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汉代琅华照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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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未央往事:痞子气息也需一国礼仪

痞子气息也需一国礼仪

汉高祖刘邦大概算得上是古今中外的帝王天子们中最为烦恼的一个了。

环境变了,秉性却是难易,刘邦在大殿之上,龙椅下面,是那一帮当年出生入死追随他打下江山的兄弟,如今衣冠楚楚地站在前面对他行礼。这个场面应当是隆重而激奋人心的,然而汉史中记载,刘邦却是不甚满意。

原因则是跟随他打天下的大部分是武将,而武将对于礼仪自然是没有多少讲究。所以,刘邦的殿堂之上,多数时候是吵吵嚷嚷,不讲规矩,甚至有些人会为了一些口角之争在刘邦上朝的时候动起手来,或者在上朝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这些怎么能让一个皇帝接受?

虽然刘邦自己也没有读过多少书,本身是个粗人,但坐在龙椅上,他固然也是想要有一个井然有序的朝纲,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建立秦朝的时候,曾经建立起了一套宫廷规范制度,但刘邦早在推翻秦朝的时候就给废除了。所以,面对一帮毫无规矩的武将,刘邦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为他排忧解难。这个人就是叔孙通。

宰相萧何深知礼仪的重要性,所以他为刘邦推荐了叔孙通。叔孙通先后几次易主,在追随刘邦之前,还多次跟随其他人打天下,但最终因为才能得不到施展,而辗转投到了刘邦的门下。叔孙通跟随刘邦,可谓是经过了一番挑选,刘邦身上的痞子气息令书生气十足的叔孙通逐渐明白了这个世界需要什么样的主人。

虽然叔孙通眼光独到,但是痞子毕竟是痞子,一个世界的主宰者不但需要智慧的头脑,还需要一个可以镇得住的行头。刘邦穿上龙袍,他的身份便发生了彻底性的转变。

当初带领兄弟们打天下,他是大哥,大哥和兄弟之间不分彼此,喝酒闹事都是平常事。但而今大哥坐拥天下,成为帝王,兄弟却依然还是兄弟,他们以为虽然不在战场上了,但关系依然没变,其实在刘邦当上汉高祖之后,一切就悄然发生了变化。刘邦不再是大哥,而是君王,兄弟不再是兄弟,而是臣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这需要一个人提点。这个人就是叔孙通。之前的叔孙通毫无作为,只是刘邦身边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因为有张良等人的光芒遮掩,他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引得刘邦的注意。但对礼仪的要求,使得这个儒家弟子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和当初在马背上过的日子相比,皇宫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复杂、太繁华、太让人眼花缭乱了,这些转变都使得那些从沙场上退下来的汉子一时之间无法适从。然而叔孙通有办法,他希望用儒家礼仪来规范皇家章法,提高皇家尊严,从而使得那些目无法纪的臣子们学会如何以礼行事。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礼仪之邦”的美誉,但这礼仪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早在周公时期就有了“制礼作乐”,但一直发展了几个朝代之后,礼仪才日益规范完整。而在叔孙通的一番努力之下,这套礼仪才变得愈加完整和成熟。

随着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在中央电视台推出的节目《百家讲坛》上大获成功之后,在全国各地引发了轰轰烈烈的孔子“论语”热潮。今人在重新认识孔子风范的时候,谁能想到早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一个名叫叔孙通的人就已经将孔子之道融会贯通进了生活之中。他将礼仪制定好之后,刘邦却担心应付不来。毕竟自己是个粗人,万一礼仪太繁复,自己出错,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叔孙通告诉刘邦一切无须担心,他已经成竹在胸了。叔孙通将礼仪给刘邦演练了一遍,刘邦觉得还可以接受,于是叔孙通便去训练群臣,两个月之后,刘邦在朝堂之上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因为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为帝王。

看着群臣排列成队,井然有序地上朝进谏,刘邦知道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叔孙通借着孔子的名号为自己的仕途打开了一条金光大道。而汉武帝时期的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比起叔孙通的礼仪之法来讲,远没有那么深入人心。凡事礼为先。在讲究礼仪的中国古代,叔孙通可谓是功不可没。而之后的刘胜更是适用礼仪之法逃过一劫。

汉代对于礼仪的要求十分繁多,就连说话吃饭,甚至都有一套讲究。中山靖王刘胜是汉朝的王爷,喜好饮酒,爱好歌赋,但是却在他封王的那一年,遭逢了七国之乱,不幸被牵连其中,帝王最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权力,刘胜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为了保全,刘胜便利用说话礼仪逃过一劫。

一次,汉武帝请客,刘胜忽然闻乐而泣,武帝奇怪地问他为何而哭,刘胜便将内心感言发表了一番:

今臣心结日久,每闻幼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夫众煦漂山,聚虻成雷,朋党执虎,十夫桡椎。是以文王拘于牖里,孔子厄于陈蔡。此乃烝庶之成风,增积之生害也。

《闻乐对》节选刘胜

行走在刀尖上的刘胜开口便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令人对他的境遇心生怜悯。刘胜向武帝表达出自己终日惶恐的心情,无意蹚入浑水之中,但却始终无法置身事外的局面令他难堪,每日想到这个心结,看到幼小的儿子,便没来由地悲伤哭泣,七国的叛乱,真的是害人不浅,自己已经被连累到心力交瘁了。当武帝被他的凄苦心境所感动的时候,刘胜便口风一转,开始为自己接下去的求情铺路。

臣身远与寡,莫为之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丛轻折轴,羽翮飞肉。纷惊逢罗,潸然出涕。臣闻白日晒光,幽隐皆照;明月曜夜,民虻宵见。然云蒸列布,杳冥昼昏,尘埃抪覆,昧不见泰山。何则?物有蔽之也。

《闻乐对》节选刘胜

刘胜表明虽然自己远离是非,但是众口一词,足可以令他死上千万回,所以他面对这种无力扭转的局面,除了苍天可鉴之外,真的毫无其他澄清的办法。

刘胜的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占情占理,不但将自己意在归隐说得入木三分,而且还将别人意欲对他加以陷害,说得惟妙惟肖。放之今日,刘胜定然是一个辞令出色的社会家。

刘胜的一番话令武帝打消了杀他的念头,叔孙通通过制定礼仪改变了朝纲混乱的局面,刘胜也利用礼仪逃过了生死一劫。

刘胜为自己求情并没有直接跪求武帝,而是借机会哭泣,引起武帝的同情,让他有足够的耐心听自己的解释,然后在文辞中将原因讲清楚,同时也将求情的话顺带说出。社交礼仪在刘胜这里运用自如,发挥了大作用。

刘胜之后被放回封地,安度余生,如果他没有得体的谈吐,只怕早已经身首异处了。有时候,命运给予你的,想躲也躲不开,但有时,一个拐弯之处,便又是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