打量自己,也偏着头盯着王捡直瞧。王捡瞧得有趣,便冲着那白猿裂嘴一笑。那白猿伸手一捋颏下长髯,竟冲王捡点了点头。王捡见它满面肃穆之色,坐在那处,一手捋髯,一手撑地,宛如一白发老翁杵杖兀立,一时再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叟见王捡发笑,说道:“你可千万别小瞧了髯公,它本就行走如风,又曾服得过一些山中罕见灵药,更是力大无穷,加之它跟我这些年来,内功已有小成,一般江湖高手已难与它匹敌,而轻功更是了得,不再江湖上任何一流高手之下。”
王捡听那白猿竟有如此厉害,忙即收起笑容,走到白猿身边,恭恭敬敬说道:“髯公公,王捡适才言语无礼,请别见怪。”说完躬身一礼。那白猿见王捡施礼,又点了点头,象是对王捡的礼数表示满意。
那老叟接着又道:“方才山下群侠虽吃了髯公送去的丹药,却只能暂时逼住毒性,十二个时辰之后,仍要毒发。若无内功高深之士从旁协助,将毒素逼出体外,便只有服用太行帮的独门解药。但要想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一一为众人运功逼毒,势所不能。唯今之计,便只能向太行帮讨要解药。”
王捡奇道:“向太行帮讨解药?这……这可如何能讨得到?”那老叟呵呵笑道:“明讨不成,就用暗讨。总之,不设法弄到解药,就救不得群侠性命。”
王捡小声道:“前辈的意思是……去太行帮……偷……偷解药?”那老叟叹了口气,道:“为了救人,不是去偷,便只能明抢了,虽然手段有欠光明,可是除了此策,还有其它路走不成?”
王捡大声道:“太行帮如此可恶,就算去偷去抢,又有何不可!前辈,弟子这就随你前去。”
那老叟抬眼瞧了瞧天色,缓缓说道:“现下时辰已过了子时,虽说可以行动了,但……以你目前的轻功,你自信能潜入太行帮而不被查觉么?”
王捡闻言一怔,暗想:“那太行帮蜀西分坛中高手如云,凭我这点微末本事,又如何能暗潜入内?”念及于此,不由惭腼答道:“弟子……本就不会轻功,只怕……去了会坏事……”
那老叟见王捡一脸沮丧之色,呵呵一笑又道:“年轻人,你可有胆随我前去一闯龙潭虎穴?”
王捡一听大喜,连声道:“前辈,无论如何,请带弟子去吧。就算今日未能得遇前辈,弟子也要……也自行前去蜀西分坛。”
那老叟奇道:“喔?你又为何非去不可啊?”王捡道:“弟子有位义兄,可能还在蜀西分坛,弟子想去救他出来。另外……另外弟子还有封极重要的书信,藏于蜀西分坛一牢房之中,也必须取回。”
那老叟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虽身无武功,却屡屡行那侠义之事,甚和老夫脾胃。方才若非老夫见你不顾自身安危,舍命救人,也不会带你来此。你我二人既然有缘,罢了罢了,老夫便指点你些武功便是。”
王捡闻言惊喜不已,忙又跪在地上,便欲向那老叟磕头行拜师之礼。那老叟见状,双目一瞪,喝道:“咄!臭小子,还不快些起来,老夫虽说指点你武功,却也未说要收你为徒,你要再行这拜师之礼,老夫便将你扔下山崖!”
王捡听后心中吃惊不小,忙不迭站起身来,见那老叟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知他为何生出如许火气,心下惶恐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