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汉代琅华照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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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男人苍老的是指望:命运掌心里的弄潮儿

男人苍老的是指望

命运掌心里的弄潮儿

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曰:“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后。

《绛侯周勃世家》节选司马迁

故事从这次算命之后开始,算命的人认定周亚夫会为侯为相,身居高位,一生前途不可限量,但最终气死于饥饿。这番言论在当时听起来像戏言,因为周亚夫虽然是西汉名将周勃的次子,之前一直在河内做郡守,但因为父亲的爵位只能世袭,他有大哥,大哥还有儿子,无论如何这个爵位都是轮不到他来做的,而且周亚夫也并不贪恋这个爵位的诱惑。所以,他并没有将这位算命人的话当真,只是笑笑说道:“我的兄长已经成为侯爵,我怎么能取而代之呢,就算真如你所说,我又如何能饿死呢?”

三年之后的一次偶然时机,周亚夫的哥哥犯罪被剥夺爵位,周亚夫顶替他的哥哥,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虽然是登上了自己以前从没想过的高度,但周亚夫却是从容不迫的,他就好像是一个聪明的垂钓者,坐在高高的河岸上,熟练地操纵着手里的钓鱼竿,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很清楚自己要将什么做好。

所以,在汉文帝来军营视察的时候,周亚夫的军营让汉文帝赞叹不已,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军营,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将军,周亚夫驻扎在细柳的军队令汉文帝对他的江山有了一丝放心的感觉。所以,周亚夫被委以了重任。在汉文帝的眼中,周亚夫这样的人才是对抗匈奴的最好人选,这样的人不利欲熏心,不软弱无能,只是他的能力还没有施展出来。所以,汉文帝要周亚夫竭尽所能来报效大汉朝,而周亚夫也没有令他失望。而汉文帝回馈给周亚夫衷心的礼物便是赏赐,周亚夫成了骠骑大将军,从此恩宠于一身,风光无限。

文帝六年之时,边境再次遭到匈奴入侵。周亚夫坦然迎战,所向披靡,一个男人最终能因为成功而成就熠熠生辉的人生,周亚夫绝对是一个例子。在汉文帝离开他的营帐之后不久,周亚夫就以事实证明,他是为战争而生。

汉文帝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可以重用,之后,周亚夫被任命为中尉,并且还得了重赏,这样人情味的做法当然是汉文帝希望周亚夫知恩图报,更加卖力忠心,而周亚夫也没有辜负朝廷对他的厚爱。

公元前145年,汉朝爆发了七国叛乱,这个时候自然是周亚夫出力的时刻了,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就将叛乱平定了,这场漂亮的胜仗为周亚夫赢得了荣誉和奖励。所以在之后的汉景帝时期,周亚夫便被任命为了丞相。

不过庙堂之上远非战场能比,虽然那里看似相安无事,平静如水,但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有时候比战场上的硝烟炮火更为猛烈。当周亚夫放下手里的马鞭走向这片不安之地时,他就觉得整个人被置身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按照周亚夫多年的理念,每一个人都应该有特定的生活原则,这个原则不可更改。但是,周亚夫按照自己所谓的原则来处理国家事情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他的耿直和勤奋并不能为他在同僚甚至皇帝心目中加分,反而让他们对自己越来越疏远,这是周亚夫搞不明白的。

当然,摆脱这种尴尬其实很容易,便是周亚夫隐退或者讲究一下说话的艺术,那么结果也许就不会发展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但这或许真的是一种宿命,周亚夫没有离开,他反而愈加执著地想要在这片他并不熟悉的领域中搏一搏。他开始干预越来越多的事情,他把他能干的、不能干的都揽到自己手中,他妄图用勤奋来为自己博得地位。但是他却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就是这样,才导致了他最后的悲剧。

周亚夫老了,作为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他终于举不起刀枪,上不了战马了,年龄的增长让他不得不退休在家里休息,他本该像所有退休的老干部一样安享晚年,颐养天年,但可惜,命运再次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的儿子瞒着他买了兵器,是为他买的,但是他却并不知道,那时的汉朝不允许私藏兵器,所以,周亚夫被问罪了。他是无辜的,但是这已经没有关系了,重要的是他曾经功高盖主,这样的人有谋反的资本和野心。当皇帝准备把他锒铛入狱之时,一切理由都不存在了,只有现实让周亚夫清醒过来,这一生,果然如那个算命的所言。

周亚夫不服气,他没有罪过,为何要拿他问罪,但是,由不得他了。周亚夫因为“谋反”被拘禁,但是这位倔强的老将不甘心忍受这样的侮辱,这是一个冤案,而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周亚夫开始绝食,不知道他在绝食的几天里有没有想过那位算命的人当初为他算下的结局,他是被饿死的。

或者周亚夫就是要以死明志,他并不是做一个姿态给别人看。周亚夫当时作何感想,后人已经是无从得知了,但是,结局却真的好像安排好的一样,在周亚夫绝食的第五天里,他吐血身亡,真的就这样为了维持自己的清白名誉,将自己饿死了。这就是周亚夫的一生,充满了奇迹,同样充溢着悲情。

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

《绛侯周勃世家》节选司马迁

按照司马迁对周亚夫的评论,可以看出一股浓重的宿命论,在太史公的眼中,很多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注定了,比如周亚夫,他身为周勃的儿子,就注定他躲不开继承爵位,成就伟业,但是也正因为周亚夫自身的性格缺陷,令他难以逃脱命运的掌控,令人悲叹。

这是司马迁的看法,在同样的一个时代里,他的想法不得不说受着纲常伦理规范的束缚。其实周亚夫一生光明磊落,他内心有着最为活泼的自然欲望,也有着最为刚直的做人原则。

所以,周亚夫的死,虽然凄凉,但却是一曲长恨歌,从山长水远走向了日薄西山,谁又能想到那样传奇的开篇,竟会蕴涵这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