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照这样打下去,再打他两次、三次、四次,敌人的整个战线就会被打破。要是不和,汉城就有可能落入朝鲜人民军之手。”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上,毛泽东很骄傲地说:
“我们的军队是越战越强!”
毛泽东说得对!
中国军队的阵地战打到这个阶段这个水平,对于这支军队的发展史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已由只能进行技术水平较低的中国型的近代化战争,进入到了可以进行具有当时世界先进水平的世界型的现代化战争的阶段。
把准备削弱的对手给打强大了,这不管是对于杜鲁门、麦克阿瑟、李奇微来说,还是对于艾森豪威尔、克拉克、泰勒来说,都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总而言之,对于美利坚合众国来说,这仗,实在是不该打!
哈里逊的书,这会儿也背完了。
7月16日,哈里逊终于结束了“小学生”的使命:
……中朝军队:停战后,对于中立国和中朝方面的工作人员进入南朝鲜的安全和工作便利,你方能作出保证吗?联合国军:我方保证他们的安全和提供工作上的便利。
7月19日,中朝方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把“联合国军”首席代表威廉·哈里逊对实施停战问题所作的保证公诸于世。
7月22日,双方商定,再次校正军事分界线并于7月22日确定了最后的军事分界线。
同日,美国国务卿约翰·杜勒斯发表正式声明:
一、大韩民国李承晚总统向美利坚合众国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总统保证,不妨害停战协定。
二、停战后,为协商政治谈判,艾森豪威尔总统将会见李承晚总统。
7月24日,双方代表对最后军事分界线予以确认。
这次校正表明,较之于1951年11月27日第一次校正的军事分界线,中朝军队共向南推进了332.6平方公里。
杜鲁门也真是的,那会儿要签了字,不比艾克更有脸面儿?
不过双方为怎么签字也费了些思量。
双方都担心那个李承晚气急败坏之际像“就地释放”战俘那样,再折腾些什么动静出来,这个老家伙之所以接受停战,一是因为被中朝军队打了个鼻青脸肿,二是因为艾森豪威尔连哄带吓带塞甜点心。这会儿要停战签字了,那老小子没准儿就要跳出来再弄出点事情——比如对赴签字会场签字的任何一方司令官进行袭击,然后嫁祸于另一方,让两边不得不再打起来。这可比什么“就地释放”要凶狠得多。另外还有台湾地区的记者。想想就明白,蒋介石对这个停战的结局也不会满意。要是朝鲜停战了,自己在美国人眼中的行情就要看跌。前几天,为了呼应李总统的反停战行动,“蒋总统”刚在福建前线的东山岛搞了一次“大动作”,可惜被那个号称“小叶挺”的叶飞迎头一记重拳,给打了个鼻歪眼斜。这会儿要签字了,“蒋总统”让保密局派个把特务混在记者群中到板门店来搞点轻车熟路的暗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别看“蒋总统”打仗不行,玩这个,那本事是一套一套的。双方都不放心这二位爷。7月26日,双方联络官会议就此问题达成谅解并商定,于7月27日在板门店正式签署停战协定。当日,中朝代表团发表公告:
朝鲜停战协定已由谈判双方完全达成协议,双方定于7月27日朝鲜时间上午10时,在朝鲜板门店由我方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与对方代表团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先行签字,然后送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元帅及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将军与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上将分别签字。
根据协定,双方控制下的一切武装力量,包括陆、海、空军的一切部队和人员,于双方代表团首席代表签订停战协定后12小时起,即1953年7月27日朝鲜时间22时起,完全停止一切敌对行为,而停战协定和附件及其临时补充协议的一切其他条款,亦一律于停战的同时开始生效。一切军事力量、供应和装备将于停战协定生效后72小时内从非军事区撤出。
剩下的事情就是这字在什么地方签了。根据1951年10月23日双方在协议中的规定:“中朝代表团方面负责供给适当的共用设置,以作双方代表团、会议场所之用,并负责会议室内之布置。”停战谈判的签字大厅由中朝方面承建。这时,国内一批建筑工人正在为志愿军代表团修建办公地点和宿舍,于是由朝鲜人民军谈判代表李相朝少将和朝鲜人民军代表团秘书长朱然上校负责设计和组织施工,在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组装式木屋。这座木屋大厅具有朝鲜民族风格的飞檐斗拱的大厅,宽敞明亮,正面朝南,凸字形的突出部分位于北方。大厅正面入口处画着两个巨大的蓝白相间的和平鸽。和平鸽嘛,就是和平的象征。可克拉克不干了。
签这种字,克拉克的心态本来就不平衡。既然艾森豪威尔都点了头,这签字的大原则,是没什么说的了。这个字,克拉克是再不想签,也得签!合众国陆军上将这会儿就像那老北京人嫁闺女,要挑礼儿啦!克拉克一个电话打给哈里逊,说这和平鸽是国际共产主义的政治宣传,除非把它撕掉,否则“联合国军”代表绝不会出现在签字会场。得,撕掉就撕掉,要不人家不下轿。7月27日上午10时,克拉克向“联合国军”全体官兵发表停战祝词,声称签署停战协定并不意味着和平,只不过是“停止敌对行动”。要签字的克拉克,整个一个蒙着红盖头的美利坚花花公子。别扭!
无独有偶,“联合国军”首席代表威廉·哈里逊也挑了一礼儿。双方在核定文本时,这位陆军中将坚持要将自己名字的中译名译作“海立胜”,而不是哈里逊。他是军人,看中的是那个“胜”字。可那个字儿管用吗?
两位美利坚军人,怎么尽把中国人那传统文化中的种种顽劣形态,学得这么惟妙惟肖?耐人寻味!
7月27日,一个历史性的日子到来了。上午9时,专程来采访这个世界头号新闻的无冕王们呼啦啦地一下来了200多人,三五成群地跑来跑去,到处追着双方的新闻联络官探内幕套材料,都想多多地为自家那报纸多凑些花边。毕竟这新闻尺码太大了。
大厅里布置得很是庄重。中朝军队代表入西门,“联合国军”代表入东门。对等,这没啥说道,也没什么败北不败北的嫌疑。里面的东西陈设也是对称的,以示平等。签字桌也是东西各一张,方桌两侧伫立着各自的助签人员。西边,桌上立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旗。东边,桌上立着联合国旗。朝鲜停战协定及附件的签字文本也是对等的,有朝文、中文、英文共18本,为中朝军队准备的9本用深棕色皮面装帧,“联合国军”准备的9本用印有联合国徽记的蓝色装帧。3种文字均经双方核定,一字不差。待完成正式签字后,双方各保存一份(中、朝、英文3本),另一份(中、朝、英文3本)由军事停战委员会保存。
白话到这儿,笔者觉着挺有意思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并不被美利坚合众国和联合国承认,这会儿要签字了,李承晚那“大韩民国”上不了桌,却得由联合国这个大块头与他的冤家对等言和,签字画押。
这种“对等”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不对等。实在是让人觉着这世道多多少少有点拿美国人开涮的意思。所以自朝鲜战争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联合国军”了。就是海湾战争,名义也只能是“多国部队”。联合国也丢不起人啦!
9时30分,中朝军队和“联合国军”各8名佩带袖章的安全军官分别步入大厅西部和东部的四周,伫立守卫。随后,双方出席签字仪式的人员也分别从东西两门入厅就座。10时整,双方的主角出场。中朝代表团首席代表、朝鲜人民军大将南日身着笔挺的军礼服,与“联合国军”代表团首席代表、美国陆军中将威廉·哈里逊一起,从大厅南门进入大厅,分别在签字的会议桌前就座。
两位首席代表分别在本方助签人员的协助下,在为自己一方准备的9本停战协定文本上签字。之后,由助签人员同时交换9本,再在对方交来的9本停战协定文本上签字。再之后,助签人员将这9本停战协定文本带回,递交本方司令官签字。
10分钟后,签字结束。按约定,双方首席代表签字时间即作为停战协定签字时间。此刻,是1953年7月27日10时10分。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对于中国人来说太重要了。我们可以把此前和此后发生的两个故事作一比较。
先看此前的故事。
1943年11月18日,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受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和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之邀,前往埃及首都开罗参加同盟国四强首脑会议。
然而,当蒋委员长赶到开罗时,却发现少了一巨头——斯大林。
原来,斯大林竭力反对中国进入四强,而罗斯福则力主中国进入四强,双方相持不下,于是只好把四巨头会议变成了两个三巨头会议,中美英首脑在开罗集会,苏美英首脑在德黑兰集会。
斯大林原本准备让外交部长来装装门面,事到临头,也不来了。蒋委员长很没面子。而这接下来的23日晚上,罗斯福总统与蒋委员长所进行的一段影响了历史进程的谈话,就不光是蒋委员长个人有没有面子的事情了:
罗斯福:由于中国人民在抗战中的杰出表现,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我以为,中国应平等列入四强,参加四强组织的机构及各项决策。关于这一点,我已和斯大林和丘吉尔交换过意见。不知蒋先生以为如何?
蒋介石:(天上掉下个馅饼,喜出望外)我同意。
罗斯福:日本国之所以能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是因为他们不民主。如今,日本战败已成定局。战后的日本应该是民主的日本,我主张战后废除日本现存的天皇制度。蒋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蒋介石:这次日本战争的祸首,实在是他们的几个军阀。我们先要把他们的军阀打倒再说。至于日本国体问题,应该等战后让日本人民自己去解决。
罗斯福:听尊夫人说你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这样做,对日本是不是太仁慈了?
蒋介石:我以为,这次大战中,总不要造成民族间永久的错误。罗斯福:(深感意外地)这件事那就留在以后讨论吧。蒋介石:(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我想,你们在下一个三强会议中最好不正式讨论这个问题。
蒋先生这话说得委实让人费解,就算你自度能耐不济,管不了废不废除天皇制度的那摊事儿,你不会保持沉默么?你那么急于给人家递馊点子表现你的慷慨与大度是干吗呀?
这身骨头是不是也太轻了点?还有哩:
罗斯福:日本投降后,盟军必然要进入日本本土,中国应为盟国军事占领日本的主体。蒋介石:(面有难色)这件事应由美国主持。如需要中国派兵援助,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罗斯福:(作耐心说服状)作为四强之一,中国必须承担这一义务。美国需要和英美苏合力解决德国,东南亚和太平洋战区战线太长,我们在占领日本时只能协助。
蒋介石:我们没有海军,武汉会战后,我们的海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没有海军根本无法进行登陆作战。
这是实话,委员长有委员长的难处。然而罗斯福仍然亲亲热热地往委员长身上贴:
罗斯福:(作仗义状,同时言之以利)占领日本本土,自然是消灭了日本军队后的事情,前提是日本已经投降,没有什么风险的,我们可以用强大的海军帮助你,这也牵扯到战后中国在日本的利益。
蒋介石:(还是不敢断然应承)此事可待将来根据事实与形势发展再作决定。
这是干吗,这是干吗?送上门来的果子不吃白不吃呀!甭说去把鬼子们该着咱中国人的欠债全都收回来,就是让国军弟兄们在东京大街上昂首挺胸甩着正步威风凛凛地走上几回分列式,也算能为中国人多少找回点感觉来吧?
唉,委员长啊委员长,让晚生说你什么好呢?
罗斯福:关于战后中国领土恢复的问题,我的意见是:东北四省、台湾岛、澎湖列岛,当然也包括旅顺口和大连湾一带,都必须归还中国。蒋介石:(喜出望外)对此项,我也是这个意思。罗斯福:还没完呢!琉球群岛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原先是你们中国的属地,中国是否需要重新对这一地区行使主权?
蒋介石:(木呆呆地,如在梦中)中国同意中、美两国共同占领琉球,最后可由国际机构委托中、美两国担负琉球的行政事宜。
我的天,委员长小气时小气得像个斤斤计较的守财奴,大方时大方得像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东,就这么一下,琉球的主权就奉送给了美国人一半。而且最后连另一半也没保住。
罗斯福:(显然没有认识到蒋介石出让一半琉球主权是真心实意的奉送,还以为蒋是在与他作交易)委员长先生,香港问题你打算如何解决?
蒋介石:(错愕地望着罗斯福,支吾着)这个,这个问题应先和英国当局商谈以后再谈。罗斯福:(喜忧参半地望着蒋,默然)罗斯福当然要高兴,蒋委员长有这样“高”的姿态,他和丘吉尔在商讨中美英协力对日作战问题时会少掉很多麻烦——即或是精明如罗斯福这样的政坛老手,一说到要和英国人谈买卖都有几分发怵。
罗斯福当然要失望,如果委员长有那份儿收回香港的雄心,他会从中斡旋,迫使英国人让步。这样一来,亚细亚洲(亚洲)将会成为美国人的独家天下——事实上后来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过委员长自己不上劲,他也没脾气。
当一个大国之君,委员长确实很有些勉为其难。
后一个故事就没那么多废话了,要简单得多。
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开始后,英国佬生出的麻烦事儿也不少,一会儿是坚持要求续约,一会儿又是什么“主权换治权”,双方言来语去相持不下之时,中国人只轻松地回敬一句话:
“你们可以按马尔维纳斯的办法解决嘛!”这就够了——不列颠绅士立马哑然。邓小平说得很干脆:“香港问题我们希望通过谈判解决,但即使谈不成,也要收回。”那意思很简单:谈得成文收,谈不成武收,出了乱子顶着乱子收,有人闹腾压着闹腾收,反正得收。之所以还跟你大不列颠谈判,那是给垫个台阶,同时咱也少些麻烦,留着脸面儿大家还能来来往往做做买卖不是?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现在可不是中国人要看你大不列颠的面子,而是你大不列颠得瞅中国人的脸色,懂吗?
故事的结果每一个炎黄子孙都已经看到了。
这两个故事的中间,就是这个关于板门店的故事。3个故事都处在各自的历史横断面上。把它们用历史经纬线穿起来,想想看,说明了什么?
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明白,1997年7月1日0时0分那个举国欢腾庆祝香港回归的盛况,正是1953年7月27日10时10分循历史发展规律运行到彼时彼刻的必然结果。
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