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开国第一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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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战和两难 艾总统举棋不定 上下一致 毛主席决策果断(1)

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孙子·军形》

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就任总统的同时,也捧起了一块火炭。这就是这场不明不白不死不活打不赢又不敢输的朝鲜战争。在竞选高潮的10月24日——也就是上甘岭打得山摇地动的那个当口,这位二战英雄在底特律共济会教堂的一次演说中,庄重地对美国公众许下诺言:

新政府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地和体面地停止朝鲜战争,倘这一任务要求我亲自去朝鲜一行,我将作此行。只有如此,我才能最好地学会如何在和平事业中为美国人民服务。

我将前往朝鲜。

对于众多美利坚合众国的纳税人来说,这张支票显然具有毋庸置疑的诱惑力——他们早就对杜鲁门政府增加税收支付高额军费的政策怨气冲天了。公道地说,美利坚合众国人民可不是吝啬鬼守财奴,当初山本五十六在珍珠港把美军太平洋舰队给毁了十之七八,人家也是把支票往外一拍,给那个坐轮椅的罗斯福撑了台面壮了胆。可那是日本小个子欺负到头上来了嘛。现在呢,为了这个天远地远八竿子打不着的朝鲜就这么像流水一样地比量银子,这论情论理论财怎么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吧?

而且这无底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填到头。

身为名将的艾森豪威尔熟读兵法,当然知道这是个气门芯。

所以他的这张支票一开,立马就给本届总统杜鲁门放了气,给竞选对手史蒂文森撤了火——这个来自伊利诺州的民主党人企图以美国式幽默对艾克的这一漂亮出招一笑置之。

“如果我当选,我将前往白宫。”他轻松地调笑道。捧场的民主党人都鼓掌喝彩。而在场的美联社的政治评论家杰克·贝尔却已看出:“实际上,那场竞赛在那天晚上就结束了。”果不其然,艾森豪威尔成为了自1932年以来的第一位共和党总统,得票比例是33926234票对27314992票。他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曾经有过五星上将军衔的总统。

艾克明白,这张支票到了该兑现的时候啦。兑现是该兑现,可拿什么来兑现?发动大规模的海空攻势,杀到鸭绿江边,彻底击败共产党中国,在“大韩民国”的旗帜下统一全朝鲜——这是麦克阿瑟的路子,共和党内的强硬派们也对这种兑现方案最为钟情。而艾森豪威尔对此案极不感冒。倒不是他认为这样不好——傻瓜才说不好呢。可好是好,却办不了。且不说要为此付出的巨大代价是美国难以承受的,就是付出巨大代价后是否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一件谁也不敢打包票的事情。而且话说回来,就是有人打了包票你敢信他吗?就算是你敢信他,美利坚合众国的纳税人还敢信他吗?那个牛皮哄哄包打天下的麦克阿瑟还把合众国政府折腾得不够是不是?

而且把美国的国力日益消耗在这种无休无止的“外围战争”上,对同以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势力的较量上,产生不了什么“起决定性作用的希望”。身为行家,艾克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如果要卷入一场与中国之间的战争,那么这场战争将“远比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更难停止”。所以,他更为垂青的兑现方法是“实现光荣的和平”。这是“以妥协方式结束战争”的一种委婉说法,这个政策其实在杜鲁门政府时期就已经得到了确定,而且已经在板门店唇枪舌剑相互斗法一年多了。艾森豪威尔要做的,只是把这件事办得体面一点,光亮一点。艾克这是捡了个便宜,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卖乖。

这还用说?人家艾克早就在卖乖啦。早在竞选高潮的10月1日,艾森豪威尔就已经表示,朝鲜战争的主要重担应由南朝鲜人自己承担,而不是美国人:

联合国——而又以美国首当其冲——一直不断地被迫向这些前线输送人员,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这是朝鲜人的差事。我们不想让亚洲把西方的白种人看成是自己的敌人。假如那里必须进行战争,就让它是亚洲人打亚洲人的战争,而我们要支持扞卫自己事业的一方。

这话里的话是杜鲁门你真笨,怎么没想到这一招?杜鲁门听到这话,一定会生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来:你艾森豪威尔当初不也说什么“我国既已诉诸武力,就必须保证成功”吗?

怎么着,现在摊子打烂了,你倒成了富有先见之明的先哲啦?杜鲁门认为这种作为“政治上和道义上都是令人无法容忍的”。“……我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位负责的军事人员,一位非常了解我们进行停止敌对行动谈判的极端微妙之处的人,居然会利用这一悲剧来讨政治上的便宜。”杜鲁门无可奈何而又不无辛酸地牢骚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便宜大家都要讨,就看会讨不会讨。你杜鲁门白在美国政坛搅了这么多年了,连这个也不明白?再者说啦,你不也是想靠麦克阿瑟讨便宜最后没讨着还打不着狐狸惹了一身骚吗?不知这位在美国政坛上搅了多年的预备役上校是真傻还是装傻,抑或他真是属于那种具有天使般纯洁心态的政治家。不过他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杜鲁门走了,艾森豪威尔来了。

卖乖归卖乖,还得玩点真格的。

12月2日——也就是范佛里特的“金化攻势”遭到惨败的一个星期后,新上任的合众国总统出现在“大韩民国”的首都汉城。

同行的还有内定为在新一届政府中担任国防部长的查尔斯·威尔逊、现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莱德雷五星上将以及准备继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太平洋战区司令官阿瑟·雷福德海军上将。

“联合国军”总司令马克·克拉克上将和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詹姆斯·范佛里特中将迎候在汉城机场。新总统在朝鲜半岛待了3天。3天里,美国总统的日程排得很满:3日,艾森豪威尔接见了第八集团军的高级军官,听他们介绍了前线的情况,然后参观了空军和地面部队的指挥部。4日,他视察了英联邦第一师和美步兵第三师第十五团第一营。此间上演了一出高潮戏。父亲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和儿子约翰·艾森豪威尔少校及手下的士兵们共进午餐,12年前,当父亲的也是在这个营当营长。下午,总统还参观了韩国军队的门面部队韩军首都师的示范表演。5日,美国总统与韩国总统李承晚及其内阁成员会晤,然后在第八集团军司令部与高级军官们告别后,驱车赶往机场飞返美国。有人注意到,3天里,艾森豪威尔没有和他的老校友、第八集团军司令官詹姆斯·范佛里特中将说过一句话,仿佛把他忘掉了一般。连句寒暄都没有。克拉克心里明白,老学长的军界生涯,要到头啦。

果不其然。两个月后,詹姆斯·范佛里特中将被召回国,退出现役。艾森豪威尔还是给了他面子,临走时,让他晋升了上将军衔。添了一颗不能戴的星,打了一场不能赢的仗,名将范佛里特走人的时候,能有好心境吗?不过,在朝鲜打过仗的第八集团军几位司令官中,范佛里特最长寿,他坐在轮椅上度过了他的百年大寿庆典。上帝是公平的,这也算是一种补偿。

“大韩民国”总统李承晚也很背气。

按李承晚的打算,他是想让声名赫赫的二战名将艾森豪威尔在汉城享受到最热情最排场的接待——阅兵式、宴会、群众集会,然后“花一个星期时间向国民议会发表讲话,主持庞大的军事讨论会”。让他的人民看看,也让对手们看看,我李承晚在美国人心中具有多么重要的价值,美国人是多么地够哥们儿够义气在为我李承晚撑腰要和北韩打到底。

而这恰恰是艾克此行所极力想避免的。新总统的随从们通过克拉克告诉李承晚,总统只打算在朝鲜待72个小时,而且大多数时间是和他们的将军们在一起。艾克只给了李承晚一个小时,而且是分配在两次会见中。李承晚能有好心情吗?这“大韩民国”总统,当得真没劲。

虽然艾克具有极好的公关形象,但人们都清楚明白:总统此行,绝不是冲着良好的公关形象来的。而且,新总统绝非只会走马看花的等闲之辈。3天里,他翻阅了大量的作战地图,听克拉克详细汇报了“三角形山”的战斗经过,还踏着吱吱嘎嘎的雪地亲临营区与士兵们交谈,在战地医院与伤兵们见面……在前沿观察所附近不时传来的清晰炮声伴奏下,这位军事行家还用望远镜观察了中朝军队阵地并发出感慨:

“看来,他们已找到了一个保护自己万无一失,同时却能以炮火不断地袭扰我方阵地的办法。他们不怕烦劳,开凿了直通山顶、大得足以容纳大炮装备的坑道。他们通过坑道推出大炮进行射击,打完就撤。显然,他们已经做了一项很费力的工作,同样明显的是他们有充分的人力可以使用。”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鉴于敌人阵地的力量已经得到加强,任何正面的攻击将碰到巨大的困难。”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识时务的克拉克和范佛里特却在跃跃欲试想当面向新总统提出并讨论一项新的作战计划,这项计划的“基本内容是分3个阶段向平壤-元山一线发起攻击,每一阶段持续大约20天左右,包括地面部队包围共军,发动一次较大的两栖进攻,一俟时机适宜,空军加入这项行动,从空中和海上向中国境内的目标进攻”。

为此,除在朝鲜的已有部队外,“还需要3个师的美军或联合国军(一个步兵师、一个空降师和一个海军陆战队师),两个南朝鲜师、两个中国台湾国民党师,12个野战炮营和20个高射炮营”。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求“认真考虑使用原子武器的问题”。“在远东曾与我讨论的每一位指挥官,”克拉克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不论是陆军的、海军的或空军的,都衷心赞同这种行动的路线,并且希望我们的政府会批准这项计划。”明眼人一看这个计划就知道两位将军这是在犯傻。那些“衷心赞同”的武夫们也是在犯傻。除了打仗,这几位一定是从来不读书不看报不关心政治,所以也一定不了解这位新总统上台的政治背景,或许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这还是当年那位雄心勃勃充满了征服敌人欲望的五星上将。其实他们哪怕是稍微翻翻报纸听听广播,看看这位已经是政治家的二战名将在竞选时讲的那些话,许的那些愿,他们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和盘托出如此下策。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整个视察期间,美国总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回避这个话题。

“有关这位新总统的访问的最重要的事情……关于打赢这场战争将要付出多大代价的问题一直也没有提出来。在我们的多次交谈中很快就清楚了,他将谋求一个体面的停战。”

克拉克不无辛酸地说。“艾森豪威尔避免讨论这一计划,有意避免。”与总统同行的奥马尔·布雷德利五星上将后来写道。因为这是一个带有明显“麦克阿瑟味道”的作战计划。

老牌政客李承晚虽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美国政局,想必也了解艾森豪威尔此行的来龙去脉,然而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也出于心存侥幸的动机,还是有意地在会晤中直截了当地挑逗这位头号强国的总统,要求“全力以赴地全面进攻……把战争扩大到鸭绿江边,攻击中国境内的”供应基地。

聪明而圆滑的艾克躲过了这个话头。这实际上就是在说“不!”

整个朝鲜战场给艾克的印象极其糟糕。

他对新任国务卿约翰·杜勒斯说:

“美国在亚洲只采取了杂乱的不协调的守势,而并没有一个真正有效的长期、全面的战役计划。”他得到的结论是:

我们不能永远停留在一条固定不变的战线上,继续承受着看不见任何结果的伤亡。小山丘上的小规模进攻是不可能结束这场战争的……我们不能容忍朝鲜冲突无限期地继续下去。

然而总统也承认,解决朝鲜战争问题,自己也没什么秘方。

虽然在与第八集团军高级将领们谈话时曾经论及发动全面攻势的问题,而且“战场指挥官们都同意,如果一定时间内谈判还不成功,我们唯一的办法最后只能是不顾一切危险全力发动一场进攻”。然而艾克还是认为,这是“最不诱人的方案”——尽管“这种讨论是有价值的”。

这一点,他得到了内定的下一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阿瑟·雷福德海军上将的支持,海军上将认为,美国军队不应该这样分散部署,而应当集中在北美洲或北美附近,成为一支战略性的后备力量。

“前线的防务将主要由非共产党国家正在建立的当地军队来负担;万一发生战争,美国的机动力量可以静待机会向敌人的要害出击。”富有战略眼光的雷福德很愿意给“亚洲人打亚洲人”唱颂歌。即或是杜勒斯这样的反共疯子,也认为“美国不大可能沿着共产党这么大的整个地区,在四周都驻上充分和固定的防御力量,虽然他们也许会从这些地方出击”。这位新任国务卿还说:美国应该用维持一支足以迅速地向侵略大本营还击的巨大报复力量的办法,来集中力量吓退进攻,而不要把防御力量到处分散。这一切,成为后来那个“大规模报复”战略的基点。这个“大规模报复”战略,狠狠地误导了许多美国人。

既然无法打下去,那就维持现状拖下去得了?而艾森豪威尔认为,这也是“不能容忍的”。清醒一点的美国军人都认识到,美国军队“正遭受着严重的伤亡,即使有所收获,也是微不足道的”。就这样看不到头地消磨下去,吃亏的只能是美利坚合众国。

那就只有谈,谈出一个“体面的停战”来。然而就是谈,现在也遇到了很大麻烦。就在艾克在朝鲜视察期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一个决议。这个决议的议案是根据印度提出的提案修订后通过的,内容是关于朝鲜战争中的战俘遣返问题。而中国和朝鲜断然拒绝了这个提案。

这个问题僵持已久,各方都在寻求解决问题的渠道。也有不少热心的国家想在虎视眈眈的双方之间充当“和事佬”。

先是波兰政府代表团在大会开始的第四天——10月18日提出了一项《关于消除另一次世界大战威胁加强国际和平与友好》的提案,在这项提案的开头,就对朝鲜战争的交战各方建议:

一、立即停止陆上、海上与空中的军事行动。

二、按照国际准则将全部战俘遣送还乡。

三、外国军队包括中国志愿部队在内,在两三个月之内撤出朝鲜,本着由朝鲜人民自己在一个委员会的监督下统一朝鲜的原则,和平解决朝鲜问题,该委员会由直接有关的国家和其他国家,包括没有参加朝鲜战争的国家组成。并建议将此列入议程的第一项,由政治委员会首先讨论。

这个很原则的议案因为提案者的阵营属性,立刻就遭到否决。

10月24日,美国国务卿迪安·艾奇逊在联合国大会政治委员会发言,抛出了美国招呼英国等21个国家提出的提案,坚持所谓“自愿遣返”的原则,对中朝方面施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