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老剑客金元,为人爽朗热情,见着童林的面,心里头有什么他是说什么,把童林说得哈哈直笑。丁瑞龙、铁三爷也非常高兴。老剑客越说越高兴,非要留这童林在这儿吃饭。童海川急忙告诉:“老人家,您的盛情我领了。我好半天没回家了,我跟您请个假回家看看,咱们改日再会。”一句话呀老剑客可不乐意了,金元把脸往下一沉,“海川,我不配请你的客吗?怎么留你吃顿饭你都不肯赏脸?”一句话把童林弄了个大红脸哪,“是这,好,那我吃。”“暧,这不就结了吗,你又不是小孩儿,晚一会儿家里惦记。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干什么恋家呢?要实在着急没关系,我派个人给你家送个信儿,不就结了吗。”“是。”丁瑞龙和铁三爷也乐了,“童侠客,老剑客就这么个脾气,他要图图你就是丁,请你吃饭你要不吃,他老人家几年都不得痛快的。”一句话说得大伙都乐了。金元说:“你们俩也别回去了,在这儿陪客人,咱们边吃边谈,好好的唠扯唠扯。来人哪,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今儿有个贵客。”“是。”手下人准备去了。他们在这屋里闲谈着。
时间不大,酒莱备齐,挪到大屋。人家清真的席,那是真讲究,做得也是格外的干净。今儿个老洒海请客,吃的是全羊酒席。老头也不客气,往正中一坐,上垂首童林,下垂首丁瑞龙,铁三爷打了横。有两个小孩儿从这儿给倒酒布菜。屋里是暖乎乎的,老头是越喝越高兴。“海川啊,干了。咱们爷俩有缘,今后哪还得亲近亲近,来喝了它。”“我不善饮酒。”“那你也得喝。”童海川知道这老头的脾气了,不敢不喝,一仰脖喝开了。“哎,这才痛快呢,大丈夫就得海量。”说着,四个人把酒杯又倒满,老洒海金元才说:“海川,我这次从甘肃回来,两个事,一个想看看你,另外呢我接到份请帖。”说着话让小孩儿从抽屉里把请帖拿出来了,“你看看,这请帖你见过吗?”童林拿过来一看,太熟悉了,是双龙镖局子的请帖。前者黄灿就提过:三月三在永定门外桃花庄,要召开亮镖会,聘请老剑客金元参加。童林看完了,放桌上,“老人家我知道,前日我也接到一份请帖,这是以震东侠侯廷、二侠侯杰哥俩发起的。他们三月初三哪,双龙镖局挂匾披红,为了庆贺开张典礼才举行这么个亮镖会。听说十三省的高人、各门各户的剑侠都要参加,看来是相当隆重而又热闹的。”“嗯,我挺感兴趣,要不我急急忙忙赶回来了。这种盛会是少见的,有很多人都闻名没见过面,到时渴望一会。海川,到了时候恐怕你可跑不了,各门各户的人谁不想见识见识你,备不住你要大显身手登台献艺,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咱们是自己爷们儿,说话你别不爱听,一旦你在人前丢了丑,也对不起你的老师呀。”“是,老人家说的是,我决不敢粗心大意,在这儿早晚抓紧功夫我得好好练一练。”“嗯。哎,海川,你师父是不是何道源、尚道明?”“正是。”“哎,我们也是老熟人了,四十年前我们就处得不错,只是现在上了年纪,天南地北各据一方,很少接触了。要说你这俩老师呀还真有心计,选中了你这么个好徒弟,把绝艺全传给你了,老哥俩的精华传在你一个人的身上,难怪你成名露脸。再往上说,你亲师爷,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跟我也不错啊,那老爷子的功夫可高得很。不知道三月初三那天,他能不能参加?要能见着面啊你跟你师爷再好好学几招,那全是进手的招数,管保你一步登天。”童林说:“那敢情好,就怕我师爷不来,要来了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大家又吃了半天的酒。金元又问:“海川哪,那么你师父让你别开天地,另行一家把式,行什么呢?我对这事还不明白。”“老人家,我师父说让我传授八卦柳叶绵丝掌,子母鸡爪鸳鸯钺;这两种东西就算立门户的根本。”“哎——你别看咱爷儿俩唠得这么亲,究竟你的武艺有多高,绝艺在什么地方,我还没见过。我说瑞龙、三爷,是不是咱请海川给咱练练?咱们在席前也长长见识。”童林一摆手,“老前辈,这我可不敢,我怎敢在圣人面前卖画儿?你这不是拿我要着玩儿吗?”“哎,海川你怎么这么说话呀?越是自己人才越要练呢。我这个人口冷,发现你好的地方就是好,不好当时我给你挑毛病,难道说你还不肯练吗?”童林一想也对呀:人家那么高身份的老前辈,我要练一练,有不对的地方人家给指点指点,我不又提高的快吗?“好吧,既然老人家愿意看,那我就练一练,可是有一样,您见着我有不对之处可一定要挑出来。”“啊呀海川哪,我这人嘴可冷了,爷俩处长了你就知道了,我这张嘴也得罪了不少人,一贯不说假话。”童林站起来,这回把长大的衣服闪掉了,要好好练,这屋也宽敞。小孩儿们把桌子板凳全都挪开。童海川把袖面挽了挽,先练了一趟八卦柳叶绵丝掌。童海川练得非常认真,把两快老师教给自己的精华,一点儿没剩全都抖露出来了。
老洒海手端着酒杯,捻着胡子在这儿看着,眼珠都不错。丁瑞龙、铁三爷也注意瞧着,就见童海川身形转动,啪啪啪双掌挂风,果然是好!干净,利索,特殊。童林把八卦柳叶绵丝掌练完了,把招一收,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冲着三个人一抱拳,“三位,多加指点,特别是老前辈应该给我摘摘毛病。”“嗯,海川哪,这就叫八卦柳叶绵丝掌?”“对。”“行!不错。要说孩子你没功夫,这话我说得有点儿过分,要说你这套拳脚怎么的特别精,可也谈不到,比如说,你一伸手,一抬腿,火候还不到家。伸手如闪电吗,得精,得快,你呀还有点儿迟钝。身形转动要够快呀,脚底下也要有功夫。啊,不信哪,我给你练一练,你瞅瞅我这手是怎么伸的,腿是怎么抬的。”啊哟这仨人一听可乐坏了。这个老洒海金元高兴,不然的话他决不能练。再看这老头把长大的衣服甩掉,小辫一盘,用根丝带子把腰紧了紧,抬胳膊、抬腿没有半点儿绷挂之处,抬头稳当当的往屋当中一站,“海川,瑞龙,三爷,你们可上眼,走!”就见老剑客金元往下一撤腰,晃动两臂,啪……练了一趟五祖点穴拳。书中代言:人家这五祖点穴拳跟那李英可不一样,这种招数是老剑客金元自己研究出来的,一招能破五招,二十五招就变成一百二十五,招里套着招,奥妙无穷哪。你别看八十多岁的人了,快如猿猴,急如闪电,伸手、抬腿,干净利落,把童海川都看的迷了。“啊呀!看来,长到老学到老,功夫不负有心人哪!果真人家够个剑客的身份,我童林望尘莫及。好在我们都住在北京,往后我有了机会非得向他老人家请教。”金元练完了一收招,胸脯一挺:“海川哪,你看着怎么样?”“好!太好了!老人家,有了机会您可得传给我。”“哈哈哈,孩子,只要你学,我倾囊而赠。咱爷儿俩没的说。”说完了归坐,喘了喘气,又接碴儿喝酒。接着又谈论兵刃,金元看看童林的双钺,“海川,把你那家伙拿过来让我瞅瞅。”“哎。”童林把双钺递过去。金元翻来覆去瞅瞅、掂掂分量,“这对家伙有三十二斤吧?”“是,正三十二斤。”“嗯,我觉着差不多吗。纯钢制造,样子也殊特。很好。海川你看见了吗?这个子母鸡爪鸳鸯钺,一个大月牙朝天,一个小月牙朝地,当间是扶手,两边带鸡爪,证明你俩老师在研制这兵器的时候,煞费苦心哪!这一对兵刃把小巧兵刃之精华集中于一身,讲的是摘挂撕捋,缩小绵软。好,但是它可不好练哪。海川,如果说这对兵器换成宝物,那你就如同彪虎生翼了。再练练兵刃我看看怎么样?”“好!”童林拉椅子站起来,把双钺接过来,往当中一站,啪……练了一百单八招子母鸡爪鸳鸯钺。但见光华缭绕,冷气袭人哪,后来看不见童林了,光看见双钺的光辉。把丁瑞龙、铁三爷看的直了眼。老洒海乐呵呵看着,一直瞅童林练完一收招,老酒海拍开巴掌了,“好!海川哪,不错!你这双钺练得是别具一格,里面既有双钩的招数,又有双镢的招数,还套着双棒的招数。刚才我没说,你把短兵器的精华都吸收到双钺身上了,可见你这俩老师呀真没少费劲呀!海川,你抛去练双钺,别的兵刃还会什么?”“别的我没练过,就练双钺,另外也能耍耍刀,也能舞舞枪,谈不到怎么精。”“海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然你要往这一门上下功夫,但是要博学多才呀,十八般兵器那得样样精通。往后有了机会,在别的家伙上下点功夫。”“是。老人家跟您说吧,这十八般兵器除了我使的家伙之外,我喜欢宝剑,有机会我打算练练。”“嗯,也对。剑是兵刃之王哪,最吃功夫了,往后你有了机会你应该好好练一练。”“是。”老剑客金元哪今天高兴了,又喝了两盅酒,把嘴巴一抹擦:“海川,今儿我给你练练,也让你开开眼。”“啊哟!”把铁三爷、丁瑞龙、童林都乐坏了。老头要卖卖老,谁不想开开眼界哪。当时老剑客吩咐一声,“去,拿我的家伙去。”小孩儿到屋时间不大取来了。什么家伙,是一根铁条,长三尺二寸,粗细像大拇指,把粗点儿,越往尖越细,头前是个慢圆头,乌黑瓦亮。你别看这铁条,老洒海使了多少年了,纯钢制造,柔中带刚,刚中透柔,说围能把它握个圈儿,一撒手,嘣楞还能够直了,宝刀宝剑都休想削它。金元哪,就拿这铁条打遍天下没对手,而且这铁条里边能练出多少种功夫来。金元要不高兴,今儿个决不练。这屋里狭窄,老头说:“咱们到院里头吧,院里也宽敞。”童林、铁三爷、丁瑞龙站在廊檐下,眼球不错地看着。再看金元把袖面一挽,十字步站好,定定神,提提气,说了声“走!”把铁条是舞动如飞呀。别看老头八十多岁,比猿猴还干净利索,身形转动,往上一纵,一丈七八尺高,落到地下声息皆无,行中就细满院子都是老剑客金元,把三个人看得都直了眼了,不住地鼓掌喝彩!老头越练越高兴,越练越得意,最后把翻天三百六十路铁条练完,一收招,你再看,气不长出,面不更色,足见老头功底深哪。金元把铁条在手中掂了掂:“海川哪,你们看我练得怎么样?”“好!老人家,我们今儿个可开了眼了。”童林还说:“往后有机会,我可把您沾上了,您非教给我不可。”“哈哈哈,孩子,我就喜欢有出息的人,只要你来了,我决不能叫你空着手回去。”童海川谢过。老头不是今天高兴吗?“哎,海川哪,我再给你练手绝艺,让你开开眼。”童林说:“太好了,那您就练吧。”“我先把这绝艺说一说,叫什么名:这种东西叫八步登空,我把这铁条扔到空中,然后我飞身起来,在这铁条上走八步,然后我跳到地下,铁条才能下来,我还得用手把它接住。你相信不相信?”童林一听,这玩艺儿可厉害。八步登空这名儿听过,没见过。这玩艺儿把铁条扔到空中,这么沉的东西,说落地就落地,这人还得上去踩八步,下来还得把铁条接住,这玩艺儿都神了,童林决定好好开开眼。
单说这老洒海金元拿到场当中,说练他就练,“海川你上眼。”把铁条扔到空中,大伙儿抬头观瞧,现在的天已经黑了,屋里掌着灯,透过灯光可以看见,这铁条往空中一扔,只能看到点影儿。老洒海把铁条撒了手了,往下一闪腰,哎,金元再一看,坏了,就见眼前黑影一晃,铁条没落下来。哪去了?再一找,这根铁条是不翼而飞!书中代言:被一个人接到手头给拿上走了。金元一跺脚:“我说谁这么缺德呀?把我铁条给拿着走了。哪路朋友?你请下来。咱闹着玩儿可不兴这么闹,你要再不给我拿回来,我可要骂你的祖宗。”金元真急了,连喊数声,无人回答。童林、铁三爷、丁瑞龙纷纷上了房,扎起臂膀四外观瞧,再看踪影皆无,谁也没看见。金元也上了房了,站到最高的地方四外观瞧,没有。他们围着清真寺、牛街又转了几个圈儿,仍然一无所获。老剑客回到清真寺,气得用手锤着桌子,啪……直响!“海川哪,咱爷们儿栽了,今儿个我栽得够厉害的。有人竟敢在我的眼前变戏法儿,拿走我的铁条,这还了得。我非把猴崽子抓住,抽他的筋,剥了他的皮!哎呀可把我气死了!”
童林暗自吃了一惊!童林心里想,看着吧,人后有人,天外有天,茫茫世界,朗朗乾坤,无处没有高人哪!就拿今儿晚上偷铁条这主是谁呀?可见他的功夫只在我众人之上,不在我们之下,不然的话能在眼前变这戏法儿吗?就凭着我们四个人,特别是老洒海金元,看都没看见,可见这人身法何等快。他是谁呢?童林又一捉摸,你看呗,三月三亮镖会,近在眼前,全国的英雄云集北京,成了名的剑侠有的是啊!这个一定是个世外的特殊高人。但是铁条丢了,我得怎么安慰老剑客呢?童林一个劲的劝:“老人家这个事怪我,我要不来,惹不了您生这么大的气。您看,我不来您不练,这一练铁条丢失了,都是怪我呀!”“海川哪,你别住身上揽债了。这怎么能怪得着你呢?怪就怪这小子暗中作鬼,多咱我抓住他,我是跟他绝对完不了。海川,你赶紧回家吧,我要出去寻找这猴崽子。”童林说:“这么办,您先消消气儿,我也帮着找,将来有了下落,一定给您来送信儿。”铁三爷、丁瑞龙也再三相劝。结果这天晚上是不欢而散。童林回到家都半夜了,把门砸开了,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屋里躺到床上,两手抱着脑袋翻来覆去想这件事:怪哉!怪哉!究意应当怎么才能把铁条找回来呢?童林这心里乱七八糟,到半夜才睡了。第二天他早早起来,把刘俊叫来,问问大伙儿学习、练功情况,刘俊一一禀明。童林告诉他,“最近亮镖会可要开了,日期一天比一天迫近,你们不准上街惹祸。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练功。”“师父您放心,都交给我了。”童林说:“我还得出去。”这回呀出门可不离家伙了,带着子母鸡爪鸳鸯钺。童林来到街头,干什么?找铁条。好找吗?那么大的北京城,再说那人偷完铁条还许离开北京啦,由此看来,比当初拔翡翠鸳鸯镯也不会省事。童林背着手在街上转来转去,信步出了前门到了大栅栏,抬头一看,有一座茶楼,字号是“太和茶楼”。因为大栅栏这块儿最热闹,行人也多,五方杂居,童林一想:我喝壶水,到这儿我听听风声,万一能打探着什么消息,不是更好吗。这样他一转身进了太和茶楼。没想到都认识他:童林扬名的时候,在这门前过过几次,掌柜的、伙计一大帮全过来了。“啊哟,童侠客!啊哟童侠客您好?您赏光,您今儿个怎么大驾光临敝茶楼?啊哟侠客爷。”童林就怕这一手,他一看大众很热忱,赶紧一拱手,跟大伙见过,“掌拒的有闲座吗?”“啊呀侠客爷没别人的座,还没您的座吗。楼上的座位可干净呢,您请吧。”说着把童林陪到楼上。童林一看哪,楼上的客人真不多,也就是那么二十来位。楼上非常宽敞明亮,把着街口童林找了一张桌坐下。伙计赶快揩抹巢案,给童林沏了一壶好毛峰,真是香味儿扑鼻呀,又摆了四碟点心:瓜籽、槟榔、落花生、一些小吃。童林一摆手让掌柜的他们退下,一边喝着水,一边吃着瓜籽,童林的眼就往街上盯着,看着来往的行人,脑子里思索着这件事,心说大海摸针,我到哪找去呢?从外表上能看出什么来呢?看老洒海那火上的够大的,无论如何我得帮这次忙。童林心里正在想的时候,见楼下有人喊:“楼上让座。”“坐来。”噔,噔噔噔,楼梯一响上来一个人,童林闲着也没事,回头一看,他就是一愣!为什么呢?这个人穿着打扮与众不同:
身高六尺挂零,精细精细,长虫戴草帽是个细高条,由于个头高瘦,显得有点马蜂腰。他头上戴着破毡帽,身上穿着老羊皮的皮袄,毛朝着外,腰里系着根带子,下边穿着皮套裤,登的一双棉鞋。往脸上看:狗舌头一条,高颧骨,缩腮帮,但是两个眼珠子显得特别光亮,斗鸡眉,雷公嘴,两撇白胡,最显眼的就是大酒糟鼻子头。
这位呀背着钱褡子,一晃三摇来到茶楼上头,一说话还是南边人的口音,唔呀,唔呀的。“唔呀,这楼上可真漂亮哪!”伙计过来了,“老爷子,您喝水?赶紧找个座吧。”“唔就坐到这格里了。”他就坐这里了,跟童林坐了个面对面,把这钱褡子放到桌上,把衣服拽拽,看了童林一眼。这时候伙计就问:“老爷子,您老想喝什么茶水,吩咐下来,小人好给您准备去。”“你们这格里都有什么好茶呀?”“有,我太和茶楼在北京是头一份,多贵的茶也有,多贱的也有。这是茶牌子,你过目。”
话说茶牌子上面开着茶叶的名儿以及价钱,这南边人看了看,“给我来一壶毛峰吧。”“毛峰一壶啊!”时间不大把茶壶茶碗都给拿来了。人家这儿也讲究江西景德镇细瓷的茶碗,擦得绷亮绷亮的。伙计还拿个黑托盘,放着四样东西:黑瓜籽,白瓜籽,落花生,还有糖块儿。这人看了看,“我说伙计,你们这格里可有槟榔吗?”“你说清楚点儿,什么?”“槟榔。”“槟榔哪?”“噢,对了。”“有有有,你要多少?”“给我也来一盘。”“哎,好唻。”槟榔一盘,给端来了往这儿一摆,把水给倒上,伙计退下去了。这位把水端起来,吧咂了一口,“果然是好茶,好茶呀!”嗑着瓜籽,吃着零食,喝着茶水,二郎腿一担,脑瓜晃着往街上看。童林虽然跟他坐对面,素不相识也没什么话好说,照样想自己的心事。这个人坐稳当还没喝一碗水呢,又听楼下喊:“楼上让座!”噔……又上来一位,童林一看他,好悬没乐倒,什么原因呢?跟个水缸差不多少:
高了不满五尺,粗了三尺挂零,真像个大水缸哪,短粗通粗的,肉头肉脑没脖子,整个蹲到胶子上了。此人长的娃娃脸,通红瓦亮,两道白眼眉,塌鼻子,大鼻子头,通红的嘴唇,掩口的白胡须。因为天冷头上戴着暖帽,身上披棉袍,脚穿棉鞋,腰里煞着带子,手里还拎着个包。特别他这个后背也不知背的什么东西,鼓鼓囊囊,你怎么看,这个人怎么像个土地佬。
不但童林瞅着乐,是楼上喝茶的主,都掩口而笑。但是这个老者挺喜兴,见谁冲谁笑,哈……啊呀客人真不少,这我坐哪呢?啊呀,我得踅摸踅摸,哎就这儿吧,就挨着这个刚才进来的大酒糟鼻子头,来了个背对背,坐下了。伙计擦抹桌案就问:“老爷子,您喝点儿什么?”“啊呀你看什么好就随便给我来一壶,我这个人喝水呀也不那么讲究,今儿渴了,就在这几解解渴就行。”“好唻,我也给您沏毛峰一壶。”“管他毛峰不毛峰的,好喝就行。”伙计照样沏了一壶水,放到桌上,把碗揩净,摆了四个碟。这老者还挺客气,“您忙着,我喝着。”伙计说:“老爷子,你要有用我之处,你喊我一声,我随叫随到。”“好唻你忙你的。”这老者一只脚蹬着凳子,另一只脚踏着地,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嗯,果然是名不虚传。太和楼,太和楼,真是有这么一号啊!童叟无欺,真材实料,这俩钱呀不白花。噔格棱,噔格棱……”他唱上了。大伙瞅着更乐了,弄了半天,这老头有点疯疯颠颠。童林哪看了几眼,也觉着好笑,仍然想自己的心事,突然他的眼光就落到桌上了。对面这大酒糟鼻子头,在这儿玩花活哪,那位说玩什么花活?不是在他眼前摆着五个碟儿吗?黑瓜籽,白瓜籽,糖块,落花生,还有一盘槟榔,这槟榔他不吃,拿这两手指头碾着槟榔。这种东西挺坚硬,能碾得动吗?就见这位大拇指和食指扣到一块儿,这么一使劲,再看:把这槟榔碾成粉碎,变成碎末了。这人一伸手,又拿了一个,一碾又成了个碎粉,他没事碾这个。童林这么一看:“哟,这位弄了半天是位了不起的高人,他手上真有功夫啊!这要没有击石如粉的本领,没有鹰爪力内家子的功夫,岂能碾得动啊?他是谁?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难道说偷老剑客金元的铁条,与此人有关?不然的话他为什么单坐在我的对面?而且当着我的面显露绝艺?这是为什么?”但是童林又一想:“且慢,天子脚下,大邦之地,藏龙卧虎,三教九流啊,什么人没有?难道人家就不兴碾槟榔?就不兴在这儿练练功?你怎么见得他就是偷铁条的贼呢?”无凭无据童林怎么敢贸然去赖人家呢?但是海川就对他注了意了。童林的眼睛不离开这个人的脸,上一眼,下一眼,仔细看着。可正在这时候呢,坐在这酒糟鼻子后边那小老头,转过身来了,探着头往这桌上看着,正好瞅着他碾槟榔,这小老头一边捻着胡须瞅着,一边笑。一时他这槟榔也碾完了,大酒糟鼻子头还说呢:“一个二个,三十六个。哈哈哈!”挺得意,那意思是我一口气碾碎了三十六个槟榔。那小老头说话了:“三十六个一点儿也不差,我都给你查着数呢。我请问你这身上怎么出来三十六个窟窿?”“啊!”酒糟鼻子一愣,把自个的皮袍拽过来,“哟!”这皮袍上成了筛子了,上边有三十六个窟窿眼儿,都是那胖老头拿手指头给拧的。这酒糟鼻子头说:“毫无知觉呀。”童林这么一看,哎哟,今天是高人大聚会,显见着这小老头这功夫又高了一块,他会绵丝掌的能耐,柔中透刚,刚中带柔,不然能把这袍子捅三十多个窟窿吗?别看碾这硬东西可以,整治这软和东西不容易。咱打个比方说,说我有力气,能掷铁饼,能扔铅球,我一扔多远,要给你张纸你扔扔,你有劲未必能把这纸扔出多远去。这跟这个道理是大同小异呀。
咱们单说这个酒糟鼻子头,一看衣服被人家捅了三十多个眼儿,不由得勃然大怒,啪——把桌子一拍,“唔呀,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你个臭豆腐,臭老婆娘养的!你竟敢捅我的衣服,在此挑斗于我,我跟你拼了。”说着话捋胳膊挽袖子要伸手。那胖老头一乐,拍拍他的肩膀,“哎哎,小点声儿,酒坊茶肆,就是五方杂地,什么人都有,楼上这么多人,你跟我这一吹胡子瞪眼,不怕人家耻笑吗?尤其你这个岁数我这个年纪,咱俩二百来岁打到一块儿,让人家笑掉大牙,不服咱们找个地方,喝完水咱们就走,这么大北京城,肃静处有的是,到那块比试较量怎么样?”“好嘞,我听你的。”这两人忙三火四喝了两碗水把账钱给了。这大酒糟鼻子头前带路,下了这太和楼;小老头不慌不忙把伙计叫过来也算了账,从楼上下来。童林听得清楚,又看在眼里,心中一转个儿,这两位都不简单,我得认识认识,不然的话,因为这件事,他们俩若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让我赶上了,我得给解和解和,另外我交个朋友。“伙计,算账。”伙计赶紧跑过来,“哟,童侠客,您没喝好吧?”“改日再喝,我有点儿事。”童海川把块银子往桌上一搁。伙计一瞅,“这银子太多,用不了这些。”“剩下给小柜儿吧。”“谢谢童侠客赏小柜儿了。”“谢——”
童林提棉袍下了茶楼,等来到街上一看:这两人还走得不太远,正在前边。大个酒糟鼻子在前,矬老头在后头跟着,童林也在后头跟着。就说这酒糟鼻子头老者,一直出了北京的西直门,还往前走。在前面有一块开阔地,周围不少树木,虽然是冬天,没有树叶,但是也能遮挡行人的视线。就见这个人东瞅瞅,西瞧瞧,行人不多,好地方,他进了树林了,停身站住,转过身来等那矬老头。这会儿这小老头也到了树林了,往这酒糟鼻子面前一站,“哈哈哈,怎么,你把我领到这儿来要决一死战不成?”“唔呀,我就问一问你,为什么碾我的衣服?把我的衣服给弄坏。”小矬老头一听,怡然大笑,“哈哈哈,我说你真是明白人说糊涂话。未曾问我之前你先问问你自己,你干得那点什么事?噢,特为多要一盘棋榔,那玩艺儿瞒得过谁呀?不就是一种药材吗?就是它坚硬,这玩艺儿吃了能消食化气。你呀要槟榔是假,实质上你显能耐是真,显你手上有功夫,会鹰爪力,会硬气功,不就是为了显示显示吗?我告诉你,我一生就反对这种人。有麝自来香,何必大风扬。没人捧吗,自己捧自己,这种人是无耻之极!就是你,我为了教训教训你,故此这才在你身后碾你的衣服,给你碾了这么多的眼儿。这是教育你小孩子成人,往后多懂得点事,省得在人前丢丑。明白吗?”“唔呀!”酒糟鼻子一听可气坏了。我都七八十岁了,我是小孩儿,你可把我骂苦了,“混账王八羔子,我今天跟你完不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哪,肉人,从头到脚浑身上下全是肉,没掺混。”“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有名有姓,现在先不跟你说,等你服输认了罪,保证往后不干这种讨人嫌的事,我才能说。”“唔呀,混账东西气死我了!”这南方人说到这儿,往前一纵,奔起来就是一掌。小老头儿往旁边一闪身。他过来又一脚,老头又一闪身。三弄两弄,两人打起来了,各使绝艺呀,就在这片树林里头展开了一场决战。
单表童林,早就来了,海川躲到一棵大树后头,偷眼看着。两人所说的话,童林全听见了,待等伸上手了,海川定睛观瞧,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为什么?一瞅这两个人武艺太高了,两个人全都拿出了绝招了。那个大个的使的掌法叫大力金刚掌,外加着鹰爪力的功夫;这小个的使的是绵丝掌,另外也带着鹰爪力的功夫。你看起来那个大个占了“猛”字,小老头占个“柔”字。这两人一对到一块儿,真是上山虎遇见了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针尖对了麦芒了。打得这个好看就甭提了。你别看那小个的老头长得又粗又胖,身子骨特别灵便,往上一纵,就两丈来高,在地下一落声息皆无,跟个棉花球似的,满地乱滚。那个大个的双掌呼呼挂风,真要打到人身上,当时就得骨断筋折呀!可两个人打了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胜败。怎么童林不去劝哪?因为童林心里有底,一看他俩的能耐,一半会儿分不出输赢来。童林惦着在这儿多学学。海川就是这么个人,不放弃任何学习机会,发现有绝招了,他是非学不可。就这么一会儿童林又长了不少见识,啊这招是这么使的,啊这腿是这么使的,如果这招数搁到我身上我也这么使。你看他这心有多么重啊,故此童林没言语。可是这两个人打到五十多个回合没有分上下呀。这个酒糟鼻子沉不住气了,虚晃一招跳出圈儿外,“唔呀,我说混账王八羔子,我们两个不要比拳脚了,要比一比兵刃。”说罢比兵刃,他把衣服撩起来,从怀里拽出一条特殊的家伙。童林一看认得:链子点穴镢。镢是什么样的?就像那杆面杖差不多,尺寸在一尺五左右,粗细就是杆面杖那么粗,在正中央有个钢环,在使唤的时候,把中指套到钢环里头,把这个铁棍托到手心里,用手指头一拨拉,它转个,两头是慢圆形的尖儿,这种东西叫双镢。但是加上链子呢,把它俩连到一块儿就叫链子双镢。再看这个链子能有一丈多长,用乌金制造的,锃明铄亮,一个头上有钩,挂在那双镢的环上头。童海川心中暗想,这位可够厉害的,使链子镢的,在当今绿林之中还不多见。因为这玩艺儿不好练,练不好就把自己碰了。可见这位有独到的功夫。可他一拽链子哗啦这么一响,胖老头跳出圈外,“哟,急了?要动兵刃。你有我何尝没有,这能唬住谁?你等一会儿。”再看这老头把后边的衣服撩起来,锵锒锒——拽出这对兵刃更特殊,什么玩艺儿?是一对大铙钹。你就看戏台上那大钗,哗哗一碰,咣咣响亮,就是那玩艺儿。但他这个不是乐器,这是兵刃,分量比那沉得多。这家伙能有小锅盖大小,转圈儿都是刃啊,锃明铄亮,在这肚脐这儿也有环。胖老头再一伸手也拽出一根链子来,这根链子雪白瓦亮,上边带俩钩,把这对铙钹给挂住,一头一个。你看这新鲜吗?这俩人特殊,使的家伙也个别。就见这胖老头铙钹挂好之后,往一块儿一碰,嚓——嚓——嚓铃铃铃!“来吧,不服,咱们今儿个打到天黑,天黑不分输赢咱俩战到天亮,连轴转。不吃、不喝、不睡、不拉、不尿,哪个要是尿呢,哪个就算输。”“唔呀,我要奉陪到底!看镢!”嗖——这镢尖冲胖老头面门就点来了。胖老头说声“来得好!”用单手钹往外一架,噼——嚓啷——童林就觉这耳朵嗡——这声太刺耳了,能传出多远去!火星四冒!他拨出镢去之后,右手一抡,大飞鈸立刻就过去,嚓——立着就当刀使唤,劈在脑袋上头,脑袋就得开花。再看那酒糟鼻子往下一缩头,把他飞钹躲过,链子双镢走下盘,哗啦一声,砍这胖老头的双腿;胖老头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这镢走空了。这胖老头往下落的时候,飞钹随着身子落下来,并在一块儿奔酒糟鼻子便劈,酒糟鼻子往旁边一闪身,双钹走空,正好劈在地上。现在正好是二月,还没开化,北京的天还比较冷。你说这双钹落到地上,咔叭一声,劈进有半尺多深。这要劈到人身上还受得了?胖老头把飞钹带回来,变换招数,两个人就战在一处。这个打呀,仍然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童林哪越看越入神,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吃饭。童海川都看傻了眼了!一边看着,想起了老剑客金元跟他说的话:你呀不能光练双钺,十八般兵刃,其他的武器你也学着练。”这不来了吗?人家都是使链子家伙的,我不会,要这么一看这吃功夫劲,比我的双钺也不次啊!童林大脑飞快的转动,把这些招数牢牢地记住。正在这个时候,耳轮中就听:嚓啦——嚓啦——海川一机灵!仔细一看,坏了,弄了半天他俩使的都是带链子的东西,一个没注意,两件兵刃搅在一处,链子把烧钹的脑袋给攀住了,谁也拽不回去。“唔呀你给我!”“你给我!”“唔呀你撒手!”“我才不撒手呢,你撒手!”这两个人互相往回夺兵刃。这回该较力气了。
打仗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变化,也说不定什么时候用什么能耐,现在谁有力量谁就沾光了。两人把乌金链子蹬住,把这链子蹬得咔咔直响。这二人脚下转动,嘚……像车轮一样,都使上劲了。童林一看,坏了,现在要分高低了,谁脑筋快,谁劲大,谁沾光。童林一想:这两人是难得的人才,都这么大岁数了,难道我就看着有个人受伤或者毙命不成吗?不行,该我出头的时候了。童海川是旁观者清,看明白它那链子是怎么绕的。海川一伸手把双钺拽出来了,飞身形,往前一纵,跳到他们两个的当中,把双钺并到一起,照着他们的兵器就砸下来了。童林那劲也大,耳轮中听得咔啦啦。这一下不要紧,把他们两件兵器给震开了,一下把这扣给砸开了。这二位正使劲,这重心都在后边哪,没想到扣一开,两人全收不住身了,噔噔……互相倒退,都退出两丈多远。那个胖老头正好靠在一棵树上,这样没摔倒。那酒糟鼻子倒霉,正好脚后跟绊到树根上,摔了个仰面朝天!把镢也扔出去了。可两人同时就一愣!那酒糟鼻子在地上一滚身站起来了,“唔呀,什么人?”那胖老头身形也站稳了,把双钹一晃,“什么人?”两个人四个眼珠子全盯到童林身上。童海川这时把双铖一并带到怀里边,冲着他们两人一抱拳,“二位,请多多担待。我乃一方好意给你们二位解围。”这两人这才听清楚,“唔呀你是什么人?”小老头也问:“对了,你先报报你的名姓。”海川一笑,“在下京南霸州童家庄的人,人送诨号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是也。”童林这一报通名姓不要紧,这两位把刚才那碴儿忘了,全都抢步起身过来,向童林抱拳,“唔呀,弄了半天你就是赫赫有名的童侠客?我正要访你哪,没想到在此相见,请上受我一拜。”童林一想,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能让人家施礼吗,赶紧把他扶住了。
这个南方人一听童林通报名姓,赶紧过来见礼,叫童海川好生不忍,人家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让人家行礼呢。童林赶紧用手相掺,“老人家,在下担当不起。”那个挫老头一听也过来了,满脸都是笑,“哎哟,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童侠客?久闻大名,轰雷灌耳,早想得见尊颜,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上了。童侠客请上,老朽我这有礼了。”“老人家,您怎么这么客气呢?我比你们的年纪小的多得多,这不折我的阳寿吗?”“啊哟童侠客您可别客气哪。一者,咱们肩膀头平为弟兄,再者你也名声太大了,远在我等之上。”童林一听,这两个人都挺客气,说的话发自内心,绝不是假的,赶紧一拱手,“请问二位老英雄尊姓大名?”两个人这才把名姓通报一遍。
那酒糟鼻子南方人,弄了半天是广东汕头来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灵侠,叫王凤。
这挫老头是安徽庐州人,人送浑号叫陆地飞仙娄瑞老英雄。
童林早就知道他们的名望,可没见过,没想到今儿个在此相遇。三位侠客畅声大笑。海川就说:“二位,你们不认识吗?因何发生这种误会?”俩老头也乐了。天灵侠王凤这个人哪,天生有点儿骄傲,性情古怪,你从他外表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来。这老头这次从广东汕头来,不为别的,就为参加三月三的亮镖会。在这路上他就听说了童林长,童林短,把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心说:“如今出来个震八方紫面昆仑侠,谁的名声都不如他的大,我非得见识见识不可。”这是一种心情;另一种心情,他知道三月三亮镖会,南七北六十三省、边北辽东的高人都得到北京聚会呀,哎我得露一手,叫他们知道知道有这么个天灵侠王凤,故此才到茶楼上要了一盘槟榔,在那里显示显示手指上的功夫。事情也凑巧了,正好遇上陆地飞仙娄瑞。娄瑞呢,老头哪都好,也客气,就是爱管闲事,一看王凤在这显能耐,他这气儿不打一处来,故此两个人这才交了手。其实呢,两个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又都是闻名的朋友,今儿个一报通名,就把隔阂打开了;何况还有童林从中给解围呢。
这时候,陆地飞仙娄瑞把童林和天灵侠王凤拉住了,“二位,没说的,今儿这事在我身上引起来的,劳动了童侠客给我们解围,我还得罪了天灵侠。我应赔礼,必须有所表示,现在我请客,无论如何清二位赏赏脸。”连拉带拽,把他们二位拉到前门外,找了个最大的饭庄,到二楼包了个单间,由娄瑞作东,要了一桌上等的酒宴。童林也不客气,王凤呢也没说什么,三个人坐在一起开怀畅饮。在席前,娄瑞也好,王凤也好,就问童林学艺以及以往的经过。童林简略的跟他们讲了讲。海川还说:“你们二位住在哪儿了?如果没地方住请到我家里头,我家虽然不大,倒也宽敞明亮。”“哎哟童侠客您放心,我们早安置好了。”“唔呀童侠客放心,我有地方住。”越说越投机,越吃越亲近。突然天灵侠灵机一动,“哈呀我说二位,我这儿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二位可赏脸否?”童林和娄瑞就问:“老侠客有话请讲当面。”“我这个人哪最热心肠。我打算高攀一步,跟二位结为生死的弟兄,不知道二位可愿否?”娄瑞一听双手鼓掌,“啊呀你说了我心里话了,其实王老侠客不提,一会儿我也得提这个碴儿。那就看童侠客肯不肯赏脸了?”童林一听要磕头拜把子,啊呀却之不恭哪!只好点头答应哪。娄瑞赶紧把伙计叫来:“伙计,赶快给我们准备香案。”就在这饭馆的楼上设摆了香案,哥三个跪倒磕头,各自通报了生辰八字、岁数、原籍。当然了童林是最小了,老大是天灵侠王凤,老二是陆地飞仙娄瑞,老三排到童林。海川见过二位盟兄,两个人见过兄弟。打这儿又算进了一步。结拜仪式结束之后,三个人重新归坐,伙计给敬酒。这回说话更没拘束了。娄瑞就说:“我说兄弟,这回咱们哥仁磕了头了是无话不谈。我在一路之上,两耳所闻,你的名声可不小哪,然而风险也不小,有很多的人不服,都想到北京来会一会。海川你可要多加谨慎哪。”王凤也说:“唔呀有很多王八羔子不服兄弟你,千方百计想要败坏兄弟的名声。兄弟你千万可多多留神。”童林点头,“只是二位哥哥不提醒我也作了准备。别看我在北京呆着,并不安静,最近就发生过一系列的事情。”童林就把怎么样对付大喇嘛佛马宝善;怎样帮丁瑞龙和铁三爷的忙;怎样镇了石昆仑石勇,这些经过讲说了一遍。二人一听,“你看怎么样?是不是有事?你可要多加谨慎哪。尤其三月三亮镖会的时间迫近了,你更需要留神。”三人又谈说武艺。这一说谈武艺,三个人都来了兴趣,谈也谈不完了。饭馆已经落幌,快关门了,三位这才被迫散席。散席之后,两位侠客各归住宿的地方,童林把地点告诉他们,要求明日到家里串门。海川这才下酒楼回家,到外边一看,三星点点,万家灯火。童林一想:哪有这么干的,一出来我就是一天,连贝勒府的门我都没登,也不知道家里边有没有什么事?海川着急这就往家走,走到安定门里头正一拐弯儿的工夫,觉得眼前唰——有黑影一晃,童林一愣:是我喝多了酒眼花还是真的呢。又往前走了一程,就觉得耳边刮了阵冷风,海川回头一看:一条黑影从身边掠过,童林就一惊!“哎,不能呀,现在还没那么晚,就怎么能有贼人出没呢?不像。但这人是干什么的?围着我直转游?”这回童林可就注了意了。一边走,两只眼睛一边寻摸,抬头一看,前面有个小十字街,有一条黑影在街口那儿晃动,好像在向童林摆手。童林一看叫我呢,迈步就过来了。可是童林离着他近了,他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五官相貌根本看不清楚。就见这位晃荡晃荡手里的衣笼,这次童林看见了,手里拿的是一根铁条,“哎哟!”海川心想:这不是老剑客金元丢的铁条吗?金老剑客为此事非常恼火!我正帮着他寻找呢,没想到在这儿相遇。我可不能让他走了,一定问清他的姓名,把铁条要回来。海川想到这儿说了声,“朋友,请你留步。”说着脚下加紧。但是这个人根本不听这一套,把铁条晃了三晃转身就走。童林不舍紧紧地追赶。这位往下一塌腰,顺着街,踏……就下去了。童林能让他走吗?海川也施展陆地飞行法,在后头紧紧地追踪,可是有一样,不管童林多么使劲也是追不上,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童林这火就大了,心说我讲别的不行,要讲究脚程,我在龙虎山没少下功夫,就拿我挑水挑了三年,翻山越岭,跳山涧走石砬子,如走平道一般,何况这光溜溜的大道啊?我怎么就撵不上他呢?我再使点劲儿。童林把全身劲都使出来了,仍然是撵不上。可是前面那个主想把童林甩多远,也甩不了。那人跑着跑着一转圈儿,童林到眼前再看,踪迹皆无,不知他藏哪儿了。这个时候就到了城根了。童林顺着顺城街,左找右寻,仍然不见此人的踪影,海川心里纳闷儿,心说这家伙,武艺不在我之下呀!这脚程可够快的,就冲他能偷金老剑客的铁条,决非一般之辈。海川正在这儿想着哪,没想到这后背觉得有点儿沉,童林用手一划啦,“哟!”什么事?自个儿的那大衫底襟挂了条绳子,绳子上头坠着半块砖。你说什么时候给拴上的?童林不知道。就拿海川来说这功夫可就不低了,居然有人在他后面亲自动手拴条绳子,那头拴块砖,童林都不知道,可见这人能耐多大呢。海川脸一红,气得五脏冒火,七窍生烟,把这绳解开把这砖头扔掉,扎着臂膀仔细观瞧,抬头看,城墙上有黑影一晃,好像是刚才那个主。童林顾不得上马道,施展燕子三抄水,噌噌噌就爬到城上了。那个主磨转头就走,童海川在后头就追。在城上两个人又跟挺长一段。那主跑着跑着正好到城墙拐弯的地方,海川抄近道一兜他,就把他撵上了。那主一看不好,怎么办呢?迈步跨过垛口脑袋朝下,就扎到城外去了。童林心里话,哟!这位怎么这么着急?下去不把你摔死?海川到近前扶着城垛口往下一瞅,那黑影安然无恙,拿着铁条在下边冲着童林两晃,就下去了。等童林到城外再追,此人踪迹不见。童林一看没法追了,回去吧,顺着原道他又进了城。这回童海川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歇着,脑子里想着这件事,啊呀,有点害怕!怕什么呢?这武林之中,真有高人哪!看来我童林差得多得多。这个人是在我背后挂了个砖头,倘若是我的仇人,暗地之中下手,焉有我的命在?可是谁呢?他自己猜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