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又飘扬起了雪花，宫女太监都到屋檐下躲了起来，浩大的皇宫更显得寥无人烟，凭添了一份寂凉，二人均是将双手负在身后，悠闲而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走。
“想爱又不能爱的滋味，不好受吧？”白鹤终究是开了口，不过说话之间是浓浓的幸灾乐祸，他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从未想过，他也会这么可恶。
凌玉的俊脸平地里冷硬了几生，毫不示弱地回嘴：“是不好受，但至少我敢说我爱她，你敢吗？”说罢高傲地冷哼一声，为了“敢说爱她”而骄傲。继续往前走，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灌进脖子里一阵又一阵冰凉潮湿，滋味不太好受，是得找个地方避避了，前方是上书房，凌玉笑了，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这里了。
白鹤一怔，然后无所谓地耸耸肩，“她是我的嫂子，也是我的朋友。我们彼此之间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两个太了解对方的人也只能当朋友，做不了爱人的。”
二人几乎是不分前后地跨进上书房的大门，白鹤一边扫身上的雪，一边长长地叹一口气：“瑞血兆丰年啊，如果不打仗，来年的收成一定不错吧？”
“是啊，如果不打仗，来年的收成应该不错的。”雪无声地下着，万物很快便铺了厚厚地一层白衣，凌玉眼中露出一点迷茫，也有几分释然。
“她说要求和，你怎么看？”
“唔，和就和吧，和了送谁做质子？咱们可没有什么公主郡主去和亲。”凌玉寻了个座位坐下，守值的太监送上两杯茶来，退在一旁等候吩咐。
凌玉浅咂一口，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这大冷天能喝上这样一杯热茶，的确是一件极享受的事。
白鹤坐在了他的旁边，语不惊人势不休地说道：“她要去做质，用她换周遇。”
“什么？”凌玉倏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杯茶晃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不自然地笑笑，“开玩笑的吧？”
“我有空跟你开玩笑？”白鹤嗤了一声，然后摇头叹息道：“她是想报仇罢了。”
“她是一国太后，母仪天下，怎能为所欲为？”凌玉平复了过度惊讶的心情，重新坐下，看向白鹤慢悠悠地问道：“想必十一王爷没有允许吧？”
“哪个给我封了个十一王爷？这里也只有白鹤而已。”白鹤浅笑着说道，“当然，我更不会同意她这种荒唐的做法，我想，她也是被仇恨给堵得难受，说说而已吧，毕竟，她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
凌玉不置可否，如果他留在朝中，封王也只是迟早的事，不过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白鹤这么抵触皇室，不过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再好奇他也不会去探他的隐私，揭人家的伤疤。
上书房本来是皇帝批阅奏折或者诏见大臣的地方，虽然商恩年幼，但那御案除了他没人敢用，所以在上书房的下首摆了两个桌案，那其中有一个便是凌玉的位置，还有一个，是属于商子扬的。
凌玉走到桌案前，从那一堆奏折中拿找出一封加密的折子，然后递给白鹤，他说，这是小王爷从前线发过来的。
白鹤打开一看，笑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周易不是白痴，他是一员很好的大将，再加上周天啸长年磨砺他们，如果还败在一个孩子的手中，他真该提头去见周天啸了。”
“小王爷能坚守着也不容易，我派人把布军图给他送去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调整全国的布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也要个一年半载，那布军图肯定有用，放心吧。”白鹤的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透亮透亮的。
凌玉点点头，表示他同意白鹤的话。
可是在他们还没高兴太久的时候，有太监禀报说大周国派使者来求和，当下把二人震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然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白鹤便快步离去，凌玉自嘲般地摇头笑笑，什么时候跟他这么默契了？他们只能算今天才认识——虽然以前彼此之间都有耳闻。
不多时，使者便被带到上书房，凌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带给他心灵的震惊不能说不大，来人最多也就三十来岁，眉目十分清明，身着一袭盘龙朝袍，脸上带着干净纯洁的笑容，看起来沉稳而含蓄。但骨子里那一抹狂傲和眼中的凌厉却是毫不掩饰的。
凌玉上前迎了几步，然后微微行了一礼，“请遇王爷上坐。”虽然两国交战，但国礼尚不可废，他身着皇家朝袍，又是周天啸派来请和的使者，凌玉也只能以礼相待，而且是极不情愿的以大礼相待。
“太后娘娘驾到——十一王爷驾到——”太监高唱一声，凌玉和周遇同时站起身来，等着太后和十一王爷。
白鹤很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明天天下皆知，你皇宫里有一个十一王爷了。”
阿颜笑道：“这样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白鹤想说，但他没说出来，因为阿颜已经被人扶着远去了。然后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周遇！”阿颜惊呼一声险些摔倒，指着周遇不停地颤抖，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白鹤急忙将她扶住，一脸不可思议，他还真是不怕死，周天啸到底是派人来求和还是派人来示威？
闭上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仇人面前失态，片刻之后，她苍白的脸上荡出一抹笑容，犹如风中飘摇的小白花一般柔肉，在场的三个男人俱是心神一震，表情各有不同。
白鹤是心疼，凌玉是敬佩，周遇……眼眸极深，没人看得清他眼中是何种情愫。
阿颜款款地坐下，笑道：“大周国竟然来派遇王爷请和，诚心可见一斑，不知请和的条件是什么？”
周遇不语，只定定地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一颦一笑之间尽是容纳天地的大度和从容，纵然面对的是他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然后，他笑了，很单纯很干净的笑容。
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凌玉上前一步，挡在他和阿颜的前面，摊开双手，“由我转呈太后即可。”
周遇收回折子，淡淡地开口：“我国皇上命我亲手交到太后的手上。”
凌玉挡在前面不甘示弱地回嘴：“这么做于礼不合。”
周遇轻嗤一声，用表情告诉他们，他也不是一个会尊礼守法的人，如同曾经的颜妃娘娘一般。然后，扫了一眼正低头喝茶的阿颜，眼尖地看到她雍华的金丝外袍上渗出一片小小的血花，然后低头暗笑一声，原来真被红枫那小子给刺伤了。
一时之间，上书房极度安静，只能听见茶杯相碰时发出的悦耳响声。阿颜放下杯子，对凌玉说道：“退下。”
凌玉垂首退到一旁，周遇双手将折子奉到阿颜的面前，阿颜没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手，不由得叹道，多漂亮的一双手啊，唯一不足的就是白净修长的手指之间有一些淡淡的茧子——那是长年拉弓射箭留下的。
就是这双手，要了商无双的命。
周遇见她只盯着自己的手看，唇角弯弯的勾起，对她眼中的恨意完全视而不见，戏谑地笑道：“太后娘娘，外臣的手好看吗？”
凌玉几欲冲上去赏他两个耳光，被一旁的白鹤伸臂拦住。
只听阿颜大加赞叹：“呵，真漂亮，本宫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似乎刚才她只是因为看那双手不小心走神了，而不是在为商无双的死而痛心。
周遇笑得更加灿烂了，就算再恨他又能如何，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且，这个女人也不是为了一己私仇而置国家于不顾的女人。
如果，她不是大商的太后，也许……
想起在竹舍的时候，她恬静地坐在树下煮茶的情影，周遇心中忽然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