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看着按在自己笔记本电脑上那双白晰的手,似乎她按住的不是他的电脑,而是他的心,眼看着那血唰拉一下就流出来,她没有一点犹豫和怜悯。
西格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担心的看一眼米外,这才低声说:“加班。”
看,这就是米西格。他永远知道如何挑起她的怒火,他永远知道如何避重就轻的回答她的诘问。
这是什么男人?
白莲觉得吵的麻木,吵的疲惫,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的寻找今天生气的原因。
她问:“西格,你今天白天一直在公司吗?”
“是。”他垂下眉睫,伸手在眉心处揉了揉,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烦恼都揉掉一样。
是谁坐在他的膝上,脆声说:“西格哥哥,别皱眉了,我帮你揉揉吧,然后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指尖清凉,好像真的有一双小手耐心而体贴的替他揉掉所有的烦忧。
可是睁开眼,原来只是一场错觉。曾经的过往,都被他自己一手斩断了扔进了粒泥坑里,如今就是拾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堪。
是他的不堪。
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在嘲笑着他活该。
白莲怒气腾腾的道:“你还在骗我,你还在骗我,你这个混蛋...”想也不想的搬起西格的电脑朝着他砸下去。
明明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女子相谈甚欢,在闹市的茶楼里,他还恬颜说是一天都在公司。
他这个混蛋,这个骗子,虽然他不会身体上背叛,可是他精神上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还让白莲觉得耻辱。
西格伸出手臂,将电脑接在手里,放到桌子上,喝道:“白莲,你闹够了没有?”
白莲气的哽咽难言,说道:“我闹,怎么是我闹了?你做了亏心事,怎么就能这么胡搅蛮缠的怪到我头上?”
西格绕过来,伸出手将白莲拎着半个身子提出门外,道:“当着儿子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做的都是什么事?你能不能脑子清醒点,做事之前多考虑考虑?我到底做了什么,你直接说不行吗?何必一说话就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
白莲倒吸了口气,说:“好,我阴阳怪气,我指桑骂槐,我含血喷人。那咱们今天就开诚布公的说几句大实话,我问你,你今天到底出没出公司。”
西格这才明白白莲纠缠的原因在哪,不由的一声冷笑,说道:“原来是为这个,你不在家好好照看孩子,倒有心思有精力有时间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是无意中碰见的,你别岔开话题。被我亲眼见到了你都能睁着眼说瞎话,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的,你更能赌咒发誓的耍赖了。”
西格不屑跟她掰扯这个,说:“我没想瞒你,不跟你说,一言带过,也不过是不想让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叫误会?什么叫不必要的误会?你不说瞒着遮着藏着,是为了掩饰你的背叛和不忠吧?如果你心里没鬼,何必怕我问,何至于会怕我怀疑、误会?”
西格怒目望向白莲。
在她的眼里,只看见一个盛怒之下却无可耐何的男人,色厉内荏,他已经无药可救。
她已经不再恐惧,破罐破摔,不惮于在这个破败的婚姻上再添一道败笔。
西格一句话都不说,返身回房,怦一声关死了门。白莲在身后尖声怒骂:“米西格,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做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出来,把话说清楚。不是你说有话说话有事说事的吗?你倒藏起来了,你这个浑蛋。”
西格很想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她说的话,可是那噪音以极高的分贝,以极强的破坏力穿透耳膜,他没办法装做什么都听不见。
米外从梦中惊醒,翻了个身。谁知翻的有点过了,竟然一下子趴在了床上。撇撇小嘴,不无委屈的哭出来。声音不复嘹亮,有些嘶哑,抬头望过来,正对上西格。
哭的更加肆意起来,睁着一双大眼,跃跃欲试的要往西格这边爬。
他还没学会爬,西格却抢先走到床沿,就怕他一不注意翻身掉下来。大手一捞将米外抱起来,捏捏他的小脸蛋,说:“米外,怎么了?做恶梦了?”
小名叫外外,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顺耳呢?还有,孩子从梦里吓醒,安抚的工作不应该是做妈妈的本职吗?这会孩子最脆弱最恐惧最需要安全和温暖,可是米外可以依靠的怀抱只有爸爸。
胸膛足够结实,却不够柔软。
这一触摸之下,西格却吓了一跳。米外的脸火炭一样的烫,像是发烧了。
西格将手背搁到米外的额头,可不是,这灼热是从皮肤底下发出来的,像是能烧着他的手一般。
他再把手背挪到米外的耳朵上。原来清凉的耳廓这会也是滚烫的。
西格一下子就提起了心,轻轻搂着米外,问:“外外,你哪里不舒服?”
米外哼唧着,却不哭了,咧着没牙的小嘴,看着西格笑,无意识的发出“baba,baba”的声音。
西格想也不想的将米外抱起来,再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些,抱着米外走到门边,拉开门朝着楼下喊:“阿姨,阿姨。”
小保姆仓促的走到楼梯口,问:“先生,有什么吩咐?”她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铲子。
这样的形像竟让西格的心轰一声崩塌,忧伤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几乎被这痛楚打击的无法立足。
这才是本来妻子应有的形象,不是么?一家人就应该这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是在他的家里,妻子从来不会做一顿丰盛美味的饭,既不照顾孩子,也不能体贴他,到了饭点,挥动铲子和勺子的竟是小保姆。
西格嘶哑了声音说:“去给米外找衣服,我要带他去医院。”
小保姆慌忙应了一声,却转身进了厨房,将铲子放下,这才慌张的上了楼。在衣柜里找了半天,只找了一件略微厚些绒衣,七手八脚的给米外换上。
西格一皱眉,问:“没有棉衣吗?”
小保姆手下慌乱,有点紧张的说:“没,太太没来得及给小外外准备呢。”
西格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看也不看,数也不数,压抑着怒火说:“回头你替米外买些棉衣回来。”
小保姆低头,没敢接,西格问:“怎么?我给你的钱你不敢接?”
“不是的。”小保姆摇头,说:“是我没时间出门。太太一天天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照看米外,哪有时间去给他买衣服……”
西格竟然笑了。看,这就是他的好妻子,他孩子的好妈妈,每天都不知道在外边忙什么,忙到连给孩子买几件过冬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能怪他和她吵架?”
吵都是轻的了,如果能,他真想给她一顿好打。
西格将钱推过去,说:“你收着吧,万一要是有机会呢。”
小保姆迟疑的用手笼在一起,握在手心,眼睛忽然一亮道:“我有办法了。”说时抬眼看向西格,不意外的发现他的眼神满是鼓励,于是胆壮了些,说:“我听姐妹们说过,现在流行淘宝,就是从网上买东西。想要什么都有,又是货到付款,不必担心被骗。”
西格点头,说:“你看着办。”
小保姆得到了认同,心气也涨了上来,说:“嗯,我会细致的挑的。不过,家里要是有台能上网的电脑就万事俱备了。”
西格已经抱起了米外,说:“我明天就给你办。”
车子都开出去了,白莲还在生气,竟然不知道西格为什么要和小保姆把孩子抱出去,又是抱到哪。
西格叫小保姆先在门诊大厅等着,他停好车子就去挂了急诊。
大夫听了听米外的胸、背,又看了看舌头,说:“小儿急性肺炎,输液吧。”
不知怎么,西格竟然立刻拒绝了,说:“不行,他这么小,怎么输液?”
大夫像是看外星人一样,道:“不管多小,都能输。”
小保姆来了一句:“是把针头扎在脑门上……”
西格厉声说:“不行。”那么小,扎在头皮上呢,得多疼啊。
大夫倒也没怎么坚持,看了一眼西格,又看了一眼小保姆,说:“不输液也行,那就先开点药吧。如果烧的太厉害,就用热水擦擦身子给他降降温。”
西格松了一口气。他耳边的那个冥冥中的声音消失了,他记的很清楚,那是:“能吃药就别打针,能打针就别轮液。”
是谁说的,他不记得了,可是他知道,这是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说的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大夫开了许多感冒药、退烧药、咳嗽药,折腾到半夜十一点多,西格才开着车带着小保姆回到了家。
米外一直烧了三天,咳嗽了一个星期,喉咙里嘶嘶的像是拉钜的声音,呼吸都很困难。
严重时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吐什么。不过三天,小脸瘦了一圈,更显的眼睛尤其的大,竟然连平时不太明显的双眼皮都变的明显了。
西格开始还坚持上班,后来见米外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只得放弃工作留在家里陪着米外。米外窝在他的怀里,有气无力的哭。
眼看得要脱水了,西格心急如焚,病急乱投医,四处打电话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怎么照顾。
最后是悦兮打来电话,硬梆梆的嘱咐:“给他沏点盐糖水,不然孩子脱水了,就必须得补液了。十克盐糖,按二比一的比例,兑三百毫升水。多给他喂水,用小勺,每次一小口,勤喂几次。还有给他吃点饼干吧,不会吐的那么厉害……”
西格不断的说谢谢,悦兮却不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如果不是为了琉璃,她才不会给西格打电话。
琉璃烧的那么厉害,可是嘴里一直念叨着爱格。稍微清醒,看见了悦兮,就很高兴的很她说,爱格病了,发着高烧,又咳嗽,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吐什么……
非要悦兮现在就打电话给西格,一步步告诉他怎么照顾爱格。
悦兮稍一犹豫,琉璃竟然哭起来,握着悦兮的手,说:“我没说疯话,悦兮,我说的是真的,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悦兮听凯夫说西格的儿子的确是病了,他已经两天没上班了,这才不情不愿的当着琉璃的面打了这个电话,将琉璃交的全都告诉了西格。
琉璃温柔的朝着悦兮笑笑,说了一声谢谢,闭上眼睡了过去。
悦兮守在床边,抚摸着琉璃的长发,在心里恶狠狠的说:“米西格,我恨你,我恨你……”
米外的病渐渐的好了,虽然还是有点咳嗽,但是不发烧,吃东西也不吐,渐渐的青黄的小脸又有了颜色,也长了些精神。
小保姆精挑细选了几件衣服,给小米外穿在身上,格外显的小久的帅气和潇洒。
看着儿子又开始生龙活虎,西格很是欣慰,欣慰之余非常感激悦兮。
上班第一天,西格叫凯夫,对他说:“凯夫,帮我约下悦兮,我想请她吃顿饭。”
凯夫最近对西格的态度很奇怪,虽然还是从前那般尊敬,可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眼睛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怨气,凶猛的紧,这让西格很怀疑他是不是做过对不起凯夫的事。
凯夫要是个女人,倒还罢了,可他偏不是。
所以他的怨气和欲语还休让西格百般摸不着头脑。
平时也就算了,可今天一提起悦兮,凯夫又露出了这样的神情,西格不由的就是一怔,问:“怎么了?悦兮出什么事了?”
凯夫瞪了瞪眼,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说:“没有。”
你才出事了呢,你们一家子都出事了。
可是这话太小孩子气,他又不是小孩子,何必说这样的话。
西格不信,凯夫的神情里可不是“没有”这两个字这么简单。难道,他吃醋了?
西格很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吃惊,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他知道凯夫和琉璃曾经有过一段,但毕竟以无果告终,他现在喜欢谁,那是他的权力和自由,谁能干涉得着呢?
杨悦兮是个中人之姿的女子,但是她自有她的可爱之处。试问世上还哪有几个女子像她那样不矫揉造作,敢爱敢恨,打报不平,想什么就说什么?
正因为如此,所以杨悦兮的个性才显得尤为珍贵和可爱。
如果凯夫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能珍惜下去,也是人间一段佳话。
想到这,西格微微一笑,拍拍凯夫的肩,解释道:“我想谢谢悦兮,前几天小米外生病,我亏她点拨了我几招……她又不是我的员工,我就是想用最简单的加薪方式表示感谢,也是师出无名,只会招来她的反感,所以想请她吃顿饭……请你作陪。”
凯夫点头,说:“我没问题。”
言外之意却是悦兮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
西格笑了笑,说:“好吧,我亲自请。”
凯夫等西格走远了,点开了悦兮的QQ,沉吟了一会,打了两个字:“在吗?”
悦兮的头像是灰的,却很快就跳跃了起来,凯夫点开,是悦兮:“什么事?”
凯夫:“没,就是想问问你,忙不忙?”
悦兮:“还好,你呢?”
凯夫……
悦兮最捺不下急性子,可是最近事情太多,性子被磨得多少有些圆滑了,见凯夫不急不懂的打字,便知道他有话说,也不催,只打了个问号过去。
凯夫写道:今天下班,咱们去看看琉璃吧。
悦兮:“好。”
又是静默,两个人隔着电脑屏幕,隔着网线,静寂的守着一边,仿佛这样就能两两相望一样。
凯夫打了几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发送了过去。凯夫:悦兮,西格想请你吃饭。
悦兮很快想到了那通电话的事,想也不想的写道:叫他亲自向琉璃去道谢。
凯夫只打了两个字:何必?
悦兮怔住。
是啊,何必?何必再叫西格去打扰琉璃?何必叫琉璃再受一次刺激?何必由她这个外人来替琉璃不值?何必叫琉璃以这样的脆弱和可怜来博得西格廉价的同情,何必叫白莲作壁上观再一通冷嘲热讽?何必呵……
悦兮哽了一下,觉得悲伤就哽在胸口,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人也变的异常脆弱,惨兮兮的打了几个字:凯夫,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凯夫回道:顺其自然吧。
悦兮便愤愤的敲着键盘,却很快又把那几个字抹去了:我做不到。又写了两个字:好吧。
凯夫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脸,写道:悦兮,我们一定要好好的。
悦兮点头,明知道凯夫看不见,还是点头。是,我们一定要好好的,不仅为了我们自己,还要为了琉璃。
西格打给悦兮时很容易,悦兮没说什么就同意了。这让西格放下电话时倒有些怔忡。他以为悦兮怎么也会小小的难为他一下,甚至会骂的很难听,而后啪一声挂断电话。
这才是悦兮本该有的风度。
怎么会这么的温顺?
温顺这个词似乎怎么和悦兮不也搭,但是她偏生就这么温顺的同意了。
西格看着电话,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又重新拿起电话打到家里。白莲照旧没在家,米外的生病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一点的伤害,仿佛那不是她的儿子。她依然每天流连于外面的世界,乐不思蜀。
小保姆接起电话,西格照例问了问米外的情况,这才道:“今天中午你把他抱出来吧。”说了某个地址,小保姆应了,他才放了电话。
悦兮对小米外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她的那通电话,米外虽说能好,可是却不知要多受多少罪。
虽然他还小,但是当面向悦兮道个谢也是应该的。况且,有米外在,悦兮也不至于当众给自己没脸。
西格自嘲的笑了下,他现在如此工于心计,连儿子都不吝于利用,就是为了全自己的颜面。说实话,他还有面子吗?面子再完好,里子体无完肤,也没什么劲。
中午的时候,悦兮赶来了,三人相见,倒也不至冷鼻子冷脸。
三人就位,服务员递过菜单,西格推到凯夫面前道:“你们点吧,悦兮爱吃什么,你应该知道。”
无心的一句话,说的凯夫有些讪讪,推给悦兮,说:“还是你来点吧。”
悦兮倒没觉得有什么,当仁不让的接过菜单。西格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接起来没说话就放了,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看他出了玻璃门,悦兮皱了下眉子,侧头问凯夫:“你家米总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凯夫笑着弹她:“什么情况?你又知道了?”
悦兮撇嘴,说:“我不知道所以才问,其实我巴不得他现在有情况,干吗要给那个小白花守节。”
凯夫笑出声,说道:“什么小白花,你又乱叫。守不守节的,关你什么事。”
悦兮用鼻子哼一声,说:“我就看不得她好过,凭什么她什么都得到了,还活的好好好的?总要给她平静的生活添点乱子才热闹。”
“行了,你,做好自己的本职比什么都强。”凯夫想了一下,又说:“其实,现在对于米总来说,最重要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悦兮漠不关心的随口问道:“谁?”
凯夫刚要说话,却见悦兮瞪大了眼瞅着前面。他好笑的问:“你遇见鬼了?怎么这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