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润田们打得很英勇,但总的态势仍然不利。第三四二团第二营于7日投入战斗,仍然没有拿下主峰,与韩军第三十团增援上来的部队形成对峙,一整天,谁也奈何不了谁。黄昏后,第三四二团其他两个营陆续投入战斗。血战至半夜,才将主峰拿下来。韩军第三十团兵员损伤过半,被迫撤出休整。然而这时的韩军第九师却全无往日那种一经重击就惊慌失措的颓丧之状,师长金钟五少将很及时地在节骨眼上将韩九师主力团第二十八团投入战斗。这支生力军是个加强团,上阵时兵员就有将近4000人,在强大炮火支援下打起来底气很足来头也不善,全然不顾重大伤亡,与第三四二团你来我往在主峰上来回拉锯。
8日,第三四二团第一连在主峰上坚守两天两夜后,全连伤亡殆尽,剩下的17名重伤员与敌人肉搏,也相继牺牲。主峰再次易手。江拥辉也急了眼,当即拿出第三十八军的头号主力团第一一二师第三三四团,于8日零时再向主峰奋力一扑。按江拥辉交代的任务,第三三四团的任务是“依托主峰反击敌人与炸毁394.8高地通往驿谷川之铁桥”。
然而鬼使神差,向来执行任务绝对干巴利落不打折扣的第三三四团这次却不知为何打了一回马虎眼儿:主峰倾力一扑很快得手,然而得手后转入防御时,扼守主峰的指挥员却未能组织部队扩张战果,及时炸断驿谷川铁桥,从而使金钟五不断调集部队沿铁桥源源不断地增援上来,在航空兵和大量炮兵掩护下向主峰轮番冲击,全然没有兵力不济之忧。
只两天工夫,第三三四团两个营就伤亡了一大半。而韩九师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第三三四团部队伤亡过大,兵团司令部只好命令他们撤出战斗,阵地交由第三四二团防守,而第三四二团本来在进攻时伤亡就很大,又未能得以及时有效的补充,面对韩九师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当然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了。
结果韩军第二十九团一个反冲击打上来又把主峰抢了回去。
韩军第二十九团是刚增援上来的生力军。
金钟五实际上也打得很为难,只打了一天一夜,刚上来的韩军第二十八团就受不了了,他们在进攻途中不光是被中国军队纵深炮火杀伤惨重,还被美第五航空队战斗轰炸机群误炸,白白折损了两个连,本来就打得很勉为其难的部队一下子就散了架,士兵们全都放了羊,一窝蜂拼命往后跑,把个团长李周一上校急得在报话机里又哭又喊又吵又骂,以至于最后惊动了韩国总统李承晚亲自出来过问。
李承晚也着了急,他一方面直接督令韩九师在寺后洞设置收容线收容从白马山溃散下来的败兵,紧急编成反冲击梯队,另一方面则从后方的编练师调集大量新兵,给韩九师随打随补,从而使虽经激战伤损极大的韩军第九师始终能保持每营600~700人的员额。
这就使金钟五少将拥有足够的本钱与江拥辉纠缠,韩二十八团刚一溃散下来,他眼皮儿也不眨地就将韩二十九团给填了上去。
溃败下来的韩军团营经过战场整补,增派军官,很快又恢复了战斗力,再次投入战斗。像第三十团、第二十八团都是这样整补后反复多次投入战斗。
这个时期的韩军经过美军的训练和整顿,确实很有起色,已非战争初期一接触就溃散狼狈相可比,炮火加强了,特种兵增加了,军事素养有了变化,快速反应能力也有了很大提高。战场上死战不退、敢端着刺刀跟中国士兵比画的也多了。战斗力确实与战争初期不一样了。
可这边还把人家看作二等角色。
士气高昂的中国军队这边虽然没有什么设置收容线收容溃兵的问题,但对于战斗发展到如此残酷的程度,的确缺乏相应的思想和物质条件方面的准备。攻击受挫伤亡惨重的部队撤下来后往往大伤元气,得不到兵员和物资方面的及时补充,很难立刻再次投入战斗。
优势逐渐开始向金钟五这边倾斜。
394.8高地打黏糊了,281.2高地也出了问题。
6日晚,第三四团这边发起反击不久,第一一三师参谋长范天恩就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给江拥辉,报告说第三三九团两个连又3个排的突击部队已经占领了主峰。
江拥辉一听很高兴。
东方不亮西方亮,两只螃蟹老子总算还是夹住一个。
当时第三四团对394.8高地正久攻不下,江拥辉刚命令第三四二团部队接替第三四团继续攻击。
可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儿,范天恩又来了一个电话,说攻击部队把次峰当主峰了,281.2高地还没有拿下来。
这叫什么事儿嘛!江拥辉当时就想给范天恩一顿臭骂。
这误报情况真不是时候,还不如就直截了当说没拿下来呢。
不过这会儿生气也没办法,江拥辉也看出处于281.2高地次峰的第三三九团部队态势极为不利,遂令他们撤出战斗。
这一撤,无形中又加重了对固守394.8高地主峰的第三四二团部队的压力,韩军的所有支援炮火毫无顾忌地泼到了394.8高地上。
结果是394.8高地进攻打得黏黏糊糊,攻占后防御也摇摇晃晃。
战至14日,经过连续9天201个小时的争夺,虽然白马山大部分高地仍在第三十八军手中,但394.8高地就像在风雨飘摇中的小船,翻来覆去地左摇右摆,始终站不稳脚跟。韩军第九师陆续投入4个步兵团的兵力,第三十八军也相继投入13个步兵营又两个连。韩九师、法国营先后伤亡9860人,第三十八军亦付出了伤亡6700余人的代价。
江拥辉这个时候冷静地掂量了一下形势:
虽然第三十八军已经占领了白马山地区大部分高地,但韩军第九师预有准备,已经夺得先机,且利用时间集中了强大的支援炮群,对第三十八军已占各点进行反复覆盖射击,后面还有美步兵第三师部队随时准备增援,若继续与之争夺,付出的代价太大,阵地也很难巩固。既然现在两个目标已经完成了一个,不如断然撤出战斗,以保持主动。
请示兵团王近山副司令员同意后,江拥辉决定:攻击部队于15日3时前全部撤出阵地。
事实证明,江拥辉断然放弃对白马山的争夺,是为明智之举。
因为就在他决定放弃白马山争夺的同一天,范佛里特已经在金化前线的上甘岭地区主动发起了“摊牌作战”,中国军队全线争夺重点亦转向上甘岭地区。值此时刻,第三十八军倘在白马山地区继续摆着架势与韩九师纠缠,对全局更为不利,也很难继续巩固所攻占的阵地。江拥辉在撤出白马山时或许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实际上得到的效果却是使志愿军总部得以倾全力以确保上甘岭方向的争夺,在战略大局上保持并巩固了中朝军队的主动地位。
得失相抵之结果,还是正数。
白马山之战历时9个昼夜,第三十八军付出了重大伤亡代价,反击281.2高地失利,反击394.8高地久战不决,未能巩固已夺取的阵地,是一次失利战斗。韩军第九师因为守住了白马山阵地,后来被称为“白马部队”,成为韩军的荣誉部队,该师的徽章也从此改为白马图案。该师参谋长朴正熙后来仕途得意,做到了韩国总统。这是整个朝鲜战争中,韩军表现最上乘的一次。对于这次战斗的失利,江拥辉军长向志愿军总部首长承担了责任,并在第三十八军团以上干部会议上认真地总结了经验教训。
白马山战斗失利,虽然与江拥辉等第三十八军首长在作战指导上急于求成,对谷中蛟叛逃泄露军情、敌情发生变化等情况处置不当有关,但从战略上来说,还有相对于这一阶段中国军队的作战能力来说在作战指导方针上指标过高的原因。为此,志愿军第二十兵团代司令员郑维山将军曾在《九、十月份战术反击作战的几个主要经验》中指出:
攻歼伪军一个连左右兵力的阵地,经过充分准备均是顺利的。攻歼伪军一个排的阵地均在很短时间内解决战斗,我代价亦小。敌一个营的阵地,纵深加大,抵抗力增强,阵地内反冲锋增多,纵深战斗时间拖长,甚至有当晚不能解决战斗的可能。由于敌人的守备兵力较大,我投入的部队必然加多,伤亡亦将增大。
经过总结经验教训,毛泽东提出的“零敲牛皮糖”,即每个军一次彻底歼灭美军一个营的设想,在阵地战后期最后确定为以连、排为歼灭目标。事实证明,这是最符合当时战场实际,也是最符合当时中国军队作战能力的歼敌原则。确实是这个道理,第二阶段凡是攻击连排目标的,均获成功。
第十五军攻击紧挨着白马山的391高地就大获成功。
391高地是韩军第九师东侧前哨阵地的主要支撑点,由该师第五十一团第八连防守,这个高地是一个平地突出的山包,四周都是平地,山势孤立狭长,南北两峰对峙,全长1200米,揳入中国军队第十五军与第三十八军结合部,居高临下,俯瞰中国军队阵地纵深。由于这个高地工事坚固、火力强大、有丰富的弹药储备,所以是一块很难啃的骨头。
而且两军阵前3000米左右的开阔地也是一个很难克服的障碍。
秦基伟决定智取,招法仍是敌前潜伏。
攻击部队是张显扬师长的第二十九师第八十七团。
第八十七团为这次战斗进行了周密细致的准备,前沿分队侦察时连潜伏区的草坪都带了回来,作为伪装样本。潜伏分队班以上指挥员战前都多次熟悉潜伏区的地形地貌,对各种情况的预案处理也已成竹在胸。潜伏分队潜伏前也进行了多次演练,达到了乱真的程度。
笔者在这儿说说很简单,实际操作难度要大得多。
成百上千人的潜伏分队要在距敌人20~100米处一动不动地潜伏上19个小时,而不是一会儿半会儿!20米是个什么概念?是串钥匙链掉地上都能带出响儿来的距离,那需要忍受的种种痛苦与麻烦是我们坐在屋子里纸上谈兵的人很难想象的,不信你可以趴在你们家打蜡地板上一动不动两个小时试试,看看是个什么感觉。这是一种绝对冒险而又效果绝佳的作战方式——后来中国军队曾多次操作,屡试屡爽——只有最有素养、最有纪律、最有觉悟的军队才会选择这样的作战方式,才能胜任这样的作战方式。据笔者所知,美军和韩军以及所有“联合国军”部队,都没有采用这种作战方式的纪录。
估计是没敢往那儿想。
换了你,你恐怕也不敢想——你敢想象让成百上千的美国大兵们卧在那里被蚊虫叮着、屎尿憋着一动不动地待一个昼夜吗?
别逗了!
10月11日夜,第八十七团第三营500多名官兵,利用夜暗由芹洞地区出发,秘密接近391高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潜伏区。
突击连第九连潜在距敌人阵地只有60米的草丛中,每个人身上都插满了茅草,风一吹,人身上的草与山坡上的草一同摆动着,绝对的乱真。山上敌人一切活动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连说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