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叫声的余震持续了很久,但是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张笛刚想开口问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颤巍巍的响声——“吱呀”,后门缓慢地打开了。张笛脸上的肌肉立即抽搐了一下。孤星寒一听到这声音,马上从椅子上跳起,快速拈起一张黄符在空中烧开,低声道:“他们来了,我们先躲起来吧。”说完拉着还不明所以的张笛躲到了帷幕后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在这没有一点光亮的灵堂里,就连一根草一片纸都浸润了恐惧的意味,后门还在不停地摇晃着,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二三十年代的古旧大宅里,那些不可见人的勾当透着一股浓浓的血的味道。张笛想着,身子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身边的孤星寒却一直在注意倾听外面的动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见鬼对于他本来就已经是很平常的事了。
这时,低沉持续的吼声突然中断了,门也停止了摇晃,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逃离了这座灵堂,原本风雨欲来的空气里忽然变得静谧,却反而给人们增添了一股诡异的气氛。孤星寒脸色微变道:“咦?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说着,忙用手按在地上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张笛怒目而视道:“你说,你是不是没把红线拴在门的后面?”张笛一吓,如实招出:“我……我怕,所以没全部拴,但是……但是我的确拴了好几条的,要说一条也没有拴是不可能的。”孤星寒见他话都说不直了,知道不是谎话,“哼”了一声继续把手按在地上查探,半晌才道:“奇怪,如果你是拴了红线的话,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到一点波动?照理说,冤魂碰到红线应该会产生颤动的,难道张真宏他们不是从后门进来的?但是后门为什么又会打开呢?”
孤星寒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和张笛一起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眼角余光却突然发现自己藏身的布幔一角正在微微地飘动。灵堂里一丝风也没有,就算有风,也应该是整个布幔飘动,绝不可能只有一角在动而其他角不动,除非……孤星寒警觉地靠近张笛,悄悄地移动到他身前,同时慢慢地伸出右手,向那角飘动的布幔缓缓地、缓缓地靠了过去,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布幔的一刹那,霎时,整块布幔“唰”的一声被猛地扯了下来。借着外面昏暗的月色,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黑影悬浮在半空,近在咫尺,左左右右地飘荡着,从那上面,不断滴滴答答地掉下些什么东西来,落在地板上,发出“咝”的响声和难闻的焦味。孤星寒艰难地抬起头来:“张真宏?”张真宏早已变得乌黑青紫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扭曲的狰狞笑容,稀落的牙齿镶嵌在发白的牙肉上,在毫无血色、早已脱皮的嘴唇衬托下更有一种别样的恐怖,眼睛里完全没有瞳孔,只有变色的眼白还在灵活地四处转动着。从他的眼里,还有嘴里,正不绝地往下滴着那不知是尸脓还是鲜血的液体,凌乱的头发披垂下来,盖住了鲜血淋漓的额头。
怎么会这样?张真宏?孤星寒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望着张真宏的狞笑,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惊诧?蓦地,灵堂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顿时撕破了寂静的夜空,给这原本死气沉沉的校园里抹上了一重阴森和不安。震惊过度的张笛终于成功控制了自己的喉咙,发出了他有始以来最惧怕的一声喊叫,他绝望地扬起下巴,发白得如同金纸的脸上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对生命的眷恋和抵抗死亡的疯狂。正是张笛的叫声使得孤星寒的神智完全清醒了过来,然而,没等他发出任何惊讶的话语,张真宏已经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随后伸出一双爪子样的手,长大那满是尸脓和鲜血的嘴,狠狠地向孤星寒和张笛二人扑过来。
“啊——”悲惨的嚎叫再次划破校园的长空,昭示着这原本圣洁的地方如今已是群魔乱舞。张真宏捂住左手连连后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叫。张笛呆呆道:“孤星寒……”一阵黄色的粉末带着火星飘过,原来孤星寒一早在手中拿好了黄符,刚才虽然骤遭惊变,但人类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下意识地把手一挥,从而击退了张真宏的进攻。孤星寒艰难地爬起来,踉跄着身子朝张真宏走去。“孤星寒,不要去,张真宏他已经发了疯了,他要杀我们的!不要过去,孤星寒!听见没有,回来啊!不能过去啊——”等到张笛发现不对劲,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孤星寒却充耳不闻,走到了张真宏身前。
张真宏看上去似乎非常惧怕孤星寒,更惧怕孤星寒手里捏着的另一道黄符,他呲牙咧嘴了一会儿,伸出舌头把流在嘴角边的液体舔了回去。“张真宏,你是张真宏吗?”孤星寒的额头上还流着大滴大滴的汗珠,眼神里却充满着希冀和温柔:“别怕,我不伤害你。张真宏,是我啊,我是孤星寒,还认得我吗?”轻轻一笑的神态如此从容,根本不像是在同一个刚才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冤魂说话,反而好像面对的是生前的张真宏一般熟悉,那么淡然地在一起闲聊,似乎可以让人忘记张真宏已经死了的事实。“孤星寒……”张笛怔怔地望着他,他想起了当孤星寒知道张真宏危险的时候疯狂地跑向机场和在灵堂上用尽全身力气抑制苦痛的场景,这是否就是孤星寒面对如此可怕的物体还能旁若无人欣然面对的原因?孤星寒,其实最重视的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啊!
没有等张笛想得更多,变故又发生了。张真宏又发出了一声吼叫,这次他扑过去的对象不是就在身边的孤星寒,而是还站在布幔后面的张笛。这次张笛连惊叫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已如电光火石般压了过来,尸脓腐臭的味道仿佛就在鼻子下面,足以令人在死前便窒息。“红线相引,迷途立清!”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张真宏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以前被张笛拴在后门柱子上的红线奇迹般地从四面八方飞蹿过来,瞬间将张真宏的鬼躯绑了个严严实实。孤星寒长身挺立在原地,还保留着念咒时的手势。张真宏挣扎了一下,红线反而绑得更紧,他只好艰难地回过头来,对着孤星寒张大嘴巴喷出两股粗气。是在责怪孤星寒吗?惊魂未定的张笛赶紧逃离现场,对了,他记起来了,就在刚刚,孤星寒明明答应张真宏不伤害他的,不过两秒的时间,就立刻出手了。冤魂也懂得什么叫欺骗吗?而孤星寒似乎也读懂了张真宏责怪的意味,轻舒一口气,放下手来,怅然道:“张笛,也是我的朋友啊!”“孤星寒……”张笛怔怔地站着,蓦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孤星寒松了松手中的红线,走过去喊道:“张真宏,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们来阻挠你投胎的吧?你放心,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完了,我会好好地把你送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你知道,我孤星寒从来不说谎的。张真宏,告诉我,杀死你的人是谁?”这时的张真宏开始安静下来,没有吼叫,也没有粗气,只是蠕动着嘴唇。到底是栋力的哪个人?会是余传波吗?强烈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张笛也不由得上前了两步,专心致志地盯着张真宏,等待着他的回答。张真宏猛地抬起脸来,可怕地笑了一声,随即张开牙齿朝自己的红线撕咬过去。“张真宏?!”孤星寒震惊地望着张真宏,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时间,张真宏已经挣破了红线的束缚,强大的气浪将措手不及的孤星寒狠狠撞倒在地上。“孤星寒!”张笛忙抢上一步扶着孤星寒道,“你没事吧?”“张真宏呢?”孤星寒挣扎着爬起身来,却见张真宏正往偏侧的走廊逃去。“不能让他走这边!不从前门出去,就永远丧失了投胎做人的机会了!要截住他!”孤星寒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站起来抢过张笛手中的铃铛,用力朝张真宏逃跑的方向掷了过去:“分魂有术,阴阳顿消!”还在空中的分魂铃响声大作,张真宏抱着头痛苦地喊叫着,蹲下身来,全身不住地寒颤。分魂铃飞到张真宏身边,在他的脚下划了一道金圈,此时,张真宏距离偏门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张真宏……”孤星寒刚想走过去,身上的剧痛传来,“哎唷”一声又跌了下去,张笛忙把他扶起来。孤星寒咬牙忍痛道:“奇怪,张真宏他好像不认得我们了。怎么会这样呢?他应该还没喝下孟婆汤啊,而且为什么只有张真宏一个,胡淼三呢?”远方的张真宏不住地发出惨叫声,张笛心生恻隐,对孤星寒道:“你用点不痛的法术吧,这样叫啊叫的,怪可怜的。”孤星寒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没看他差点就出门了吗?”听到这里,远处的张真宏突然回过头来,似乎是哀求般地看着孤星寒。张笛突然全身狠狠一颤,他看见在张真宏的脸上似乎浮出一丝复杂的表情,甚至还听得到他微弱的哭的声音,而此时的张真宏,还在他们面前狰狞的笑着。是自己的错觉吗?还是……张笛只觉眼前一花,霎时,他已经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会这样?原来张真宏真的是那么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