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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醉解千愁,酒醒愁更深

一醉解千愁,酒醒愁更深

“酒”这东西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对酒鬼来说,酒肯定是导致人更颓废的罪魁祸首,但对文人来说,酒往往是其灵感爆发的催化剂,是大大的妙物。中国饮酒习俗源远流长,是宫廷、家庭饮宴必不可少的“芳物”,也是一种礼仪、情趣和心境。喝酒有功、德、趣、祸等说法,不是饮酒就有错,少喝怡情,痛饮才伤身。此外,酒和诗存在着不可拆解的因缘,若是没了这东西,中国古代的文化将会缺少非常精妙的一笔。

宋代民间传说中记载过一个书生,名叫赵元,嗜酒如命,他曾言:“我这里猛然观望,风吹青旆唤高阳。吃了这发醅醇糯,胜如那玉液琼浆。喜的是两袖清风和月偃,一壶春色透瓶香。花前饮酒,月下掀髯;蓬头垢面,鼓腹讴歌;茅舍中酒瓮边刺登哩登唱。三杯肚里,由你万古传扬。”

喝酒喝到醉生梦死,一觉醒来的赵元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他笑眯眯地手提壶烧,却觉得它比琼浆玉露更使人清爽。既然家徒四壁、两袖清风是他的现状,与其对命运不断埋怨和奢求,还不如月下饮酒、捧腹歌唱。三杯酒下肚,说不定吟出什么千古名句,后世传唱呢!

赵元这玩世不恭之态,是许多爱酒的文人的缩影。例如晋代竹林七贤中的刘伶,对酒的痴迷程度比赵元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可见,中国文人对酒及酒文化青睐有加。

赵元本是宋代民间传说中一个因酒得奇缘的小人物,他是落魄的富家子弟,平时好酒贪杯,被妻子刘月仙和岳父、岳母嫌弃。刘月仙及她的父母总是任意打骂赵元,把他视为废物,后来甚至欲除他而后快。赵元只能依托醉酒来逃避现实的苦难。他的好酒并不如古代名士那样风雅,一不是为了激发诗性,二不是通过喝酒得出一些文化结论,他喝酒只为解脱。不过,他后来却经历了一系列好事,这些好事都是因酒和毒如蛇蝎的老婆刘月仙,倒也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素有“小关汉卿”美称的元代戏曲作家高文秀借赵元的故事发挥,写了《好酒赵元遇上皇》一剧,顿时在民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让市井之人再次肯定“酒”是好物。在高文秀的笔下,赵元历经酒难、酒缘、酒功、酒趣等过程,让观众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看罢剧目之后,人们忍不住开怀叫好。

赵元的“酒难”由他的蛇蝎老婆刘月仙引起。此女嫌弃赵元不长进,暗暗在外面与东京臧府尹有暧昧关系,一心想要嫁给臧府尹,刘、臧二人为了做长久夫妻,遂设了一个诡计。臧府尹差赵元送文书到汴京给丞相赵光普,却故意把文书晚三天交给赵元,让他延误日期。宋代官府有明文规定,延误一日杖四十,延误三日就处斩,赵元心知死路一条,又不得不送,满腹哀愁地上路了。

一场梨花大雪来临,天寒地冻,不过赵元并没有对老天发出怨怼,反而感谢上天,因为大雪让自己躲进了路边酒馆,与他的知己——“酒大人”见面。【牧羊关】见酒后忙参拜,饮酒后再取覆,共这酒故人今日完聚。酒呵,则到永不相逢,不想今番重聚。为酒上遭风雪,为酒上践程途。这酒浸头和你重相遇,酒爹爹安乐否?

高文秀《好酒赵元遇上皇》第二折这段曲子写得好笑有趣,是赵元见到“酒”之后的表现。他一路冲进酒馆,叫来“酒大人”,对其又是参拜又是讨好。赵元视酒如亲人,还以为自己赴死之前肯定不能再见它,没想到因为暴风雪而与“亲人”重逢,实在让他又惊又喜。剧中第二折这段求爷爷告奶奶的感激话,听来让人忍俊不禁。他那充满谐趣的话被微服出巡、落脚酒店的宋太祖赵匡胤一行人听到,赵匡胤忍不住留意到此人。

赵元一边喝一边唱,忽然听见旁边的掌柜在与人大声理论,顿觉对方打扰了他的酒兴。他上前一问掌柜,才知有几个人喝完酒却没钱付账,他便大方地替这些人付了钱。不料没有酒钱的几人正是赵匡胤一干人等,赵匡胤不小心丢了银子,所以无钱付账,他欣然接受了赵元的恩惠,并与赵元把酒言欢。二人聊得甚是投机,均觉得遇到了知己。赵元一时酒劲上来,便开始对赵匡胤诉苦,讲刘月仙和臧府尹如何害他。

赵匡胤闻言思索半晌,声称自己认识宰相赵光普,并且在赵元的手臂上写下了一封“求情信”。赵元带着手臂上的“求情信”到了京师,见到赵光普之后,赵光普立刻对他客客气气,还推荐他当上高官。

衣锦还乡的赵元,见到臧府尹被赵光普发配边疆,刘月仙也被杖刑一百,两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便心满意足了,遂向朝廷辞去官职,回到了他的酒坛边,又开始了与美酒相伴的生活。

赵元自认自己是“愚浊的匹夫,不会讲先王礼数”,宁归隐而不进取。其实,他身上有着古代文人共同的气质,入仕之念并非一点没有,但他自言一介匹夫,是因为世上人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爱人的欺骗、上司的陷害令他对现实充满失望,而“酒大人”从不会骗人。在酒的面前人可以变得毫无心机,酒也可以为人解除一切烦恼。在赵元看来,贪杯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比升官发财更为现实。

高文秀之所以选中赵元的经历作为剧本的内容,也是想借他来映射自己。赵元因酒难而遇酒缘,巧得功名,是高文秀以及所有元文人的梦想。如果他们能赶上帝王微服出访,与帝王结缘,说不定也可入朝为官。可现实状况的悲惨又令元文人知道一切仅是想梦而已,所以高文秀又安排赵元回到“酒大人”身旁,这是元文人无奈之下的隐忍。郁结于他们心中的不甘之痛和不仕之忧,如双刃剑一般折磨着他们,他们只能从舞台戏剧中寻求自我麻醉。

然而,人们常说“一醉解千愁”,却不知酒醒愁更深。无论怎样,一个人借酒堕落总是不值得称道的,世界上越是没有人爱自己,自己才越要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