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嗜酒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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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烟笼翠,蔼月梳风,斑竹轻摇,疏影横斜,一湾柳色笑轻狂。浩浩幕夜,倩柔似锦缎,以一种极其柔谧的方式,辉映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儿。

月辉毫不顾忌地漫洒在湖边的亭楼,一股脂香、奶香、果香,巧妙地融合于一体,借着缕缕清风,幽幽地送至水映月的秀鼻中。

“羊羔美酒?!”水映月欣喜地脱口而出,一心向往地直瞅着石桌之上的酒瓶。

龙天晔惊喜之外,笑道:“水姑娘怕是酒仙托生的,仅凭嗅觉就可以一语道出。”

水映月无暇其他,深深地吸取着那股清冽入脾的味道。石桌之上,两只白釉葵花杯,更是稀奇无比,亭间另一处,安置着一把古琴,儒雅至极。

琥珀色的液体,完美地凝聚成一股,酒入玉杯,触壁生香。龙天晔端起其中一杯,往水映月面前一递,道:“这可是十大贡酒之一,平常人可是难得一见,水姑娘不妨小酌,试试这千古佳酿。”

水映月早已迫不及待,嗅着酒气,细瞅着那只葵花杯,鎏金底座,錾刻精致,一幅人马狩猎图。

龙天晔见她疑惑的样子,说道:“羊羔美酒,只因一曲‘霓裳羽衣舞’而成名,饮此酒,当然得用上古杯。”

“晋王也是懂酒之人?”水映月抬眸,眸间流出欣慕的神色。

龙天晔饮尽手头的酒,在古琴前坐下,修指一提,弦动三两声,脆耳撩魂。他转手轻捻,点点如蜻蜓,乐符从指尖流淌而出,与今夜的月色交辉呼应。

水映月放松了戒备,耳边是缠绵悦耳之乐,将自己一身的疲惫抚去,琥珀酒色在她樱唇处轻轻一触。不过是小酌一口,水映月的脸上却瞬间袭上一抹抹流霞,‘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

借着酒色、夜色,耳畔的乐声激荡着水映月迷离的心房。好熟悉的琴声,水映月放下了杯盏,合着靡靡之音,双唇一张一阖,唱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长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龙天晔浅笑留颊,把酒欢歌,有暗香盈袖,不知是酒香,还是人香,抑或两者兼备。龙天晔沉迷在这万妙的夜景中,恣歌相视,企盼着这份淡泊宁远,若是就此过一生,也别无遗憾了。

出神过度,一个错音,打散了那个翩跹佳人的歌喉,霎时的宁静,只听一树柳叶婆娑声。龙天晔惋惜地朝她一笑,起身又倒了一杯新酒,手捧瑶卮,不忍顾盼,销魂惟借淡酒,美酒佳人,也不过今晚而已。

一杯酒,扑灭了龙天晔悸动的心绪,淡洁的银辉,再次荡漾在宁夜里。龙天晔把玩着葵花杯,道:“水姑娘应该是第一次得见此酒,方才怎么一语道出这酒名?”

水映月浅尝即止,莞尔地说道:“因为映月闻到了四种味道。”

“哪四种?”

水映月在琥珀色的液面上一嗅,道:“黍米之香,羊肉之臊,水果之鲜,草药之苦,是为四味,‘试开云梦羊羔酒,快泻钱塘药王船’,所以映月猜想,这或许就是诗中所描写的羊羔御酒。”

“天庭只识司酒仙,凡间但闻‘水映月’,不枉我今日邀月共饮。素日常听恩师提起,水姑娘琴棋书画,皆是精湛,若水姑娘是个男子,一定堪称一代文豪儒士。”龙天晔发自内心的赏识,她的身上,总有一种冥冥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与她共处,哪怕只是片刻。

“晋王殿下这么夸映月,映月可要被这一席话灌醉了。羊羔酒与葡萄酒皆是我朝上乘的御酒,能尝到此酒的人,不是帝王将相,就是有功之臣。映月还得感激晋王,让我尝到这难得的美酒。”水映月轻裾翩跹,态生两靥之桃红,轻笑着说道。

“三哥哥——”

清脆之声,借着月光传来,一体态轻盈的女子,螓首而至,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水映月不禁揣度,不知是哪位公主。

龙天晔回首,说道:“云初,大晚上的不在自个儿宫里,到处乱跑,一会儿那些丫环嬷嬷找不到你,回禀了父皇,告你个夜游之罪。”

水映月早就听父亲说过,这个云初公主,年纪虽小,但很受皇帝的宠爱,因她行事刁专,常常女伴男装,跟着皇子去书房,校场,像是半个男子。水映月侧身行礼,“水映月见过公主。”

云初径直地奔向石桌,拾掇着酒壶,轻轻一摇,嬉笑着说道:“三哥,你好大胆子,这酒可不是随便可以弄来的,说,从哪里偷来的?”

“谁偷酒了?”龙天晔对他这个妹妹实在头疼,被她黏上了,自认倒霉,“这酒是三年前行猎时,父皇赏下的,我堂堂君子,怎么会去偷酒?”

云初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慢悠地行至龙天晔身旁,见水映月和他都是霞光满面,打趣地说道:“噢~三哥,我管你要这酒,你推搡着不给,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不管,见者有份,我知道你那里还藏着几瓶,改天送我一瓶吧。”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明天我让人把酒给你送去,这总行了吧。”龙天晔虽不耐烦她,但又很宠爱这个爽朗的妹妹。

云初哪有这么好打发,她好奇地瞧着水映月,道:“哎,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我怎么没见过你,能让我三哥这么……唔唔~”

龙天晔一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再乱说话,后果自负噢~”

“唔唔~”云初颔首,喘着气,说道:“三哥,你——你好狠心啊,差点把我闷死。”

“公主——公主——”

云初听到寻她的人找来了,对龙天晔挤个眼,道:“明天不要忘了,否则我就亲自杀去琉云宫。”

云初望向水映月,又道:“你叫什么名?”

“臣女水映月。”

“原来你就是水映月,”云初恍然大悟,嗤笑道:“改天我去找你玩。”

云初身轻似燕,一晃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幕夜茫茫之中,她就如同今夜的一个插曲,匆忙而至,悄然而去。水映月心中思忖,原来公主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端庄娴淑,深闺绣座。

水映月听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朝龙天晔一笑,道:“时候不早了,映月先行告退。”

磬竹院外,福儿已经守了许久,见水映月瘸拐着回来,上前掺扶,道:“小姐去哪里了,让福儿担心了好久,小姐的腿受伤了吗?要不要找大夫来看?”

“我没事,你快去睡,我上点药就好了。”

水映月撩起群袂,膝盖处泛着紫色,玉指轻触,还有点点刺痛,凉凉的药膏抹去,才渐渐消除了那份痛楚。水映月和衣躺在床上,望着手中的小瓶发愣了许久,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将瓶子在枕下一搁,只希望一觉醒来,她还是水府里那个自由自在的水映月。

绿树荫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皇宫的樊笼,仿佛比外头更加炎热三分,只有这片梧桐树下,带来少许的丝丝凉意。水映月本来独自惬意于这份淡泊的凉爽,却不料正巧偶遇云初公主,她一身的烟青色织锦,分明是男子的服饰,让水映月诧异不已。

水映月以为,那晚云初公主说会来找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真得记住了。云初公主为人虽大咧,但也是谦和,只说是要去校场,就拉着水映月一路小跑而出。

“公主,校场是皇子才可以去的,万一被皇上知道了……”水映月自认循规蹈矩,公主犯错,不过耳提面命罢了,但自己并不想惹上麻烦。

“父皇知道我常溜去校场,他早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你就放心跟我去,今天太子哥哥也来了校场,听说有一场‘大战’,肯定好看,你跟我来就是了。”云初不由分说,拉着水映月又是一阵奔跑,粘人的汗液也因疾步如驰,而不断地上泛着热气。

处身校场之外,仅隔着一道宫墙,就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嘿咻’之声。云初带着水映月,偷偷地从一侧的偏门进去,守门的侍卫一见是云初,也没有阻拦,任由她们两个进去。

校场之内,尘砂飞扬,混沌一片,虽不是战场,却旌旗飘扬,鼓乐齐鸣,更似金戈铁马的厮杀,‘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真是毫不逊色。

‘嘶嘶~’骏马齐鸣,绕着校场飞奔,划出一圈圈的马道,沙砾随之漫天覆盖,听云初说,那些驭马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能手,专侍骑射。

“太子哥,很久没跟你较量了,上次败在你手,今日我可要讨回来了。”晋王勒令地紧拽缰绳,引得铮铮铁蹄声。

“皇弟可要小心了——”太子俯身一瞬,剑出刀鞘,烈阳下反射出一道道灼人的白光,飒爽英姿随着他纵身一蹬,临空而起,剑锋如芒,令见者战栗,大脑随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若是在厮杀的战场上,足以让对方在瞬间丧命。

两人剑拔弩张,迅若霹雳,‘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长剑一挥,极目骋怀,如炬如电,星火缭绕,器动四方,矫如群帝骖龙翔。剑刃碰撞的霹雳之声,随着漫天的黄土,只令见者叹为观止。

“太子哥哥,使绝招啊……”云初迫不及待地冲他们大声喊去,激动之情,仿佛是身临其境。

水映月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只读过‘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今日一见,目瞪口呆,尤胜浩荡的战场。

晋王一个闪神,短短数秒间,太子腾跃如苍驹过隙,利剑回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了上势,两人相视一笑,再回首时,剑已入鞘。

“云初,就知道你来捣乱……”

此刻太子和晋王卸下了铠甲,从侍者处拿着方巾,擦拭了满脸的汗渍,一同朝她们走来。自古男儿志在四方,大步迈,放声笑,军装战袍更是英雄的象征,醉卧沙场,挑灯看剑,说不尽的凌云豪迈。

“三哥本来就比不过太子哥哥,反过来怪我,三哥那点本事,也就对付我这个小丫头还行。”云初贴近太子,躲在太子身后,取笑着晋王。

“你——你给我过来。”晋王伸手去抓她。

“我有这么傻吗?我过去,三哥才不会轻饶我呢。”云初朝他一笑,纵身一跃,上了一旁的白马。

晋王也上马紧追,太子他们远驰的背影,幽幽地一笑,叫了几个侍卫跟在他们后面,以防出什么意外。

水映月呆呆地望着这个不一样的太子,今日的他,笑容华烨,仿佛是卸下了一身的伪装,一改平日里的凝重,宽眉慈目的他,冷霜遮面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水姑娘真有本事,进宫才几日,就可以与皇弟皇妹这么熟稔。”太子敛起了纯然的笑容,反而被一抹蔑笑取而代之。

“映月不懂太子的意思。”水映月恍然,太子亦然如昔,慈善是他,冷决亦是他。

“你不明白?难道这一切不是水姑娘乐意看到的?”太子悠然地话语,字字若霜降,“皇弟为了你,第一次向我开口求情,跟我说了一堆你的好话。水姑娘冰颖聪慧,人情世故拿捏得真好。不过,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太子妃的地位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相配的。”

水映月倔傲地仰视,星眸交汇,心中却异常镇定,“我这种人?太子觉得我是哪种人?如果太子对映月有偏见,大可以将我逐出皇宫。”

“哼~或许你还有更适合的去处。”太子挑眼逼视,一道冷光划过,稍纵即逝。

水映月怔然地站着,脊背上冒着丝丝凉意,与太子交谈中,总觉得他深藏秘密,冷犀的话语中,又仿佛别有涵义。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要太子殿下去御书房,有要事相商……”一侍卫匐地跪道。

太子睥视水映月,留下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扬袖而去。水映月有种不好的预感,太子?会是那个与她纠缠一生的人吗?若是,这一生,将再无波澜不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