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肚子填饱了,闲杂人等也没了,现在你可以坦白交代了吧?”
一吃饱,郁书便拉起还在吃最后一口粥的朱祐樘,丢下一句解决点私事便往客院跑,顺便交代转意泡壶茶、准备些瓜果点心,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架势。
当然,既然主子没开口赶人,看戏二人组也就理所当然地紧紧跟着主子。
“坦白可以从宽么?”
“要得看是什么事了?倘若你有你必须这么做的正当理由,那自然是不好太过计较了。”
“坦白之前容我先问句话吧?”
“看在你要我为讲故事的份上,准了。”
“……你其实从头至尾都不曾怀疑过我和陈夫人的关系吧?”
“也不尽然,刚开始时的确怀疑过,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为什么?你怎么就肯定我没骗你?”
“我还真不能肯定,又不是没骗过。”
“……”所以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只是用来哄人的。
“不过嘛,陈夫人不算多美吧?”
“是不算美。”就算美,此刻也绝不能说美。
“所以喽,就算是街头恶霸强抢民女也要挑美的吧,没道理相貌堂堂的你硬要挑一个不算美还嫁过人的吧?”郁书笑得恶意。
“……”街头恶霸?原来他就只配和街头恶霸相提并论。
“可见定是那陈夫人的母亲为了某种目的骗了她,比如金钱、权势,嗯?”
“书儿。”朱祐樘摸摸鼻子讨饶。
“哼!”郁书娇俏地皱了皱鼻子。
“既然书儿早已猜到了一切,又为何如此生气?”
“当然生气!那陈夫人一跪我就明白你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否则一个普通的商人就算是奸商,那也是自家帮助过的人,她又何必怕成这样!”
“……”这倒好,他又成了奸商了,唉!书儿骂起人来还真不可小觑。
“可笑!真是可笑!口口声声说爱我、非我不娶的人,原来从头到尾都是用假身份来面对我,怎么?我就只配认识假的么?原来我的爱情都是一场虚假么?”
“不!当然不是!”朱祐樘急忙解释。
“我自然知道不是,不然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给我讲故事吗?”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倘若今天不是她发现有异,他打算瞒她到何时?该不会她都嫁了都还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人吧?
“……”朱祐樘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他绝不瞒着她任何事!
“你既然气的是我的隐瞒,在湖边时又为何表现出相信陈夫人所说的样子?”
“当时我转身就离开,你害怕吗?”
“怕!”冷汗都惊了一身。
“这就是了,我就是要让你怕。”
朱祐樘发现自己变笨了。
“你若不怕,今日也未必会跟我说实话。”
“……”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了解他。
“更何况,这也算是帮你一把。”
“……你是故意做给陈夫人看的?”
郁书点点头。
朱祐樘本就是个聪明人,若非关己则乱,他早该在当时就看出些端倪。如今心定了,也就明白了。
郁书知道她一闹、一跑,他必会什么也不顾地追上去,而留在原地的陈夫人也就会明白心里有人的他是不会非要娶她的。如果她够聪明,她也一定会明白一切的问题都在她母亲的身上。
他一直都知道郁书很聪明,却从不知她如此聪明。那么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能想得如此周全。
“我真好奇,什么样的父母会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温柔而不失独立、自信又不显自傲、聪明却不会强势,虽然生起气来也会有女人的娇蛮,但绝不会蛮横无理,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她绝对是老天爷为他量身打造,不仅是最适合他的妻子,更是最适合的太子妃。
“这个嘛,有什么好好奇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普通人嘛。”郁书心虚的喝了口茶,这么说来她也有错,她也没告诉他她真正的来历。
不过如果告诉他他会信吗?会不会把她当疯子?可是她既然要求他坦诚以待,那么她也该礼尚往来吧?或许她该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他。
听到郁书闪烁的回答,朱祐樘立即就明白她也有事瞒着她,不过看着她脸上闪过的为难与迟疑,他决定暂时放过她,反正来日方长,他终究会知道的。
“我的问题已得到解答,书儿是否准备好听故事了?”
“万事具备了。”郁书扫了眼满桌的零嘴。
“其实故事很简单,这在很多大家族里都很常见,无非就是争权夺利,而我亲娘就是这种战争下的牺牲品。我爹一生有过很多女人,即使是现在他的身边也不时会有新面孔出现,可他这一生最宠的却是一个大了他十多岁的丫鬟,甚至为了这个丫鬟废了他刚娶过门一个月的正室。即使她再如何嚣张跋扈,我爹都能容忍。”
这丫鬟曾生过一子,也许是造孽太多,孩子生下后她便被断定不能再生育,而不久孩子也夭折了。她怕其他女人生下孩子会影响她的地位,便千方百计除去所有有身孕的女人。
当年他亲娘若非有陈夫人的姑母帮助,他是不可能顺利出生的。只可惜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那个女人的毒手,而他也在险象环生中求生存。
这些年若非有祖母和被那女人害过的人的帮助,他恐怕早已在另一个世界和母亲团聚了。
“陈夫人的姑母?”郁书提出疑问,“既是得她姑母帮助,那又为何要向她报恩?是她姑母怎么了吗?”
“事情暴露后,她就被那女人给暗害了。”他语气沉重,“事实上,就连陈夫人的父亲也是为此遇害的。”
“呵!”郁书倒抽了一口冷气。
“本来那女人是要杀他们全家的,其他帮过我母亲的人早被她灭了门,当时身怀六甲的赵夫人是唯一的幸存者,赵夫人就是陈夫人的母亲。”
“……”好残忍的女人。
“我从小成长的地方让我看到了女人的战争是何其残酷,所以我自懂事以来就立誓此生只娶一个自己所爱的人,然后守着、疼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朱祐樘深情款款地看着郁书,只可惜她只顾想着问题没看见。
她怎么越听越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到底是哪里呢?
得不到郁书的响应,朱祐樘只好悻悻地继续往下说:“一直以来我和我祖母都有暗中派人找寻赵夫人,直到不久前终于有了消息,我便借着出来历练的名义赶过来了。为了避开那女人的耳目,我自离家以来一直以‘君子堂’的身份行走,即使如此,一路上还是遇到不少的阻击。那次索居受伤就是拜她所赐。本来离家时我也是带了些护卫的,但为了引开那个女人的注意力我让那些护卫分成了三组往另外三个方向去了,可还是被她盯上了。”
“这么说来,倒真不能怪你了。”郁书嘴上应着,脑袋里还在想着到底在哪里听过。
“我就知道书儿是个明白之人。”
“少灌迷魂汤。”郁书啐道,“那陈夫人是怎么回事?照理说,赵夫人因你娘而死了夫婿,她即使不恨你也多少该有些怪你吧?怎么反倒如此积极想把女儿嫁给你?该不会是你言行上让人误会而不自知吧?”
“绝无可能。当初我找上赵夫人时便表明了身份,也表示愿尽力弥补。谁知赵夫人只提出一个要求。”
“要你娶她女儿?”郁书若有所思。
“……对。”
“你拒绝了?”
“我既无意,自然是要果断回绝。当时我便直言我不可能娶她女儿,要她好好想想需要些什么别的补偿,若是想到了,让离群过来告知我一声便可。”说完顿了顿,“离群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另一个护卫,我让他暂时留在那儿保护赵夫人一家。”
“女儿明明已经嫁人,她却非要女儿改嫁于你,不顾以前的恩怨、不顾女儿的清誉,你—”郁书抬眼看向朱祐樘,“到底是谁?”
还未等朱祐樘有所回应,她又喃喃自语:“大明朝,成化年间,大了十多岁的丫鬟……”倏地她瞪大双眼小心翼翼问道:“你不会是姓朱吧?”
朱祐樘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郁书连这都能猜到。
他深深看着郁书,叹道:“你果然聪明。”
朱?国姓?本只是静静听故事的转意惊讶地看向索居,索居咧嘴一笑。
“难怪、难怪!”难怪她会觉得熟悉,她怔怔地看着朱祐樘,原来他就是历史上唯一只有一个老婆的皇帝啊,好像叫朱祐樘吧。
想当初她第一次听说有个皇帝一生只有一个老婆的时候,她还特地去查了查他的生平、资料。当时她得出的结论是那个皇后一定够好,当然那个皇帝也够短命。若是他能多活几年,未必就能甘心只守着张皇后一个吧?
等等!短命?!
“你今年贵庚?”郁书猛然拉住朱祐樘的手一脸激动。
“十七。怎么了?”
“十七、十七,那么说来……”还剩十九年,只剩十九年。
她记得他是在十八岁结的婚,娶的是个姓张的女子,冀州人,那应该就是她吧?这么说来,他们只能当十八年的夫妻?最可怕的是她还晚景凄凉?老天,不是吧?
“书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看着郁书脸上的慌乱,朱祐樘很是着急。
“拜托你告诉我,你只是姓朱,当今皇上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说的那女人也不是万贵妃。”郁书拉着他的袖子,期盼地看着他。
“怎么?你害怕了。”朱祐樘难掩失望,“可惜我是无法如你的愿了。”
“这么说你当真是太子?”郁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是。”他沉痛地看着郁书一脸受打击的样子。
还是不行吗?不管他表现得多好、有多爱她,都敌不过一个万贵妃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会是太子呢?哪怕是个王爷也好啊。”
“你果真如此害怕么?”
“怕?怕什么?”郁书一脸茫然。
“怕万贵妃。”
“我怕她做什么?”
“……”既然不怕,那她这是做什么?
“啊!”郁书突然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有些事可以改变而未必改变。”她终于明白妈咪要她记住这句话的用意了。
三双眼睛全都茫然地看着郁书。
“当今太子将会在三十六岁时英年早逝,所以我希望你不是太子。”郁书望着朱祐樘一脸认真。
“……”英年早逝?他?她是在诅咒他么?
索居和转意瞪大了双眼一脸惊吓,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不过你既然非要是太子不可,那我也只能这么着了。”
“……”是不是太子跟他要不要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未必一定成,可总要试了才知道,所以,既然你注定得在三十六岁那年死,那你就安心等死吧。”
“……”
“我会想办法让你活。”
“……”她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