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古道上,一骑快马急速飞驰。马背上的男人神色匆忙,马儿速度快的惊人,扬起一地的尘土。此刻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累不死,就勇往直前,人命关天。
这个飞驰的男人就是贾琏,他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姑苏。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句话,第二日黄昏之时,黛玉必须身现金陵,否则,贾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就要共赴黄泉了。
元春谋逆,贾政深明大义,与其撇清关系,更不惜生命通知水溶回朝主持大局,却不想引狼入室,给水溶可乘之机。忠顺王落井下石,参奏贾府贪污亏空、人命官司等,莫涵大怒,下令不日起对贾府革职查办,待刑部审名原委,情节严重者诛九族,永不录用。
水溶大肆进攻皇城,攻城之战虽打的艰辛,并不是久攻不下。北胡兵强马壮,以仓颉铁卫为先锋,更是骁勇善战,锐不可挡,破城指日可待,莫氏江山危在旦夕。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水溶攻城,于贾家而言可谓绝处逢生。当日黛玉魂归离恨天,两大世交家族:北静王俯与贾府决裂。由此显而易见,黛玉在水溶心中的地位自是无人能及。
用女人换取江山,是莫涵心中永远的痛,他最爱的萧儿就是为他的江山而死的。就算是不相干之人,他也不屑用女人来保全莫氏的江山。形势所迫,无奈之下,只好与贾家妥协,贾政设法将黛玉带到金陵,莫涵以黛玉为质,挟持水溶。呵!真是可笑,万里山河,竟然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
姑苏林家大门咚咚响个不停,敲门之人心急如焚,恨不得越过屋檐,飞进去。
“姑娘,琏二爷来了。”仲伯打开门,见是贾琏,朝屋内的黛玉大声喊着。在林如海夫妇相继去世后,仲伯知道亲人对黛玉的意义,即使曾经伤害过自己,黛玉还是一样珍惜,珍惜仅剩的亲情。
“琏二哥,你来了,老太太、凤姐姐,她们可好。”
看着黛玉清澈的眸子,巧舌如簧的贾琏突然哑语,拼力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想起黛玉在贾府时,贾家人所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在黛玉药中下毒,更是为了修园子,为了面子,霸占林家家产……这时有什么理由让黛玉来帮自家人呢?
“琏二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贾家出事了吗?老太太怎么样了?”
“老太太她……”
见贾琏吞吞吐吐吐,半天挤不出一个字,黛玉急的原地打转,恨不得撬开贾琏的嘴巴,听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思忖在三,看着黛玉眸中晶莹的泪花,贾琏决定博一博,就赌黛玉心怀善念,赌黛玉对贾家还有一丝情义。
“忠顺王诬告贾家亏空、人命官司等罪状,圣上大怒,下令刑部彻查此事,贾家……贾家被封了,皇妃娘娘也不知去向,老太太,老太太她……”
“二哥哥你说什么?老太太怎么了?”黛玉只觉得双眼冒火,头晕目眩,方佛置身冰窖之中,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即使在暖和的屋子中,身体冰凉无比,感觉不到丁点温暖。
“贾家被封,老太太一气之下,怕是不,不行了。都是儿孙不孝,让老太太花甲之年,遭受此等罪责,儿孙不孝呀!”贾琏身体慢慢下蹲,说着说着,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黛玉呆呆的站在屋子中,眼底空洞,望不到边,她只觉得事情蹊跷。
贾家被封,自己一介孤女,无权无势,贾琏怎么会来找自己。单单只因为老太太病重,想见自己最后一面吗?什么时候,她的身价升的这么高了,贾家竟然派贾琏来通知自己。
真是天大的笑话!滑稽至极。
贾琏以为听到老太太病危,黛玉既往不咎,动容了,一个大男人,不顾自尊与骄傲,扯着黛玉的裙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号啕大哭。从贾敏在世,说到黛玉在贾家白吃白住十几年,声泪俱下,字字饱含深情。如果黛玉不去金陵,字字都是血的控诉,黛玉的罪责罄竹难书。一句话,黛玉必须去金陵,没有任何借口。
“二哥哥,你快起来,我好好想想。”
“好妹妹,老太太就快归西了,你忍心她老人家含恨而终吗?你怎么这么残忍。”又是一连串泪水,真是奇迹,男人哭起来,也这般惊世骇俗。左一句归西,右一句归西,好像贾家人盼不得老太太早点上路一样,好刮风她的体己,那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珠宝,数不胜数,贾家这群饿狼,早觊觎老久了。
贾琏的话无疑于一把利剑,刺的黛玉心脏滴血。她残忍?比起贾家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她残忍吗?那时候可有人想起,她是贾敏的女儿,她母亲也是贾家千金大小姐。对宝玉的婚事,老太太可曾想起还有她这个外孙女,就因为薛家财大势大,自己无权无势,就该被抛弃吗?命运为何这般不公。
言已至此,黛玉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了。贾琏今日行为着实令人震惊,往日颐指气使的样,黛玉可记得清清楚楚,今日竟然给自己跪下?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老太太是真的病重在身,还是这只是贾家骗自己去金陵的权宜之计。如果是这样,究竟是为什么。现在的她,于贾家还有利用价值吗?
晚上夜郎星稀的时候,黛玉一人站在书房窗户边,盯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如果老太太病危,自己肯定会去金陵。黛玉也想与贾家撇清关系,那样的亲人不要也罢,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毕竟在自己无家可归的时候,是贾家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屋子。
黛玉原以为跨出这个门槛很容易,只要她想舍弃,决定舍弃,就一定可以做到,可是事到临头,黛玉才知道她就像一只飞虫,被粘在了蜘蛛网上。对于贾家,对于老太太,对那点残存在记忆中的情感,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姑娘决定了吗?”
“仓七,我去金陵的事,切记不可让水溶知晓。”
水溶走时,将随身所带的护卫全部留在林府,保护黛玉。仓七是仓颉铁卫中水溶的得力心腹,把黛玉交给他,水溶一千个放心。
“姑娘,这……王爷走时叮嘱过姑娘万万不可去金陵,姑娘冒然前去,王爷一定会担心死的。”仓七当然知道水溶为什么不让黛玉去金陵,他深知黛玉秉性,决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金陵,她是肯定要去了,通知王爷肯定来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
“仓七,我知道不让我去金陵,是为我好。外祖母重病在身,我怎能不去。人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错过就是一辈子的遗憾。放心,不会有事的。”
“姑娘不觉得此事来的蹊跷吗?如果来太太病危只是个借口呢?”
“如果一切都是个局,那这就是贾家做过最残忍的事了。我可以容忍任何欺骗跟利用,唯独以爱之名无法容忍。这么大费周章,只为骗我去金陵,我有这么大利用价值吗?”
听完黛玉的话,仓七心底直冒冷汗。金陵?利用?难道此事跟王爷有关?黛玉去意已决,阻止不了,也只能路上小心了。黛玉在水溶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就算拼了性命,姑娘也不能有事,给卑鄙小人利用,挟持王爷。
一天后,金陵贾家:
贾府被封,围墙内的人如砧板上的鱼,等待屠刀的下落。
一纸封条,所有的屋子都被封住。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主子、下人,汇聚一堂,挤在巴掌大家徒四壁的屋子内。狭小的屋子,拥挤不堪。空气开始腐烂,恶臭的味道,直搅的胃中翻江倒海,痛苦不堪。这些官家小姐,哪个不是在锦绣闺房中长大的,何曾遭受过这般罪责。喋喋不休的争论,恍如奔腾的洪水,暴涨开来,声势浩大。
对待这群颐指气使,从来不把人当人看的贵族嘴脸,看守贾家的士兵没一个好脸色。
一个腐烂的大木盆,装满恍如牛屎的白粥,旁边滴着臭水的木盆中,装着发臭的烂菜叶子,这就是午餐了。
“站好,站好了,不吃滚一边去,还当自己是官宦家族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大爷懒的伺候,不吃滚蛋。”
贾府的人一字排开,捧着豁口的粗瓷碗,连街头的叫花子都不如,等待粗野大兵的施舍。
“哈哈……叫大爷,叫大爷就给你。”
王夫人瘦若枯枝的手,捧着粗碗,看着从大兵手中流落在地的白粥,巴拉巴拉睁着眼睛,伸出舌尖,舔着干裂的嘴唇,只有羡慕的份。
“都到这个份了,还装什么金贵呢?不吃滚开。”砰的就是一脚,朝王夫人腹部踹去。大兵出手极狠,几天滴水未进,在加上这一脚,王夫人只觉得肠子都快被踹出来了。趴在地上,张开嘴,胃液上涌,吐了一地。
饿,实在是太饿了。白粥是下贱之人的吃食,这个根深蒂固的思想早被抛在脑后。王夫人就像狗一样,手脚并用,爬呀爬,爬到洒落在地的白粥面前时,一只脏兮兮的脚当空而下,踩在她手指上,王夫人连鬼叫的力气都没有,单看着白粥吐口水。
看着王夫人落魄的像街头的游狗一样,宝钗心底乐开了花。挺着大肚子,踮起脚尖,瞅着爬在地上的王夫人发笑。好景不长,这群大兵看着脸若银盆,浑身丰腴的宝钗,简直就跟饿狼遇到美味的事物一般,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到地上。
“这小娘子真正,来!给大爷我笑个。”说着伸出猪腿般恶心的手,摸向宝钗的脸。
大兵身上恶臭的味道,让怀胎数月的宝钗作呕。看着那宛如蛇蝎的双手,只觉向后退,恰在此时,大兵的手宛如水蛇一般,揽向宝钗的腰身。镇静不在,这个作威作福的大小姐终于害怕了,她的贞洁就要毁于一旦了。看清大兵的脸,薛姨妈如母鸡守护自家孩子般,扑向大兵,将他推倒。跌落在地的大兵,老虎发威,砰的就是一脚,直踹的薛姨妈眼冒金星,含着腥血的唾液顺着嘴角流在地上。
“妈,妈……”鬼哭狼嚎的声音,像厉鬼尖叫一样。惊吓过度的宝钗,披头散发的扑倒在薛姨妈身边,心底害怕极了。
贾家的丫头、下人,都是看客,脸上挂着笑容,没有一人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母女二人。
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你们也有这一天,真是报应。
老太太躺在冰凉的土地上,皱纹横生的老脸痉挛在一起,老泪纵横。
“造的什么孽呀!”
鸳鸯守在老太太身边,默不作声。她只是个丫头,能做什么。守在老太太身边,已经仁至义尽了。
原本还算硬朗的老太太,一下子身子骨像是散架了一样,无比虚弱。这个享尽荣华富贵的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只是一夕之间,所有的财富消失不见,从天堂跌入地狱。这种感觉犹如索命的恶魔,她,承受不起。
是天要亡贾家吗?
一晚上贾琏坐卧不安,更别提睡觉了。不知道黛玉会不会去金陵,如果不去,要用抢的吗?这可是林府,不比贾家,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他懂。
看到黛玉、紫鹃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老太太这张王牌还真是屡试不爽,真好。
如果黛玉此时正眼看看贾琏的话,一定不会错过他眼中的狡黠,也就不会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