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黄金荣呢,这样做既可以讨得法国殖民者的欢心,自己也可以大获其利,焉有拒绝的道理?黄金荣当即和金廷荪商量怎么办,金廷荪说:“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来开一间烟土行呢?”黄金荣一听,大喜过望,决定公司自己做,黄金荣在幕后操纵,日常事务由金廷荪出面打理。不过,金廷荪提出资金有限,应再拉一个股东入伙,黄金荣同意,因为再来一个合伙人,意味着自己少担点风险,黄金荣的媳妇林桂生推荐了金刚钻阿金。
金刚钻阿金为何许人也?金刚钻阿金是十六铺一带大名鼎鼎的富孀,老公生前在城内三牌楼开设万昌珠宝店,家财万贯,死后阿金继承了这份事业,万昌珠宝店在上海珠宝商中其规模和资金,可说是首屈一指,她很有经商天赋,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
阿金和乌木开泰的太太、上海滩女流氓老大施锦绣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为这层关系,和黄金荣老婆林桂生也成了结拜姐妹,好得如一个人似的。林桂生对阿金的财产和性格了如指掌。所以,她向丈夫提出拉这女人入股。
于是,林桂生同阿金一说,阿金一下就看到这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开开心心就入了股。
黄金荣的鸦片公司终于开张,一个闻名全上海的毒窟——三鑫公司出笼了,垄断了法租界内的烟土零售批发,和烟土行的保险。
公司取名“三鑫”,“鑫”的三个“金”,分别代表了黄金荣、阿金和金廷荪。当下,三鑫公司的三个股东,还议定了分工:黄金荣是总管,金廷荪管理进出业务,金刚钻阿金管理财务,但贩毒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派了她的女婿、也是乌木开泰的堂弟范回春做她的代表。
三鑫公司设在法租界的维祥里,黄金荣做主包下了整条弄堂。弄堂口装上大铁门,由安南巡捕日夜把守。从弄堂口到弄堂底,设三道铁栅栏,每过一道,都有便衣巡捕盘问。里面一共五幢大房子,几乎全都用上了,第一幢作为写字楼兼员工宿舍,其余四幢全作存放鸦片的仓库。
三鑫公司的鸦片生意异常兴隆,三大股东是财源滚滚,好不得意。
三鑫公司主营业务是包销鸦片,因为受到法捕房和流氓地痞的双重保护,鸦片失窃情况大大减少。大烟土商都愿意把货交给三鑫,而且三鑫公司成立之后,原先贩卖鸦片由偷偷摸摸转成了公开买卖,公司生意之兴隆不问可知。
公司另外还有一大收入来源,就是经办鸦片保险业务,保费很高,是货款的10%。这个保险都是要买的,如果不买,一旦丢了就白丢了,因为麻烦是可以制造的,因此,这项业务开展得很好,公司财源滚滚。
不久,公司又有了一大收入来源,金廷荪出好计,就是巧立一个收费名目,向“燕子窠”(鸦片烟馆)收取烟枪执照费,烟馆因此换来合法身份。
当时,上海的鸦片烟馆遍地林立,在法租界地区的每条里弄,鸦片烟馆随处可见,多如牛毛,每家烟馆都有几支到几十支甚至上百支烟枪,三鑫公司代巡捕房收取烟枪执照费,每支烟枪按月收取执照费几毛钱,后来涨至几块钱。当时仅法租界内就有烟馆一两万家,三鑫公司每月此项收入就有几十万元,这笔收入的分成着实可观。
当然会有烟馆少报烟枪数,为了对付这些滑头烟馆商,黄金荣特意派马祥生抽调黄公馆一批打手四处巡查,检点各烟馆的烟枪执照,实点烟枪数目,发现少报隐瞒,轻则罚款销照,重则打人砸馆,像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这样,再滑头的烟馆商也不敢占那虚报数目的便宜了。
可惜花无百日红,三鑫公司红火了不到三年时间,生意渐渐淡了下来。
原因是法租界烟土行业合法化后带来一片畸形繁荣,极大地刺激了英租界。英租界里有人也大搞烟土经济,结果,大部分烟土源进了英租界,那里的潮州帮大烟土行发展势头迅猛,而靠山就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沈杏山。
英租界面积比法租界大得多,市场自然也要大得多,各大烟土商纷纷把重心转向英租界。而军阀强行介入,三鑫公司的货源都成了问题。因为鸦片进入租界,从吴淞口到高昌庙、龙华,全部是淞沪护军使的地盘。当时的淞沪护军使卢永祥非常眼红贩毒这个暴利行业,就成立水警营、缉私营查禁鸦片,其实就是罚款或者没收中饱私囊。这一下把三鑫公司的货源堵死了。
而英租界的烟土总护法沈杏山探长人脉广,肯花钱,他的货畅通无阻,结果,就连法租界的烟馆都纷纷前往英租界的烟土商那里进货。
沈杏山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同时也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烟土源纷纷涌入英租界。沈杏山和身边的另外7个兄弟一起,人称“八股党”,沈杏山是他们的老大,他们从抢烟土、硬吃开始,渐渐地由抢烟土改为护烟土——与烟土商达成协议,收取巨额保护费,此后又搞定了水警营、缉私营,彻底控制了这两个缉私机构。如此一来,官盗合一,“八股党”化暗为明,公然以缉私部门的枪杆子为保护,也就开辟出了一条“鸦片之路”——远洋货轮到达吴淞口外的公海后,沈杏山他们利用缉私营,驶往公海接货,然后再驶回高昌庙附近的江边码头。有胆敢黑吃硬抢者,他们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从而控制了上海的大部分烟土生意。这样一来,沈杏山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烟土商们的利益,大家无不对他交口称赞。
生死存亡之际,黄金荣曾找过沈杏山,希望能分享他的关系,以便进入有饭大家吃的大同世界,沈杏山却并没把法租界的黄金荣放在眼里,主要是法租界占地面积小、人少,力量有限,就一口回绝了。黄金荣很生气,又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找来了杜月笙,让他赶紧想办法。
杜月笙也没什么好招,肯定不能再去求沈杏山,正面火并也不行,道义上说不过去,而且眼下“八股党”财势浩大,不一定能拼过人家。想来想去,唯有智取:搜罗亡命之徒,组织一支精干队伍,躲在暗处,干脆偷丫的,抢丫的!不仅可缓解货源的紧缺,也可削弱沈杏山的威信。黄金荣觉得这办法不错,给予了支持。
不久,杜月笙便拉起了8个人的精干队伍,为了与沈杏山的“八股党”区别,称之为“小八股党”,而沈杏山的“八股党”就变成了“大八股党”。杜月笙出道几年,虽然有了一大帮铁杆弟兄,但真正能成为左膀右臂的没有几人,这一次总算有了自己的铁杆弟兄,很是得意。
杜月笙严格地训练自己和他的“小八股党”,每次出动都有严格的行动方案,使得杜月笙的工作开展起来容易了许多,基本每次都能抢到一些烟土回来,痛击了“大八股党”对烟土的垄断。
沈杏山知道这些事儿是黄金荣手下的人干的,便加强了防备,“大八股党”接货时武装押运,将接货的小舢板排成队,由便衣军警荷枪实弹,沿途保护,小舢板装货之后,沿途岸边,更是便衣军警林立。
“大八股党”防范太严,杜月笙他们无论怎样努力,收效甚微,抢到的烟土怎么也多不起来,杯水车薪,烟源短缺的局面没多大改变。黄金荣整天唉声叹气,杜月笙也是整天愁眉苦脸。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这时,金刚钻阿金见三鑫公司在恶狼口内夺食,怕终究难免被恶狼吞噬。俗话说:走路原有尽头,发财岂无止境?便提出要撤出股份,退出三鑫公司。见丈母娘要走,范回春也见好就收,要和她一起离职同去,这釜底抽薪的举动无疑给三鑫公司一个致命打击。
黄金荣夫妇百般劝阻无效,黄金荣那张麻脸气得变了形:“妈的臭婊子阿金,我黄金荣饶不了你!”两人如此忘恩负义,黄金荣觉得杀了他们也不解恨。可是,阿金后来还是怡然自得地过完了她锦衣玉食的一生。这是因为她有个好女婿:范回春知道黄金荣不会放过他们,离开三鑫后不久,得悉上海县知事将要卸任的消息,急忙托人使银子钻门路向上运动,最终花了3万两银子的代价,买到了一任上海县太爷之位,虽然只干了七天,毕竟也成了地道的官场上人,令黄金荣不敢乱来,只好作罢。
现如今,三鑫公司即将倒闭,黄金荣怎能不心急如焚,这些天心事重重,动不动就发火。常常一人在大烟榻上一泡就是半天,想来想去,想到了杜月笙,找来商量。杜月笙同样很烦躁,整天茶饭不思,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挽三鑫公司而不倒。
正好张啸林来了,给杜月笙带来了好消息。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近来生意怎样?”张啸林随口问道,这生意自然指的是鸦片生意。黄金荣出于不信任,张啸林被其打入冷宫,烟土的事丝毫不让他插手,就连抢烟土班子也进不了。同时,黄金荣出于信任,把最赚钱的行当移交给了杜月笙。
以张啸林和杜月笙的交情,杜月笙说话完全不需要兜圈子,便与他说了自己的烦恼。
“我就知道光凭师父法租界的那点势力是不够的。”张啸林大大咧咧地说道。
“何以见得?”杜月笙有些吃惊地问。
“依我看,当务之急是打通军方和华界官府的关系,否则烟土进不了法租界。”
“可如何打通呢?”
“不必烦恼,咱军界有人!浙江军阀!”张啸林口出狂言。
“真的吗?”杜月笙惊喜地问道。
“我骗你干吗?”张啸林说道,于是,简要地说了一下他与浙江军阀的关系。
当时的上海,名义上归江苏管辖,实际上却是浙江军阀的势力范围。卢永祥由淞沪护军使升任浙江督军,卢系大将何丰林继任护军使,何丰林把司令部从高昌庙搬到了龙华镇,和淞沪警察厅、水警营、缉私营挨得很近,张啸林了解到,夏超官拜浙江警察厅长兼杭州警察局长,警察厅有个主任秘书刘春圃,以及缉私营统领(营长)俞叶封都是出自浙江武备学堂,和自己是校友;而此时的浙江省省长张载阳,出任浙江省军区第二师师长,驻军杭州,和浙江省警备司令部总参议周凤岐,是张啸林在浙江武备学堂的铁党。
见杜月笙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张啸林便得意地说道:“如果需要,就是卢永祥那里,也是好说话的。”
杜月笙有些目瞪口呆,他带着陌生的眼光看着这位在黄门一直不得势的师兄。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猛地抓住张啸林肩膀:“果真?”
“果真!”
“啸林哥这个背景足以让黄老板刮目相看。”杜月笙笑着说,“三鑫公司烟土入港必经之路自吴淞口到龙华而入租界这条路,都是淞沪护军使衙门的天下,水警营、缉私营、警察厅也都虎视眈眈,这段路打通了,三鑫公司才能获得大的发展。”
的确如此,此时的上海正是淞沪护军使衙门的天下,而淞沪护军使衙门的前后两任长官卢永祥和何丰林,张啸林都能攀上关系。
卢永祥,字子嘉,1867年(清同治六年)生于山东省济阳县。幼时家贫,读过三年私塾,1890年投军。当时军队中识字的人很少,卢永祥却还认得几个字,再加上他聪颖、机警过人,所以入伍不几年便被保送到北洋武备学堂去深造。这个学堂是1885年李鸿章在天津创办的,聘用德国军官教授,学习西洋军事知识,一年毕业后,发回各部任用。卢永祥毕业后被袁世凯聘为新军军官,在天津小站练兵时,与段祺瑞、王士珍等成为密友,后来一同成了皖系军阀的骨干。其间任淮军队官,后任武卫右军管带。此后,在北洋陆军中,卢永祥历任常备军左镇步队第四营管带、第三标统带,陆军第二协和第十一协步队统领官。
辛亥革命爆发前夕,卢永祥任清军第三镇第五协协统,驻防奉天(今沈阳)。辛亥革命爆发后,驻守河北滦州的新军举兵响应,宣布滦州独立,并成立了“北方革命政府”,通电檄告全国,北京为之震动。卢永祥随第三镇统制曹锟入关,率兵镇压了滦州起义,扑灭了这次革命。次年,因卢永祥镇压滦州起义有功,被擢升为山西省军务会办。因“功”加记总兵、提督衔,赏“巴图鲁”名号。民国元年(1912年),协改称旅,为第五混成旅旅长。是年秋,袁世凯任其为陆军第二十四师师长,授中将。1913年5月转任第十师师长。
袁世凯窃取总统职位后,卢永祥晋封为子爵。袁世凯蓄意扑灭南方革命势力,1913年3月,他派人在上海暗杀了国民党重要领导人宋教仁,4月,又非法签订善后大借款,准备发动内战,消灭南方革命力量。是年12月5日,上海发生肇和舰起义,史称“二次革命”(辛亥革命推翻清朝为“一次革命”)。卢永祥受命率部南下,驻军吴淞,兼任淞沪护军副使。这时袁世凯反革命力量强大,所以在袁军的进攻下,不到两个月“二次革命”便告失败。在这次扑灭革命势力的战争中,卢永祥所率领的第二十镇新军再次为袁世凯立下了汗马功劳。
1916年袁世凯死后,卢永祥投靠段祺瑞归入皖系,成为皖系军阀干将之一。1917年1月,他升任淞沪护军使。10月晋升为陆军上将。张勋复辟失败后,段祺瑞重掌北京政府权柄,为扩大皖系势力,任命卢永祥以淞沪护军使兼江苏省军务会办。段祺瑞决定征湘、平粤、讨滇同时并举,拟派卢永祥为湘粤方面军总司令,因遭直系势力反对,不得不将卢永祥留在上海,以随时应付长江下游的意外事变。1919年6月5日,令所部弹压上海人民支援五四爱国运动。1919年8月杨善德病逝,卢兼署浙江督军。1920年7月2日,任浙江督军。
1920年直皖战争后,皖系势力大大削弱,卢永祥部成了皖系的主要支柱。为了对抗直系军阀,保持浙江地盘,卢永祥于1921年6月4日发表通电,主张“各省自定省宪,实现地方自治”,在浙江成立“省宪起草委员会”。1922年6月,卢永祥又宣告浙江自行废督,自己改任浙江善后督办。卢永祥的通电,得到了南方各地方军阀的支持和响应。
这时的上海,正是卢永祥的一块地盘。那年月体制不顺,上海虽属江苏省,却由浙江督军管理。卢永祥坐镇杭州这块富庶之地,又安享上海这块大肥肉。
而卢永祥从淞沪护军使离任后,把这一职位给了他的亲信何丰林,上海这块大肥肉自然还是卢永祥的,有什么好处何丰林不会也不敢忘了他的。
何丰林,字茂如。山东平阴县城南门人。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考入天津武备学堂。毕业后曾任北洋常备军左翼步兵第九营营长,后任陆军第四师第七、第八旅旅长,淞江防守司令,宁台镇守使。袁世凯称帝后,封三等男爵。袁死后归入皖系,任浙江嘉湖镇守使。1919年,淞沪护军使卢永祥升任浙江督军,何氏以副职转正,并兼任陆军第六混成旅旅长,从此成为上海滩上的“一把手”。
这时,张啸林就问杜月笙:“你的意思是打通淞沪护军使的关节?”
“是的!”
杜月笙赶紧拉着张啸林就去找黄金荣。杜月笙说了张啸林与上海军界有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关系,如果没有关系,弄烟土比登天还难,如若打通关节,则会财源滚滚,因此请黄金荣重用张啸林。杜月笙把其间的利害关系那么一说,黄金荣不禁大喜过望,当场拍板,决定让杜月笙、张啸林入股三鑫公司,杜月笙出任总经理,掌管公司全局;金廷荪为副总经理,管理公司内部业务,开支预算,精打细算;张啸林任副总经理,主要负责外务,负责与军政方面打交道。
这样一来,杜月笙和张啸林一个总经理一个副总经理,可谓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第四节)豪情加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