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久日的担忧,得知已经没事了,休养几日后黛玉身子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弱了,气色也好了很多。
这天吃过早饭后,五儿与芳官在收拾东西,时日不早了,也该走了。冬日严寒,在在这祠堂中待下去,他们几个怕是都会被冻成冰人了。
原本水溶是想先安顿好黛玉,送她回林府后在去寻找妹妹及失散的人。走出祠堂没几步,马车就在前面,知道黛玉胃寒,水溶拉着黛玉加快了脚步。
皑皑白雪映照下,前面似乎有人,就在水溶抱着黛玉准备上马车时却听到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水溶心下大惊,面上闪过一丝疑问。如果没听错的话那是水湘的声音,可她怎么会在这里?自己还正打算去找她呢。
就在水溶沉思之时,水湘已经飞快的跑了过来。看到哥哥的那一刻,水湘眼睛都乐开了花,却兜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哥哥坏,见了林姐姐就不要妹妹了。林姐姐,羞羞……羞羞……湘儿都能自己上马车了,姐姐还要哥哥抱。”
“死丫头跑那去了,害得我白担心了。”虽是责骂的话,可听着那满含爱意的声音,水湘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水溶怀中扑去。水溶宠溺的抱着水湘,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趁她不防,一颗暴栗在水湘头上响起。
“哥哥,好疼。林姐姐,哥哥欺负湘儿,你要给湘儿做主。”水湘撅着小嘴向黛玉求救,手却紧紧的抱着水溶脖子,不肯松开。
下人眼中,12岁的水湘刁钻古怪,还调皮捣蛋,完全一副混世魔王的模样。在水溶面前她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眸中带着纯真的笑容,对哥哥是无尽的依赖,水溶自然对这位妹妹也是宠爱至极,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一路上水湘似乎故意捣蛋,一直拉着黛玉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有的没有的,胡乱瞎掰,神采飞扬说的天昏地暗,水溶气的只想拿个东西把那喋喋不休的嘴巴子给堵上,水湘却是不管不顾,依然说个不停,一副谁让你不早点来找我,我就霸占着林姐姐,气死你。
水湘一边说,一边偷偷笑个不停,见哥哥生气,她笑的更大声了。可怜的水溶原本想跟黛玉聊聊,不料妹妹一看到黛玉说什么也要跟他们坐同一辆马车,死丫头故意在捣鬼,水溶口中默念道。
看着一脸笑意的水湘,水溶也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个妹妹似乎只有在“算计”他时才笑的这么开心。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猛然间晃动了一下,黛玉身形不稳,一头栽进水溶怀中。
触碰到水溶宽厚结实的胸膛,听着咚咚的心跳声,被他有力的手臂抱着,黛玉不觉脸一阵发烫,一时红了大半截。看着黛玉发红的小脸,水溶大喜,玉儿在害羞吗?马车突然停在了路边,马儿发出低压的鸣叫声,头不停的往雪中蹭。
“怎么停下了?”水溶揭开帘子问道。一股冷风吹来,黛玉大声咳嗽起来,水湘急忙的懂事的在黛玉后背拍了拍,一只小手在黛玉胸前顺气。
“公子,雪中有人。”
皑皑银白中,那人后背朝天,一支锋利的箭羽深深陷入皮肉中,露出狰狞的肉卷。有黑色的血块,凝结成冰。积雪很厚很厚,在加上一个人,远远的望去就像一座小山丘。他的发丝结成一股一股的,如粗粗的麻绳,黑红的官服比盔甲还硬,上面结满冰凌。
看样子在雪地中已经躺很久了,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遇到水溶一行,这条路人烟稀少,平时两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水溶从马车上跳下来,顺手放下帘子,朝黛玉望了一眼,眸中全是满满的柔情。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当水溶把那冻僵的身体扶起来,看到他那面容时,水溶惊呆了,木愣的站在那,脸上写满惊愕。
久久不见水溶身影,黛玉心中有点担忧,随即与水湘下了马车。
看到水溶怀中的人时,黛玉脸色骤变,怎么会是他?
见黛玉神色异常,水溶急忙同车夫将那昏迷不醒的男子扶到后面的马车,把暖炉挪进去,出来后拉着黛玉水湘上车急急忙忙朝林家赶去。
一路上黛玉脸色凝重,沉默不语。为什么要救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没办法狠下心看他死在冰天雪地中。心还是不够狠,不够绝情。想想贾府那些阴沉的记忆,黛玉恨不得捏死这样的自己。虽然已经离开那个万恶的魔窟,心还是会隐隐作痛,那些年自己到底遗失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被水溶所救的人正是贾政。
灰天地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冰雪中赵进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雪中。空气慢慢变暖,有冰凌融化的声音。静悄悄的,贾政突然睁开双眼。只记得如潮水般涌来的暴民,凶悍无比,厮杀声、打斗声交加在一起,死亡之神在呐喊,鬼魅之夜中,多少生命葬身于此。
这里是哪?难不成自己死了?哒哒的马蹄声,淡淡的沉香味,触手可及,难不成自己还活着?
马蹄飞快,溅起一地雪花。听着哒哒的马蹄声黛玉心中混宽如麻,理不出一点头绪。水溶知道黛玉在想什么,想想黛玉在贾府的经历,他就恨的牙痒痒,可却不能见死不救。虽然贾家不仁,可黛玉依然狠不下心伤害他们,他不想让玉儿活在自责中,毕竟那是有着千丝万缕的亲人。血浓于水,虽然贾家人可以做到默然无视,但黛玉却不能。
气氛怪异,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就连水湘那个话匣子嘴巴也闭的紧紧的,用小手捂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马车走的很快,颠的黛玉不停的咳嗽。水溶关切的拍着黛玉后背,为她倒茶,却被黛玉推开。脑子好乱,头好似要裂开了,她双手不停的捶打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蜷缩起身子,蹲在马车一角,不看任何人,双眼盯着车底,眼珠子一动不动。
这样的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已经到林府了黛玉都不知道。离开十几年的家就在眼前,黛玉却不敢下来。这么多年了,爹娘已经过世了,家里也没别人,林家大宅一定是荒凉一片,屋梁上结满蛛网,冷清萧瑟。
长久的蹲着,猛然间站起来,黛玉只觉的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她想挪动脚步,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样,半点动弹不得。
贾政也觉察到了些异样,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从马车上爬下来,在看到门廊上几个字时也惊呆了,救他的人是?回头,黛玉、水溶就在眼前。贾政胸中憋着一口气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神情就跟大白天见鬼了似的。
虽然走的早,没等到宝玉婚期,可黛玉的时他多少也知道点,此刻见黛玉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他真怀疑是不是幻觉。黛玉不是死了吗?怎么此刻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迷惑,猜不透,想不明白。一时气氛尴尬,贾政心中很是慌乱,一个大男人,活脱脱说不出话来,也许黛玉没死,他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
斜眼看了贾政一眼,黛玉眼中写满鄙夷与冷漠,能救你一命,自此两不相欠。
推开水溶试图扶着她的手,头高高扬起,朝林家老宅走去。水溶一脸担忧,看黛玉平静的脸庞,波澜不惊的眼神,长长舒了口气,紧紧跟在黛玉身后。
此刻的黛玉异常冷静,这里才是她的家,就算荒凉无比,还残留着少年快乐的记忆,就算父母已经不在,这里是她的家,永远都是,现在的黛玉已经不是那个柔弱不堪的少女,她的肩膀可以承载一切,就算前方等待她的不堪入目,她也相信自己会勇敢前进,绝不退缩。
这个家也许破烂不堪,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带来生命的气息,在这里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