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争锋
史双河接道:‘因为我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过妖魔鬼怪,难得有这个机会,岂有错过的道理。’
杜笑天苦笑。
史双河还有话说,道:‘如果你死后真的化为厉鬼,最好第一个就来找我。’
杜笑天只有苦笑。
史双河再说一声:‘请!’这是请杜笑天出手。
杜笑天应声拔刀出鞘!他的人仍站立在那块石头一样的桌子之前。
明月一样的壁灯正嵌在桌子之上,惨白的刀锋映着月光,闪着耀目的寒芒。
霎霎霎的几只吸血蛾立时飞投在刀身之上。
碧绿的蛾翅在刀身之上展开血红的蛾眼,彷佛全都在瞪着杜笑天。
杜笑天握刀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其它的吸血蛾相继扑下。
不过片刻,杜笑天手中那柄刀的刀身之上全都伏满了吸血蛾。
整个刀立时碧绿,碧绿之中却闪动着血红的光芒。
这完全不像是人间的兵刃!这简直就是一柄蛾刀!杜笑天不觉由心寒了出来。
他突然大喝一声,劲透右腕,迎空虚吹几刀!
喝声霹雳一样,就连杜笑天自己也给这一声吓了一跳。
地牢四下密封,这一声大喝,实在惊人!
喝声未落,四壁已然激荡起阵阵的回声,刀风同时呼啸激荡!
伏在刀身之上的吸血蛾完全惊飞,其它的吸血蛾亦被惊动,四下狂舞!
霎霎的扑翅之声响彻整个密室!
杜笑天连随收刀,刀锋上赫然鲜血点滴!
那四刀乱砍,已经有好几只吸血蛾浴血在刀锋之下,蛾血已经溅上了刀锋!血红的蛾血!
蛾血在月色下闪动着妖异的光芒,飘浮着妖异的恶臭!
刀锋上虽然已经一只蛾都没有,杜笑天手仍在颤抖。
剎那之间,情景又是何等恐怖,若换是胆子比较小的人,只怕已经被吓的昏倒。
杜笑天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史双河。他是怕史双河乘机偷袭,那无疑也是一个机会
史双河似乎不懂得利用机会,也许他成竹在胸,根本不将杜笑天放在眼内,也许他早已看出杜笑天已经在防备,他只是站在那里。
一直到杜笑天收住刀势,他才笑一笑,道:‘你的武功还是那样子。’
杜笑天没有作声。
史双河笑容一敛,猛一声暴喝,手一挥,提在手中的那个竹篮就向杜笑天迎头飞去!
杜笑天手急眼快,手中刀再次劈出!
刷一声,整个竹篮中分成了两片。
盛在竹篮之中的花叶漫天飞扬,纷纷向杜笑天迎头落下!一时间满室花香!
竹篮一飞出史双河的手,群蛾就齐飞,连静伏一旁的蛾也都飞了起来。
蛾群全都是追着那个竹篮飞去。花叶一飞扬,群蛾的去势更加急劲。
那种花对蛾群来说,显然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史双河似乎真的没有说谎,那种花似乎真的就是那些吸血蛾的食物。
花叶落在杜笑天身上,蛾群亦因而纷纷扑向杜笑天身上。
杜笑天没有再次出刀,只是身子往后面一缩。
因为史双河那只手一挥,掷出了竹篮,脚步已开始移动!
后面就是石头一样的那张桌子,杜笑天那个身子一缩不过半尺,后背已挨上桌沿。
他正要旁移,蛾群已追着漫天降下的花叶纷纷在他的身上。
杜笑天没有理会。
史双河已经踏前三步!
在杜笑天一刀将那个竹篮劈成两片,花叶漫天飞扬的时候,无疑又是他出击的一个好机会。
因为漫天飞扬的花叶已足够扰乱杜笑天的视觉,他却仍没有利用这个机会采取行动。
现在他甚至又再停下脚步。这个人的举止也实在奇怪。
是不是他又看出杜笑天在他大喝一声,将那个竹篮掷出之际,已经在准备应付他的突击
这片刻之间,最少有二三十只吸血蛾伏上了杜笑天的衣帽,甚至还有一只伏上了杜笑天的耳尖。
杜笑天居然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停留在史双河的面上。
虽然史双河已经收住脚步,他仍然小心着他。他已经发觉史双河的眼瞳之中杀机大露!
夜无疑已深,客栈外面是否仍然下着雨?外面的天色又是如何?
纵然外面的天色泼墨一样,又大雨倾盆,如果由得他选择,杜笑天也宁可留在外面,这最低限度,他可以远走高飞。
现在这地牢,即使他背插双翼,也飞不出去,要离开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杀死史双河!
只不知他是否有这种本领。
夜空蓝如水,没有一片儿云彩。一轮明月高悬在中央,月光却是雾一样。
如此月夜,又是何等美丽。只可惜夜空并不是真正的夜空,明月也并不是真正的明月。
人为的夜空,人为的明月,纵然再相似,也不如真正的,天然的美丽。
没有风,空气彷佛在凝结。那种妖异的恶臭非独令人心胸发闷,更几乎令人窒息。
杜笑天仍然支持得住,手中刀始终紧握。
他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睛死盯着史双河,丝毫也不松。
史双河同样盯紧杜笑天,眼瞳的杀机越来越强烈。
他双手已经开始移动,左一扫,右一拂双袖。每一个动作都是异常缓慢。
杜笑天握刀更紧。
史双河那么一扫一拂双袖,无疑就是表示他准备出手了。
他却没有立即出手,还等什么?
杜笑天正在奇怪,左耳突然针刺一样的一痛!他这才想起左耳尖之上停伏着一只吸血蛾
那只吸血蛾是不是已经吐出口中的吸管,刺破那里的皮肤,吮吸自己的血液。
他又生出了那种体内的血液被啜吸出去的感觉,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忙一抬手扫向左耳,那只吸血蛾拍的被他扫下。
铮一声轻响实时传来!史双河的手中已然多了一只剑,铮的那一声,正是剑出鞘之声!
剑长足三尺,是一支软剑,宽阔才不过两指的剑身匹练也似,在月光下闪闪生辉。
剑是从史双河的腰间抽出来,他的手一抖,抖得笔般直。
杜笑天都看在眼内,他的头几乎同时又一痛。
另外一只吸血蛾已爬上他的后颈,嘴裹吐出的吸管,刺入了他后颈的肌肉。
这一次杜笑天没有去理会。
史双河的兵器已经在手,他怎敢再分心!
兵器已经在手,史双河仍然不出手。
杜笑天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准备杀我?’
史双河以指弹剑,道:‘我决定了的事情绝不更改!’
杜笑天道:‘怎么你还不出手?’
史双河道:‘因为我在等你出手。’
杜笑天道:‘我也是在等你出手。’
杜笑天道:‘你我这样客气下去,这场架如何打得成?’
杜笑天道:‘所以我认为你最好就快出手!’
史双河道:‘恭敬不如从命!’他连随一声轻叱!
轻叱声未落,人剑已飞出,箭一样射向杜笑天!这一剑并不复杂,剑势却实在迅速!
剑上的力道显然也不小,剑锋始终笔般直,刺破了空气,嗤的迸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剑锋距离尚远,剑气已经迫人眉睫!
杜笑天到底也是一个识货之人,一听这破空声响,再看来势,就知道厉害!
他大叫一声:‘好剑!’一个身子突然矮了半截!
噗的整个人伏倒地上,肩肘、腕、腰、膝一齐用力伏地挺身,疾向史双河下盘滚去
刀亦随着他的滚动滚出了一身刀轮,削向史双河的双脚!这是地趟刀法的其中一式!
他本来就是精通地趟刀法!这一滚之间,他最少砍出了十六刀。
刀刀落空,没有一刀砍中史双河的双脚。
刀轮方滚到,史双河的背后就像是突然长出一双翅膀,整个身子平空疾向上飞了起来
他的背后当然不会突然长出了一双翅膀,只不过他的轻功实在不错,一吸气,平空就升高了尺把两尺高。
这已经足够。
杜笑天那一个刀轮,就因为突然多出了尺把两尺高的距离变了从史双河脚上滚过!
两个人身形上下这一交错,位置便互易!
史双河凌空落下,脚尖打沾地,反从左胁下刺出!
剑尖一刺出,他的身子已经转回去,简直就像是旋转中的碟子!
这个碟子却只是一转,又向着一点前去,一剑之后又一剑,再一剑!接连三剑都落空!
杜笑天并非与他一样,根本没有站起来!刀轮虽则滚空,刀势仍然继续。
他继续向前滚去,飞快的滚到地牢那扇门户之前。
那扇门本来亦漆蓝,一关上就和墙壁合成一片夜空,再也分辨不出那里是墙壁,那里是门户。
在那扇门关上之前,杜笑天却已经将那扇门的位置牢记在心中!
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现在他的确已是在那扇门户之前,他这才跳起身子。
这一跳他整个身子就伏向那扇门户之上,一声也不响,反肘猛撞去。
那扇门户纹风不动,他的手肘却在发痛!是石门!
杜笑天心头凉了半截。他仍不罢休,双手抵在那扇门户之上,左右上下推托!
完全没有反应,剩下来的半截也凉了。
史双河的语声也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你还想逃走?’
杜笑天应声回头,道:‘当然想,只可惜没有办法将这扇门打开。’
史双河笑道:‘如果你随便就能够将这扇门户打开,我十年苦学,岂非是一种浪费?’
杜笑天试探着问道:‘你十年苦学,究竟是苦学什么?’
史双河道:‘还要问我?’
杜笑天道:‘莫非就是机关设计?’
史双河道:‘正是。’
杜笑天不由叹息,他嘴唇微动,彷佛还有什么话要问,要说,史双河又道:‘你离开这里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杜笑天道:‘哦?’
史双河道:‘最低限度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试一下。’
杜笑天道:‘我知道是什么办法。’
史双河似乎不相信,问道:‘什么办法?’
杜笑天道:‘杀你!’
史双河放声大笑道:‘正是这个办法,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杜笑天道:‘本来就是。’
史双河道:‘这个办法好不好?’
杜笑天道:‘好极了,也只有这个办法,现在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
史双河点头。
杜笑天接道:‘只可惜这个办法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做得到。’
史双河道:‘你认为你自己可以不可以?’
杜笑天道:‘就算明知不可以,我也要试试。’
史双河道:‘欢迎!’
杜笑天道:‘幸好我还有一个补救的办法。’
史双河道:‘可以不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
杜笑天道:‘没有什么不可以。’
史双河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什么办法?’
杜笑天道:‘拚命!’
史双河大笑道:‘原来是这个办法,欢迎,欢迎之至!’
杜笑天道:‘这我就不客气了!’他再次举步,走向史双河。这一次是他采取主动。
他脚步起落更加缓慢,一张脸木无表情,手背的青筋却已根根毕露。
看来他真的准备拚命,事实现在他亦只有拚命这一个办法。
是不是这就可以杀死史双河,逃出生天,杜笑天完全没有把握。
史双河说欢迎,表现得也实在够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杜笑天这条命却还是拚定的了。
夜空始终没有变,月光也始终一样,它们根本没有变化。
花香已经淡薄,空气中却多了一股妖异的血腥,吸血蛾的血腥。
血腥从杜笑天身上散发出来,他滚身地上出刀之时,伏在他身上的吸血蛾最少有十多只给活活压死。
鲜红的蛾血染满了他的衣衫,他实在奇怪自己居然忍受得住没有呕吐出来。
即使他真的呕吐,现在也没有时间了。
史双河人剑已凌空飞来!
杜笑天嘶声大喝,连人带刀迎上去!他果然在拚命!
他没有施展擅长的地趟刀法,那张刀在他的手中也根本已没有刀法。
他挥刀乱砍,简直就像是劈柴一样。
刀光在月光下乱闪,刀风虎虎的在地牢中激荡!
周围的吸血蛾全都被他这一轮刀惊吓的满室乱飞。
他只希望能够将史双河当做木柴一样一刀劈开两片!
斩成几节当然也一样可以,他却是只有希望。
史双河根本就不是一根木头。
一轮乱刀虽然将他的剑劈开,将他的人迫退好几步,并未能将他的人砍倒!
他的步伐甚至也没有给砍乱。
杜笑天心都寒了,他这边刀势一慢,史双河那边便迫过来!
剑光一闪,剑锋继刀势的空隙闪入,直取杜笑天胸膛!
杜笑天心急眼快,手中刀急忙招架!铮的一声居然又给他挡住,第二剑却又立即刺来!
剑锋一被架开,便倒卷而回,一卷一弹,又刺向杜笑天的胸膛!剑势的变化,简直就像是毒蛇的蛇舌,迅速而刁钻!
杜笑天这一剑就挡不住了,幸好他的眼睛跟得住,他连忙闪避。
嗤一声,剑尖刺穿了他肩头的衣服,但总算给他闪避过去!第三剑又到。
杜笑天这一次只有退后。
史双河第四剑追踪刺去,一取回主动,他就把握着不放。
那柄软剑在他的手中刺出,一剑比一剑迅速,一剑比一剑刁钻!
第五剑开始,杜笑天根本就没有招架的余地,他只有步步后退。
史双河却是步步紧迫,一步也不肯放松!剑快,剑毒!
十二剑一过,杜笑天身上已经多了一个伤口,衣服上亦多了六个洞。
伤口并不深,在左臂,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惟一影响的只是斗志。
他本来准备拚命,现在这种拚命的心情已经开始崩溃。
对方武功的高强,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交手,他就已发觉双方的武功有一大段距离,再多接几剑,更发觉这种距离越来越大
十二剑之下,他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拚命,眼前也只是一条死路。
他清楚自己的武功,十分清楚,对于别人的武功,他下的判断向来亦是准确得很。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可就大大不好了。
一个人明知道拚命都没有用,又岂会竭尽全力?
方才他全力搏杀也招架不住刺来的软剑,再拚力,岂非就更加危险?
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最好当然就是拔脚开溜。周围却无路可走。
幸好这个地牢够宽阔,他的身法也还算敏捷!他东闪西避,居然,又再闪避开好几剑。
史双河一时间也没有杜笑天的办法。他突然收剑,一声冷笑道:‘你不是说跟我拚命?
杜笑天松一口气,道:‘拚不来就不拚了。’
史双河冷笑道:‘拚要死,不拚也要死!’
他的剑冷笑中又刺出,哧的响起了尖锐已极的破空声!这一剑当然更加狠劲!
杜笑天不等剑到,一个身子已疾往下伏倒。
他伏地滚身,却不是又施展那一套地趟刀法,也不是滚向史双河。
一滚他滚到那张石头一样的桌子后面,连随就从地上弹起来!
哧又是一剑,几乎同时飞过桌面,刺向他的胸膛。
杜笑天一刀架开,哧哧哧又来三剑。
杜笑天手中刀左挑右抹,挡开其中的两剑,半身同时一沉,第三剑亦躲开。
这一次他招架闪避得从容不迫。下半身有桌子掩护,他只需照顾上半身,当然容易应付得多!
他滚到那张桌子后面正是这个原因。借着那桌子的帮助,他应该可以支持一个时候。
史双河看在眼内,又一声冷笑,道:‘隔着桌子我一样可以杀你!’
杜笑天道:‘无论如何,没有方才那么容易。’
史双河道:‘是么?’语声一落,他又是一剑刺过去。
杜笑天一声:‘来得好!’用刀将那一剑接下。
史双河冷笑道:‘这一剑才算好!’
才字出口,他的人还在地上,好字出口,他的人已在天空!
惨白的明月、暗蓝的夜空之下,他的人就像是一只怒鹤,一片飞云,却更像是幽冥出来的恶鬼!
他半空中挥剑,电剑般击下!
杜笑天舞刀护身,绕着桌子一转,转到桌子的另一面。
史双河半空中一连三剑,全都落空。
三剑出手,他的人已落下。两人之间仍然隔着那张桌子。
杜笑天那边立时笑道:‘这张桌子原来还有这般妙用。’
史双河冷笑,人剑又飞入半空。
杜笑天蓄势以待!哧一声,史双河果然又一剑凌空电疾击下!
杜笑天偏身闪开,脚步已准备移动,手中亦已准备招架。这一次却只是一剑。
史双河一剑刺出,就势凌空一个风车大翻身,竟是向桌面落下。
他若是站在桌面之上,形势便扭转。
杜笑天当然不会让他那么顺利落下,大喝一声,挺身挥刀砍去。一口气他连砍三七二十一刀。
史双河一一消解。
他人在半空,一柄剑施展开来竟然一样灵活。
接到第二十二刀,他的一只脚已然踩在桌面之上。
他就用一只脚支持着身子,身形如飞,桌面之上跳跃腾挪,再加上灵蛇一样的一只剑,杜笑天的攻势虽然凶狠,对他完全都没有作用。
杜笑天刀势一缓,他的另外一只脚就落下。
一稳定身形,他的剑势更加灵活,再挡杜笑天的两刀,猛地一声暴喝,剑就从空门之中刺入!
杜笑天眼快,反手一刀就将来剑接下。
刀剑铮的交击,没有弹开,史双河那柄软剑的剑锋剎那突然一卷,蛇也似缠住了杜笑天的刀。
杜笑天大吃一惊,他连忙抽刀。
史双河的左掌几乎同时一翻,拍向杜笑天。
相距虽然接近,并不是探手可及,史双河这一掌根本就拍不到杜笑天身上。
掌风尽管激烈,一样不足伤人。
杜笑天一瞥之下,却变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