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想求你一件事。”
“嗯?”白鹤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阿颜拍了拍小榻身边的一个空位,示意白鹤坐下,通灵殿的殿主退下去找太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谁都没有言语,呼吸声清晰可闻。
香炉之中升起了袅袅青烟,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然后闭着眼睛躺了下去,似乎极度疲惫。
“累了?”白鹤拉过旁边的锦丝小被为她盖上,既然累了就休息,干嘛要留下他说话?正要开口告辞的时候,阿颜摇了摇头,说她不累。
她的脸很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眼圈处还有淡淡的黑色阴影,不知道是操劳过度,还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反正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白鹤担心地问道:“要不要去传太医?”
“不用,他们就在隔壁。”阿颜摇了摇头。
“要不你先休息一会,有什么话等一会儿再说。”
阿颜不语,似乎是在想如何开口。
“你觉得,统一天下有可能吗?”
“不可能。”白鹤想都没想直接说了出来,但他说的没错,大周不可能,大商也不可能,大秦更不可能,因为三国的实力太相当了,再血拼下去充其量是个你死我活,而且都不肯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去拼命,因为还要防着第三国偷袭。
这样的格局能一统天下,简直是做梦。
“如果是这样,有办法能杀周天啸吗?”杀不了周天啸,能杀了周遇也好,但她总觉得,杀周遇比杀周天啸难得多了。
白鹤不语,要想杀周天啸,谈何容易?
“罢兵吧,去上一道求和表。”阿颜幽幽地说道。白鹤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就这样罢兵,她甘心吗?猜透了他的想法,阿颜惨淡地说道:“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呐,可我现在是大商国的太后,我不能为了个人恩怨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啊。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民重君轻。”
“只怕大周不肯。”白鹤愁眉紧锁,然后又狐疑地看着阿颜,“你当真想求和?”
“你刚从宫外回来,该比我更了解百姓的苦处吧?不求和又能怎么办?不用担心周天啸,他一定巴不得我去求和呢。”阿颜说得无比肯定,弯弯的唇角写满嘲讽。
“你去求和?”白鹤的声量陡然升高,然后从榻上跳了起来,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去求和?”
“既然求和,总得派使者去不是?”阿颜一脸无辜,似乎是白鹤太大惊小怪了。
“别告诉我你去做质。”白鹤气极,冷哼一声转过身不再理她,身为太后竟然亲自去求和,这等夺耻大辱谁能下咽?求和就会放质子,大商就一个商子扬和几个月大的商恩,都是阿颜的心头肉,她会舍得让他们去做质子?
谁知阿颜冷笑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质子是互换的,拿我去换周遇,你觉得不值吗?”
这下白鹤能猜出个大概来了,他急得左右踱步,每走一个来回就吐出一句话:“疯了,你是疯了。”
“就当帮我一个忙,周遇来了以后,想办法杀了他。”阿颜灼灼的目光逼着白鹤,似乎不容许他不答应,白鹤连连摇头,“不不不,绝不能这么做,你是在自寻死路。放下江山不江山的不说,你舍得商恩?他可是还不到一岁,难道你想让他做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既然我想这么做,就想过后果有多严重,如果真死在大周,他就交给你和子扬了。他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还是一国之君,为了国家,他有责任牺牲一些必须牺牲的,绝不能手软,就当是我替他做个决定好了。”
“荒唐!荒唐!”白鹤来回走动,在阿颜的榻前停留一下然后接着走动,天知道他有多想掐死这个疯女人,让她去大周送死还不如在这儿杀了她呢。
“好好好,不是要杀周天啸和周遇吗?我去,我连周易一块给你杀了,我让他周家灭门!这总行了吧?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白鹤说完重重地叹息一声,想要夺门而去。
“你杀不了他们的。”阿颜轻飘飘地一句话将白鹤定在了原地,“你根本接近不了他们。”
他想反驳,但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说的对,他去刺杀也就是拼命一博,如果问他有多少把握,他只能说一成吧,因为周天啸身边还有个绝色,禁军统领绝色。
绝色的武功并不比他逊色。
白鹤无奈,只得重新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去没用,你去就一定能杀得了他?你现在武功尽失,去了不是白白送死?日子还长着,要杀他们重头计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有几个十年可以等?”她激动了起来,猛地从榻上坐起,然后奈不住头晕眼花又重重地摔倒在榻上,白鹤急忙跑过去,一个劲地责怪她不小心。
然后他止住了声,因为从他的身子下方传来嘤嘤的哭声,他只得温柔地拍着她,像是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这个强硬的女人什么时候像这样不顾及地哭过?
阿颜太过压抑了,国事家事缠得她头晕脑胀,再加上有大仇不能报的愤恨,也许是白鹤太过温柔,她把压在胸腔中的不快全化作了泪水,干脆扑倒在白鹤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白鹤自问,他是不是太自私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将这种不该是女人担的担子扔给她们孤儿寡母,他该替他们分担一份的,因为他终究也是姓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
怀里的人身体还在一耸一耸的,虽然哭声小了,但她的肩膀还在不停的抽搐,白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此时他还窝在深山老林做他的白鹤,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了。
凌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木讷地望着他们二人,深暗的眼眸一望无底,峰眉微微皱了皱,但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平静,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咳咳!”他刻意咳了两声,提醒他们他要进来了,阿颜从白鹤的怀里退了出来,掏出丝帕拭了拭脸上的泪水,然后转向他问道:“丞相有事吗?”
可能是刚才哭得太凶了,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颤抖,听得人心里发酸。
凌玉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弄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方盒子,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送到阿颜的唇边,阿颜怔怔地看着他,以眼相询:这是什么东西?
凌玉见她不吃,以为她怕苦,又走到桌子上端过一杯茶,“补血的药,挺管用的。”凌玉这样说道。
白鹤摇摇头,笑了,说得好轻松啊,阿颜不识得此物,他白鹤可算得上是半个神医,不可能连如此名贵的药都说不出来。
“快吃吧。”凌玉催促着。
阿颜想说,我刚刚吃过太医开的药,可是看到凌玉那坚决的眼神,还是将药丸送进了嘴里,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对药有一点极大的抵触,她忍受不了药草的味道。、
可是很奇怪,这药丸放进嘴里清清凉凉的,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并不像其他药丸那样薰得她头疼,但她还是接过凌玉递上来的茶水,将药送了下去。
“躺下睡一会儿吧,其余的事,交给我和凌玉处理,好吗?”白鹤的温柔就像一个丈夫对待妻子,他给阿颜盖好被子以后还体贴地将阿颜的手放进被子里,一切都那么自然,毫不做作。
当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以后,他才觉得有些不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对凌玉说道:“咱们出去说吧,别打扰她了。”
“嗯?”凌玉发觉自己走神了,他扯出一抹很勉强的笑容,对白鹤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二人并肩离去。
凌玉苦笑一番,他与白鹤都想对她好,可是他们的身份却又不允许对她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