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一直没回来,白莲有心打个电话问问,又实在是起不来。
迷迷糊糊的,白莲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睡,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不知道是哪,仿佛是她租的房子的窗台上,不知怎么她就站在那,却吓了一跳,因为那上面盘着一条黑蛇。
白莲心狂跳,身上冷汗直流,忽一下就醒了。
她捂着心口,对这个梦又恶心又惊惧。怎么会梦见蛇呢?这是不是有什么兆头?越发坐立难安,想找个人说说,却一个人都没有。
白莲无力的坐着,只等着心头的恐惧慢慢停了,才站起身。正这会门被推开,西格略微脚步踉跄着走了进来。
白莲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西格”,声音里透着委屈和娇弱。可惜她喊的儿狼来了次数太多,西格并没觉出她有什么可值得怜惜的地方来。
西格走过来,道:“我很累,先去洗个澡。”未作停留就上楼。
白莲从后面紧走几步追上来:“西格,我刚才做了个恶梦……你到底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恶梦恶梦,她总是拿这个当借口,不就是想质问他去哪了吗?直接问就好了,一言不合再闹个天翻地覆,又不是没闹过,也不是闹一回两回了。
西格自以为在心里已经答了,是以步子没有减慢。白莲却恨极。她都这样了,他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安慰了。这就是她一直想嫁的男人,这就是她一心要死守的婚姻。
白莲追上台阶,忽然停下步子,叫着:“西格,我恨你。”
“愿意恨你就恨吧,只要你有这个力气。”西格随口说着,却听见身后啪的一声。他愣在那,转瞬间回头,白莲已经松开扶手,整个人倒摔下去。
那样胖大笨拙的身躯,像是一头惷笨的不灵活的猪,笨笨的落到地面上,是死肉的声音,闷的西格连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她竟然自己摔了下去,不是失足,不是不小心,是故意,因为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对他的痛恨,写满了对他的报复。
西格彻底傻掉了。他呆呆的看着白莲的脸色变的惨白,哀号出声:“疼,疼,我疼啊...”声间凄厉而悠长,在他的耳膜之间拉扯着凄厉的空气,似乎要穿透了耳膜,把他的脑袋炸掉一样。
他的腿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楼梯阶上,不知怎么,脑子里尽是那一次她栽脏陷害琉璃的那一次。
异曲同工,这次,她又想陷害谁?自己么?陷害自己,她又想得到什么?
西格被血红刺目,这才惊觉着三步跳下来,单腿跪到白莲身边,颤抖着手却不知道该摸哪一处:“白莲,你,你怎么样?”
白莲泪流满面:“我疼,肚子疼……西格,我错了……”
错了,是啊,她错了,错的何只一次半次,错的何只一点半点,可她的认错压根就没有诚意,也没有一点威信力,西格早就不相信她的认错了。
如果她真的知道错了,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原来,她真的不爱他,不想给他生孩子,不想保住和他的孩子。
西格颓然的坐下,呆怔怔的看着白莲。
他失望的无以复加。他怎么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子,并且娶她为妻了呢?
他眼见着白莲支起身子想坐起来,眼见着她探到自己腿根处,一手的鲜红,眼看着她哭泣的抱着自己的腿,哭喊着说:“西格,救我,我不想死……”
到现在,她考虑的也只是她自己的死活,而压根没想过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还能活着。既然她这么不喜欢这个孩子,既然她这么想送他走,那就一起走吧。
白莲被西格的神情吓怕了,也被自己的血吓破了,她颤抖着抱着西格的腿,手上的血都抹到了他的西裤上:“西格,求求你,救我,救我啊,快,送我去医院。”
她越这样说,西格的眼神越冷。
白莲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喊着:“西格,快点啊,不然孩子就该出事了……”她总算还记着西格喜欢孩子。
这一句话提醒了西格,他恢复了理智,抱起了白莲。时间似乎停滞了,缓慢悠长的似乎是个三岁孩童都能抓得到时间的尾巴。
鲜红顺着白莲的腿滴滴答答,她环着西格的腰,便染红了西格的衬衫和长裤。终于开出了车,白莲被放置在后座,吃力的说:“西格,去人民医院。”
西格问:“你不是一直在妇幼医院做的产检吗?”
“近。”白莲只吐出一个字,便再也不出声了。
琉璃算着预产期快要临近了,就打算提前入院。门诊大夫给琉璃做了例行检查,笑道:“一切都很正常,回家等着吧。”
琉璃微微有点怔,说道:“我打算提前住院。”
那大夫微愣的看了一眼琉璃,挥手道:“唉,你提前住什么呀,回家等着吧。在医院里又是孩子哭又是大人叫的,睡都睡不安生,还不如回家呢。”
琉璃想了想,还是坚持住院:“家里就我自己,万一出现情况我自己没法应对,既然已经来了,就住这吧,也不差这两天。”
她挺诧异的,难得医院拒收,平时不都是小病大治的吗?怎么她主动给医院送钱医院都不收呢?
大夫很快就笑起来,道:“今天就住吗?我给你开单子。”
唰唰开完单子,对琉璃道:“去交费吧。”
琉璃出门时听见那女大夫自言自语:“这女孩子也真可怜,都快生了,怎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句女孩子叫的琉璃心酸。也是,快生了的孕妇身边却没人照顾,在别人眼里,都是未婚先孕,没有老公没有父母见不得人的,所以没有那种喜气,也没有那种趾高气扬的气势。
琉璃低头抚了下自己隆起的腹部,眼里漾满了柔情和暖意,轻声道:“爱格,你不会孤单的,妈妈不是一个人,你也不是。”
爱格,爱格,这个小生命的名字叫米爱格。
虽然他的父亲不能给他这么一个很光荣的姓氏,可她这个做母亲的愿意给,同时也愿意给他一个很动听的名字。
每每叫着他的名字,就觉得心口间有一股暖流。这是与她有着亲密血缘的孩子和她共有的秘密。
琉璃办完了住院手续,小护士领她进了病房。琉璃特意提前住院要了一间单人房,小巧却精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琉璃将自己的衣物都收拾好放在柜子里,小护士拿出护理服叫她换上。
病房里空下来,琉璃抽出一本书默默的看着。
有人怦一声推开门,伸出头朝里望了一眼。琉璃抬头一看,倒是一怔:“悦,悦兮?”
悦兮忽一声进来,双手叉腰,指着琉璃,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稀里哗啦的流了一脸。琉璃慌忙起身走到她面前,担心的问:“悦兮,你怎么了?别哭啊?”
悦兮忽然抱住琉璃的肩,哭出来道:“你怎么会在这?我是不是做梦了?”
琉璃失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倒是你怎么在这才让人奇怪。”
悦兮松开琉璃,扳着自己手指就咬。她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病房看见琉璃呢。她的肚子那么大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亮有神,她的笑还是那样温婉淡然啊……
手指上的痛让悦兮吡牙咧嘴,她忽然大叫起来:“琉璃,真的是你...”
悦兮是来医院找凯夫的,凯夫是来给西格送材料的。
琉璃听到白莲也在这家医院,而且就在楼上病房的时候,心痛的闷闷的。
悦兮很快就住了嘴,打起精神道:“什么时候生?到时候我去给你买小衣服,小玩具……”
谈到孩子,两人又叽叽喳喳说了半天。
悦兮还要上班,便再三叮咛琉璃自己一定要小心,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病房。她想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请假,她一定要全天候的守着琉璃。
林语莫看着悦兮满面喜色的要求请假,好奇的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悦兮忍不住道:“我要请假啊。”
请个假能这么高兴?林语莫故意逗她:“如果这个假我不批,你还能这么高兴?”
悦兮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的道:“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假,只怕你不仅会答应我的请假,连自己都会请假。”
接三连三的请假却没把林语莫绕晕,他饶有兴致的问:“我更好奇你请假的原因了。”
悦兮故作神秘,道:“因为我要照顾同学啊……”
林语莫眼睛微微一沉,立时抬起头,当机立断的道:“我同意你的假期,休几天?一个月够不够?”
悦兮惊讶的道:“你,你这就准假了?你不问为什么了……”
林语莫飞快的签上了他的大名,道:“不问了,这个月你的工资照常。对了,哪家医院,哪间病房?”
一点悬念都没有,他就猜出来是琉璃,悦兮不禁有点失落。为什么她遇见的这些男人都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呢?脑子简直是一流的,什么事稍微提一点他们就能将事件事都拎出来。
西格是,林语莫还是,似乎只有凯夫有点傻乎乎的。
说实话,悦兮不喜欢太聪明的男人,比如西格,比如林语莫。太聪明的男人不能给她安全感,她总怕有一天翻了脸对方会把她卖掉。
还是傻乎乎的凯夫好,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发脾气、耍小性,使心眼。
白莲失血有点多,好在送的及时,很快止住了,不过动了胎气,孩子提前被剖了出来。才三斤多点,是个男孩儿,小小的,被送到保温箱里。
她在医院一直住着,西格每天都来看她,她却嫌他电话太多,又总是心不在焉的,便不喜他来,总是来了就催他走。
她请了一位月嫂,专门照顾她。
她很快就知道了琉璃住在哪间病房,叫这位月嫂去住院处的前台问过,知道琉璃也生了一个男孩子,六斤多。
白莲去看过,那孩子手腕上缠着特有的标识,写着琉璃的名字和身份证号。那孩子脸儿白净,睫毛很长,眼睛紧闭着,正睡的香。那孩子长的太像西格了……
西格打电话过来问白莲:“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白莲不耐烦:“不用来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怎么行,什么都不吃你哪来的奶水?”
白莲喊道:“我压根就没想过给他喂奶,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不用你管,你忙你的吧,今天甭过来了。”不等西格再说什么,她果断的挂了电话。
她不愿意西格来医院,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琉璃就在楼上,更不想让西格看见他和琉璃的孩子。不能再住下去了,不然琉璃该出院了。
白莲叫过月嫂,轻声嘱咐几句,月嫂便出去了,不一会拿个袋子进来,将她要的东西递给她。
夜里,白莲自己起床,轻轻推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没人走动。偶尔能听见孩子的啼哭声。
她走向了婴儿房,那里,所有刚出生的孩子都在那儿。
白莲在外面看了许久,眼睛一直盯在琉璃的孩子脸上。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本来就该属于自己和西格。这会他正醒着,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瞅着天花板的某一处,分外的认真和专注。
这会儿没有护士,别的孩子几乎都睡着了,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清凉、安静的气氛。
白莲推门进去,轻手轻脚的走到那个孩子身边,从襁褓里抽出他的小右手……
西格凌晨接到电话,是白莲的,急三火四的叫他立刻来医院。
他挂了电话,看一眼时间,才四点,心想白莲真是疯了,放了手机重新躺回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懊恼的披衣起来,还是认命的出门,驱车去了医院。
白莲穿戴整齐,脱下病护服,对西格说:“走吧,咱们回家了。”
西格看她的眼神不折不扣的是在看一个疯子:“这才几点?就是回家,也办不了出院手续……”
白莲却什么话都不说,指挥着旁边的月嫂:“把孩子带上,跟我去车上。”然后对西格道:“你自己在这慢慢等到医院上了班办完出院手续你再想干吗就干吗去吧我走了。”
这句话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噎得西格几站喘不上来气当场就晕过去。
她竟然真的走了。
西格是个极严谨的人,可是遇到状若疯巅的白莲,他所有的理智和严谨都变的一无是处,除了坐等医院上班办出院手续,他毫无办法。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小睡了片刻,醒来时,医院查房的大夫正骇然的望着他。
西格慌忙坐起来,道:“我来办出院手续。”
女大夫瞪了他半晌,才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有你这样的病人吗?一声不吭就把孩子和产妇都带走了,然后说一声你要办出院手续……这医院是你们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点规矩没有……”
西格最恨大夫,最恨女大夫,最恨得理不饶人的女大夫。
在那女大夫无休无止的声讨中,他冷了脸冷了眼,再一次扬声道:“办出院手续。”
西格交了钱,握着一撂厚厚的单子下了医院的电梯,才发现车还停在楼下。他这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留在医院病房,白莲去哪了?孩子呢?
他打电话,那边是孩子的哭声和白莲不耐烦的声音:“喂,你干吗这个时候打电话,不知道我正忙着呢?烦死了……”
西格好不容易从缝隙中插话:“你们怎么回去的?几点到的家?”
白莲一声冷笑:“你管啊?你要管为什么不早管,干吗这个时候才打电话?是不是早把我们娘俩个给忘了?”
电话挂了,西格才慢慢理清思绪。
白莲叫他来,不是为了叫他接她们母子回家,而是为了叫他办出院手续交钱。这些她自己也能办,为什么叫他来,还有,为什么她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连几个小时都等不得?
还有,儿子不是在保温箱么?大夫一直说虽然有古语七活八不活,但并不能保证孩子能健康活下去,毕竟孩子营养严重不良,又因为母体曾经服过不知什么药,孩子发育的不是很好,并且又是早产……
白莲这么疯狂的把孩子抱回去,孩子能养活吗?
她竟像是在逃难……
琉璃一早醒来,就对悦兮道:“今天咱们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去了。”
悦兮道:“再住两天,等你好的再利落些就回去。”
琉璃皱着眉头道:“还是算了,我最讨厌这里的味道,就算是在这,左右不过是养,不如在家里安心,况且一天除了喂奶,都见不到爱格。”
悦兮笑起来:“你还真是,才生出来几天啊,就连名字都起好了,对了,你打算叫他孟爱格吗?”
琉璃抿着嘴笑了下,抬手给了悦兮一拳:“你这张嘴真是厉害,一点都不饶人。”
悦兮躲了,叹气道:“你是个倔的,说出院咱就出吧,等一会儿我就去办手续,对了,怎么也得今天给小爱格把澡洗了咱们再走。”
可是今天透着奇怪,每天这个时候该喂奶了,可是却一直没有护士把小爱格送回来。琉璃觉得有点不对劲,支撑着身子下了床,悦兮忙上前扶她:“琉璃,你要去卫生间吗?”
琉璃伸手握住悦兮的胳膊,道:“悦兮,我觉得,不太对劲,昨天后半夜,怎么没把小爱格送过来呢?还有,这会都九点了,爱格早该醒了……”
悦兮也想过了,可是看琉璃这么着急,她只好劝琉璃:“你别着急,凡事都有例外,你躺着,我去替你瞧瞧去。”
琉璃不肯松手,说:“我跟你一起去。从半夜开始,我就觉得眼皮一劲跳,胸口也特别闷,不会是出事了吧……”
悦兮啐她:“呸呸呸,胡说什么,你一向是不信这个的。”
琉璃扶着悦兮往外走,才走到门边,就听见大夫喊:“谁是十一床的孟琉璃。”
悦兮的腿一软。不祥的预感忽然特别强烈,她死死的盯着由近及远的女护士,真恨不得一巴掌拍飞她,就怕从她嘴里说出噩耗来。
琉璃倒镇定下来。注定的事,是谁也逃不了的。她站出来道:“我是,什么事?”
“快,你的儿子病危,你在这手术单上签个字。”
耳朵嗡的一声,琉璃只看得见那护士的唇上下翻动,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尖叫,却离的那么远,她抓不住,只能任自己无止境的往下堕落,堕落,直堕到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去。
林语莫从后边扶住琉璃,焦急的眼神锁住苍白的琉璃,急声道:“琉璃,你镇定一点。”
琉璃忽然睁大眼睛,紧咬了一下唇,抬起头看向林语莫,苍白的笑了笑,站直身子看向前边的护士:“爱格是什么病?为什么要手术?已经六天了,一直都很健康,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问题,怎么才一夜,不,是半夜之间就变成了病危?”
护士的眉紧紧的皱起,不耐烦的道:“叫你签你就签,有什么问题去问大夫。”
琉璃狠狠的瞪住她,说道:“我不签,我要见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