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方头大耳,嘴巴阔长,一脸的麻子,倒也很随和,问了他的名字,并开玩笑道:“真奇怪呀,来我这儿的几个毛头小子,怎么个个都叫什么生的?徐福生、金廷荪、马祥生、顾掌生,又来个杜月笙,都来生财的吧!”
黄金荣的随和,使杜月笙如沐春风。这场谈话很快结束,黄金荣安排他去找马祥生。有人来带他,在厨房里他见到了叫马祥生的人,他是专门负责厨房事务的。从此,杜月笙便算是成了黄公馆的人。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杜月笙抽空跑回东昌渡去见张啸林,告诉了他自己走运成为黄公馆的人,张啸林嫉妒不已。张啸林曾有几次走过弄堂门口,对黄公馆却总是远远探望两眼,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杜月笙这小子竟住进去了!真让人眼红!杜月笙一见张啸林这样,忙安慰他说过段日子一定带他也进去!张啸林这才高兴起来。
不过,杜月笙初入黄门,仅被当作一般的跟随。那时,黄金荣每天早晨都要到聚宝楼茶馆坐上两个小时,名为喝早茶,实际上是包揽官司,敲诈勒索。有人被法捕房拘押了,两派流氓势力因争夺买卖而火并了,有人被绑票了,要找黄金荣解决,就得到那里去。每逢这种场合,杜月笙总是拿着大衣、皮包,随侍在侧,还不时出谋划策。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狗腿子!然而毕竟是入了黄公馆,就有了靠山。
张啸林见杜月笙有了投靠,急功近利之心尤为暴露,在码头上投机豪取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这下就惹恼了另外一帮人。这帮人也不是好惹的,很快就让张啸林吃了苦头!
(第三节)身陷囹圄
张啸林得知杜月笙进了黄公馆,内心羡慕不已。自知投靠无门,觉得还是先靠自己的一双手打出一片天地来再说,他仗着膂力过人、武艺高强制伏了不少地头蛇,“张大帅”这三个字,在十六铺一带越发响亮了起来。
不久,上海新开河码头建成,新码头宽敞方便,许多外省船商纷纷在此停靠卸货。由于是新建的码头,各种基础设施设备自然要好一些,所以新开河码头一开业,真正做到了“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时间,码头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常。与此同时,各地头霸纷纷把眼光投在这块处女地上,摩拳擦掌,欲以武力占为己有。张啸林便是其中之一。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过,在这里最可怕的还不是贼,是官。那时的上海虽是官匪一家,但也有官匪相斗的时候,一旦分赃不均,立即就会翻脸。新开河码头建成后,稽查部门的一些官吏为了中饱私囊,亲自出动跑码头,以官方保护的名义征收极高的稽查税,比帮会流氓更加贪得无厌,实际上演的也是帮匪抢码头的戏。
这一垄断措施触怒了真正的帮匪,各个帮派都不干了,当即搁置分歧,组成统一战线,公推张啸林领着大家干。
张啸林唆使商船到别处停船卸货,按以往惯例收取保护费,当然收的保护费要比稽征吏们收的要少。这一招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各商船纷纷掉头,新开河码头热闹了两天之后又成了死港。
张啸林两头获利,一时间白花花的银子尽入囊中。他的这种号召力也使他在各霸主心目中威信陡增,影响力也大涨。这班稽征吏们从侧面打听到,原来是张啸林在船商中暗中捣鬼,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恨死了这个带头大哥,扬言要找他算账,结果他的性命,杀一儆百,夺回码头。
这日午前,张啸林正在南汇码头联系事务,撞上了十几个稽征人员,仿佛鬼使神差,心里竟陡然一惊,他拉拉帽檐欲避开,没想到其中有人认识张啸林,登时一呼百应,一群人把他围起来一通暴打,尽管张啸林有过人膂力,无奈猝不及防,很快被打翻在地,之后,又拖进稽查局捆绑起来。
张啸林被捆住手脚拖进稽查局,稽征吏用铁棍、皮鞭将他猛一通抽打,然后把张啸林装进一只大麻袋,想等天黑下来将他抛江“种荷花”。“种荷花”是帮会中用语,意即将活人投于江中。这是当时上海滩青、洪两帮最常见的置人于死地的方法之一。而此时的张啸林已经昏迷过去。
张啸林命在旦夕!
当天下午,杜月笙听说了此事,马上准备去营救。此时的杜月笙,因为处事很乖巧,颇得黄金荣欢心和赏识,对他有意加以栽培,因而在黄公馆也就一步步登堂入室了。后来,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终于发现掌握黄宅大权的不是黄金荣,而是他的老婆林桂生。杜月笙明白,只有抱住师母的粗腿,讨得她的欢心,才能有重用迁升的希望。从此以后,他便在师母身上狠用工夫,从每一个生活细节做起,去讨她的欢心。日复一日,皇天不负苦心人,半年下来,杜月笙终于博得师母的欢心。林桂生开始外派他差使,叫他去黄金荣开的“共舞台”收盘子钱——戏馆里的前座和花楼包厢座位前,除香茗外还摆上果品,供观众享用,任你吃不吃都得付钱,这是一笔好收入,行话叫盘子钱。接着,林桂生又让杜月笙参与抢劫烟土,并负责和其他势力串联,给黄金荣与林桂生带来了巨额收入。杜月笙本人也颇有积蓄,并收拢了一部分势力。
这时的杜月笙,马上在十六铺自己的老窝里挑选了数十个流氓,叫袁珊宝去招呼弟兄们到南汇码头集合。大家商议后决定,白天去救人,稽查局有枪难以下手,不如等到傍晚,趁稽征吏们下了班,冲进去,打它个措手不及。杜月笙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只负责指挥,具体行动由袁珊宝带队。
于是到了晚上,这帮人就分散成三三两两的,闲逛到稽查局附近。杜月笙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透过虚掩着的门,他看见屋内一共只剩6个稽查吏,其中2个正在往张啸林腿上绑石块,显然这帮人打算把他沉到黄浦江里去。
杜月笙吹了一声口哨,20多人鱼贯冲了进去,只两三分钟就解决了战斗。等稽征吏们反应过来喊捉人时,早已不见踪影。
杜月笙把张啸林送回家,看看天色已晚,安慰了几句,嘱咐一个手下好生照顾他,便匆匆回黄公馆了。
张啸林死里逃生回到家,不过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搽些药休养了几天就复原了。休养的这几日,打听到将他往死里整的稽征吏头目名叫“金狮狗”,他发誓要报仇雪恨。
(第四节)快意恩仇
当时的上海码头上,还有一批号称“三十六股党”的流氓,头目是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专在小东门一带以卖拳头为生,哪个有事,交上一笔钱,他们便替哪个出气。在这“三十六股党”中有一个着名人物,绰号叫“吊眼阿定”,与杜月笙关系不错。张啸林便找上“吊眼阿定”,讲了自己的遭遇,想要他为自己报仇。这“吊眼阿定”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在小东门一带以卖拳头而闻名,听说张啸林是杜月笙的朋友,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再加上听说寻仇对象是“金狮狗”更是来劲,因为他与“金狮狗”早有过节,如今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张啸林怕把事情弄糟再落入险境,忙对“吊眼阿定”说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中将他放倒,而是要在暗地里下手,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事关人命,“金狮狗”毕竟是官家中人。
于是,一天上午,侦查好“金狮狗”的行踪后,“吊眼阿定”带着十几个人埋伏在一条商船里,“金狮狗”照例出来巡查商船。他见一条商船停在距离码头较远的地方,要逃税的样子,心中暗喜,快速奔过去。刚到船边,还未发话,突然从船里窜出几个人,或持短棍,或握利刃,一拥上前,把“金狮狗”掀倒在地,一顿痛打。
“金狮狗”被打得嗷嗷直叫:“你们知道我是谁,我稽查巡警‘金狮狗’在此,谁敢对我动手?再不住手,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就怕你没这个机会了。”话犹未毕,船内又冲出一个人来,几步跃至“金狮狗”面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哪个!”
“金狮狗”一看,来人是张啸林,不觉大吃一惊,立刻跪地求饶:“张大哥别来无恙?上次我是公务在身,迫于无奈才得罪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只要您放过我,今后我帮您占码头,事事听您吩咐。”
张啸林抬腿冲着“金狮狗”的腹部就是一脚。“金狮狗”被踢得滚到船边,张啸林不慌不忙,扬扬自得地说:“我不要码头,连黄浦江都给你!”
“金狮狗”举目向左一看,只见银涛滚滚,波浪滔滔,黄浦江奔腾而去,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他赶紧捂着肚子爬到张啸林脚下,不停地给张啸林磕头求饶。
张啸林冷笑一声,冲“吊眼阿定”使个眼色,一群人一阵拳打脚踢,打到“金狮狗”动弹不得的时候,然后架起来,喊着号子,一道用力,将“金狮狗”向江中抛去。
就在这时,正好江面漂来一艘大粪船,只听“扑通”一声,“金狮狗”不偏不倚落入大粪船中,虽然饱尝了大粪的滋味,但终究保住了小命。
张啸林等人在岸上一阵大笑。张啸林笑过之后,又觉得遗憾,“金狮狗”没死,就会伺机报复,即便是码头上这碗饭,怕是也不好继续吃下去了。他咬牙切齿:“妈的,没想到这小子的命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