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慢慢的流逝。雨,仍旧下个不停,王捡只觉身下积水渐渐漫涨上来,全身即将没入水中。身体也逐渐冰冷起来。不由心道:“这样也好,早些被雨水淹死,便早些得以解脱……”
只觉全身越来越冷,有如浸在冰水之中。正诧异间,脑海中陡然想到一事:“自己不是全身都瘫痪了么?为何竟能感觉到冰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如惊雷在耳畔炸响,全身不由自主抖颤起来,口中大呼一声:“有知觉,我有知觉了!”但听整个山谷之中,都回荡着那句“有知觉了,有知觉了……”
他片刻之前,还满心都是轻生之念,这时却觉生命竟是如此的美妙难言。那冰冷刺骨、透心寒凉的感觉,在这当口,当真比天下间任何舒坦而畅快的感受,还好强胜千百倍!
人,只有在死而复生之时,可能才有这般神奇感受!
水,已渐渐没过耳际,四下里一切声息,也已被积水淹没。
王捡试了试抬头,头已能微微抬起一些。水又渐渐从耳际流出,洬洬雨声,再次得闻。那手呢?脚呢?
王捡用力抬手,虽仍无法动弹,但十指已能轻微的弯曲了,双脚也同样如此。照着“愆阳神功”行功之法,微一提气,只觉丹田中有如针扎般疼痛,丝毫提不起一丝内息。心想:“那洞灵老道的掌力何等强劲,自己先受重伤,再跌落悬崖,能得不死,已是奇迹中的奇迹。如今只盼髯公能尽快前来,否则,非活活饿冻而死不可。”
心中刚想到髯公,已听得一声猿啼,似乎就在谷中不远处。王捡张口大叫:“髯公,髯公,我在这里……”
不一会,髯公已来到王捡身前。它见王捡全身浸泡在水中,似乎也觉得奇怪,偏着头盯着王捡细看一阵,竟裂嘴一笑,随即向谷口窜去,口中再发长啼。
王捡见它虽嘲噱自己,但心下却是一片温暖之意。只觉髯公那裂嘴一笑,真是说不出的亲切可爱,比这人世间绝大多数人的笑脸,来得更加真诚与祥和……
“髯公啊髯公,我王捡宁愿毕生同你傲啸山林,与青山绿水为伴,也不愿再看到人世间那些丑恶之人的嘴脸!却不知在你心中,是否也会有如此想法?”眼望着髯公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避世隐居之意。而他今岁,年却未及十五!
又过一阵,八极老人随髯公如飞而来。他见王捡这般模样,心头不由揪心一痛,满面肃穆的为王捡诊视了全身伤处,随即白眉紧皱,半晌无语。
王捡此时的心态,早已对自身性命看得甚淡,见八极老人皱眉不语,微微一笑,道:“前辈,弟子是否已无救了?若真要如此,那此地便是弟子的长眠之所,请前辈不必再为弟子费心。”
八极老人眼中神光如电一亮,显出些异样的神色,似乎对王捡心态变化感到有些诧异,怔得一怔,这才道:“如今什么都别说了,容老夫先将你救出此地,再慢慢设法不迟。”说完伸手来抱王捡。
王捡忙道:“前辈且慢,弟子对世间之事,再也无甚兴趣,就算今后恢复如常,也不想再理会世事,不如就让弟子长眠于此,化为青山绿树吧!”
八极老人面色大变,长叹一声,道:“人生于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谓苦难实多……但你年未及弱冠,人生之路尚才刚刚发端。受这些许打击,便心生厌世,你如何对得起世间许多至亲至爱之人?又如何行孝报德,扶正祛邪?若人人都象你这般,人世间哪里还有生存之道,而这”善“之一字,定也无人所知了!”
王捡听得一愕,随即想到了义父一家,想到了峨眉派众位师太,想到了洞灵老道、玉机子、追魂叟、毛大健、田胜,更想到了杨清荷,也想到了青鸾宫主……
“是啊,生难而死易,存苦而亡乐。即然选择投胎变人,就该承受人生的所有不幸,不管好活歹活,都是人生,都该勇往而直面。否则,当愧对这‘人’之一字。”王捡心中暗暗思度。
八极老人见王捡面上神色,由平静转为悲苦,再次又转回平静。已知王捡战胜了心魔,不再自暴自弃。心中一喜,当即取出随身仅余的一粒“还阳护命丹”,喂在王捡口中,随后迅捷无伦的点了王捡胸腹间十八处大穴,再将他身子翻转过来,又点了他后背十八处大穴。随后伸掌按住王捡“命门穴”上,潜运真力,缓缓输入王捡体内。
过得半晌,见王捡苍白的面上显出一丝血色,心下方自一宽,开口叹道:“是谁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王捡忆起白天发生之事,心如刀绞,沉默良久,才咬紧牙关,将自己在武当山的遭遇详细说了。八极老人听后怒目切齿,大声斥骂道:“那洞灵杂毛如此阴险奸诈,比太行帮恶贼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杀你灭口,不知是何居心?哼!想那武当派掌门突然暴毙,当中必有惊天阴谋。这江湖之中处处鬼域,可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唉……”
八极老人仰天长叹,缓缓又道:“这笔血债,待你日后武功有成之日,再来慢慢向武当派清算不迟。”说完轻轻抱起王捡,展开轻功,出谷下山,径向伏牛山凌烟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