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聆儿昏沉沉地醒来,耳边是琴声幽幽,似空谷鸟鸣,林间密语,恍恍地睁开双目,却见那人独自抚弄瑶琴,心中乍一惊,为何房中有别的男子?轻揉太阳穴,有一种清凉的薄荷味,淡淡地掠过鼻端,头脑清醒了一些,难道她是醉了一夜?
皇帝幽冷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却见她消了八分的酒意,心头竟有一种无言的暖意,从来不知道,守望一个心头的女子初醒,是那般的美好,此刻,他们仿佛从没有被拉开过距离……
“干……干什么盯着我看?”岳聆儿急切地想起身,却应霎时船身的晃荡,她又跌坐在了床沿。
“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今日方知,这两句诗说得真好!”皇帝含词轻吐,笑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柔和的洒在她慵懒的身上。
“听不懂!”她睨了睨眼,倏然地起身,好像头并不痛了,也不知道他给她擦了什么神奇的膏药,额间凉凉的,但很舒服!
他将瑶琴一置,轻步而来,飘来一股洁雅的气味,但要说出什么香味,却又无法道明!他垂眸问道:“你就打算这么出去吗?”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她问道。
皇帝极其缥缈地一笑,指了指船外……黎明的阳光,早已开始照射,湖面如同镜子一般,倒影着一片山色空蒙……
岳聆儿诧异地寻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昨夜空空如也的执壶,陡然说道:“你该不会让我付酒钱吧?那酒很贵的,我可付不出来,再说昨天是你要请我喝的,你不能这么小气,跟我秋后算账吧!”
“谁要你给酒钱了?”皇帝掀起船帘,道:“现在大白天的,你我孤男寡女出去,湖边都是旁人,你就不怕有损名节?”
“咳——”岳聆儿嗤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关系,以前在酒坊里跟几个男子同饮,彻夜谈笑那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好忌讳的,再说了,清者自清,要总是去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到底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别人而活?”
——她们是不一样的!
当他听完她的一番言论,这是他唯一的感觉。她不拘小节,洒脱自然,她可以放声歌,放声笑,她可以无忧地生活,她的眸中蕴含着从容不迫……而这些在昔日的水映月身上,却被深深地掩埋起来,或许现在的这个,才是她内心深处的性格,那以往呢?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生活在皇宫中,在烦扰的宫廷中,残喘地度过……
岳聆儿见他沉思静默,故自走出了舫船,站在船头,清风拂面,送上江南特有的花香,暗藏着摄人的酒气,余香未散。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味道一股吞了下去,享尽了一道绝美的盛宴……
“咦?怎么船飘到了湖中央?”岳聆儿惊奇地发现,他们已是四面环水!她见皇帝出了舫船,忙说道:“快划回去!”
“我——不会!”皇帝竟有种愧色,若他会划船,昨晚就回去了,怎会被困在船中白白坐了一夜!
“划船都不会?!”她瞪大着眼睛望着他。
“不会划船很稀奇吗?”他反问道,不禁眉峰一蹙,有种被鄙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呵呵笑了笑,说道:“如果有一个人年过而立,却不会穿衣服,你会不会觉得稀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没准是有残疾,或是傻子!”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她诡异地笑了笑,说道:“所以你不会划船一点都不稀奇!”
——愣了一下!骤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人,胆敢如此对他冷嘲热讽!而他,居然没有一丝丝的怒气,反倒觉得可笑,笑自己吗?他有些糊涂了!
重逢后的她,给他带来的震撼并不少,再外加一项,她居然会划船,而且很稳当……见她额头渗出的汗珠子,脸上却洋溢着笑姿,静静去听时,她还哼着一种悦耳的小调,带着些许古朴的民风……
漾然的湖水轻轻荡开,辟出一条浅浅地痕迹,瞬间又平复了……岸上的垂柳招摇着枝蔓,像是喜盈盈地召唤着他们,如此的佳境,如此的相处,令人有种如痴如醉的感觉从心底泛出……
柳树下,有一青衫男子伫立遥望,由于迎着阳光,直到船靠了岸,才看清他的容貌……是那个自称龙晔的跟班。除了他,地上还躺着另一个男子,不用说也知道,此人正是赵煦!
“喂!醒醒——”岳聆儿拍了拍赵煦,却徒劳无效。
“他怎么了?”岳聆儿问着吴浪。
“他想打扰主子,而且出言不逊,我教训了他,他自己撞树上,到现在都不醒!”吴浪照实说道。
岳聆儿垂视赵煦,撩起袖管,在湖中取了些水,润了润他的脸,霎时的冰凉让他苏醒过来,慢慢地睁开了眼……
“师傅——”赵煦看清了面前的人,一阵哭爹喊娘,嚷道:“师傅的贞洁就毁在这个采花贼手上了……残花败柳……我可怎么跟岳大哥交待呀……”
岳聆儿一听这些晦语,不禁偷瞄了皇帝一眼,他正一副取笑的模样,眉眼弯弯,似真有那般暧昧一样。岳聆儿耳根霎红,揪起赵煦的耳朵,斥道:“什么残花败柳?谁要你去交待?你再乱讲,小心我把你扫地出门!”
“师傅放手——”赵煦吃痛地嚎叫道。
岳聆儿瞪了他一眼,放松了手劲,警告道:“一会儿回去不准乱说话,听到没有?”
赵煦傻愣地点头,心里捣鼓着,一男一女共处一晚,都已经抱在一起了,还会‘完好’的回来,他是不信了!他凑近皇帝,正色道:“你敢毁我师傅的名声,有什么打算?”
还没等皇帝回答,岳聆儿羞赧地拉起赵煦的衣袖就走,不然他还会在那里丢人现眼!原本清白的两人,仿佛因为他的几句话,却愣是卷起了小小的波澜,为何心头会怦怦直跳?
“我会负责的!”皇帝七分认真,三分调侃地说道。
这样的她,勾起了他深深的念想,某些时候,甚至连他都分不清,他是否是喜欢上这个不一样的水映月?!不管是哪个她,他总是那么容易地把心交了出去,难道真是前世注定的解不开的情缘?
皇帝伫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底瞥见手背上的一道道划痕,竟有一种甜味从心头涌出,逐渐泛滥开来……不管以后还会不会跟她如此独处,他都会珍惜着短暂的相逢!
回到香酿斋,岳涯却也是彻夜未归?!岳聆儿百般的疑虑,他会去了哪里?按照连日来的情形,他仿佛总是上翠微山,难道……
岳聆儿信任这个岳涯,却在近日频频疑惑,她真是如岳涯说的一样,只是磕到了头,暂时失去了部分记忆吗?为什么在她大脑深处,总徘徊着某一个人的影子,那么模糊!而那个龙晔身上,却也找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师傅,你在发什么呆?我就知道,昨晚那个家伙欺负你了,是不是?”赵煦愤愤地说道。
“跟你说了别提,我跟他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他有心上人了,那个叫‘月儿’的女子……”岳聆儿独自回忆,在醉酒之前,那人好像正在跟她讲关于‘月儿’的故事,虽然没听全,但他肯定是一个重情义的男儿。
“我才不信,有人投怀送抱,他会没有反应,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个男的!”赵煦一口咬定,仿佛是亲眼见过,那么笃定!
“那可不一定,或许……他就是个柳下惠!”岳聆儿对那人大大的改观了,事实上,早在那日赛酒会后,她就肯定他是个为情所累的人,否则,那种痴离的眼神就不会出现,她也不会放心地跟他两人同处一舱!
“柳下惠?柳下惠是谁?”赵煦愣头愣脑地问道。
岳聆儿白了他一眼,戏弄地说道:“柳下惠就是街口……卖豆腐的!”
“卖豆腐?!他是想吃豆腐吧!”赵煦不明其理,傻傻地追在她后面说道。
岳聆儿不去理他,心里只是在琢磨着另一件事——翠微山!她得悄悄跟着岳涯,去一回翠微山,探清岳涯到底瞒着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