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暖阁,一切安然,她应该没有醒过,这才放心,想来她是累了,不然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她岂会浑然不觉!
皇帝撩起半透明的茜纱帐,凝望着她紧闭的眉睫,安定地坐在床沿,闻着暖阁内袅袅的沉香,他才平缓下心境。
“皇上——”李一全躬身走到皇帝面前,低声地说:“吴大人从常州回来了!”
皇帝眸光一沉,望了眼仍熟睡中的岳聆儿,道:“让他去百鲤池候着!”
皇帝换了一件常服,临出门时留心地望了她一眼,大步地走出了御书房,而当他离开的一瞬,岳聆儿倏然睁开了眼眸,眼底竟有少许的泪痕,淡淡的两道痕迹!
她起身,匆匆地要离开暖阁,却碰上了守候在外面的小如。
小如心细地发现她眼角浮现的泪痕,愣了一下,道:“皇上还让小如不要打扰娘娘安寝,娘娘这是……怎么了?”
岳聆儿顺着小如的目光,伸手擦了擦眼角,笑道:“做了个噩梦,没事!你可别跟皇上说,多丢人啊!”
“小如知道了!”她会意地笑了笑,问:“娘娘是要去飞麟宫还是香酿斋?”
“我想在宫里随处走走,时候还早些,等入夜了再回飞麟宫!”岳聆儿说道,与小如出了御书房。
“小如,你在宫里住了多久?”岳聆儿边走边问。
“两年多了!”小如回道。
岳聆儿自忖着,又问:“那你知道太子住在哪个宫里吗?”
“太子?”小如愕然地望着她,疑惑地说:“皇上还未曾立太子啊!”
“我指的是先皇所立的太子!”岳聆儿纠正道。
“太子三年前就被废了,小如并不清楚,不过,听说太子生前住在撷芳斋。自从癸未之变后,撷芳斋已经没有人住过,早就荒废了!”小如据实回道。
“是那一处吗?”岳聆儿指了指右前方。
“好像是,这里小如也不曾来过,娘娘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小如诧异地问。
“它给我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岳聆儿自喃,朝她笑了笑:“我们进去看一看!”
当她们踏进撷芳斋的一刻,撷芳斋内却另有一人的存在,她们四目相对,瞧那人的装束,应该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
“太……太子妃!”那个宫女突然扑通跪倒在地上,眼中泛着波光。
“这是元贵人,不是什么太子妃!”小如朝那宫女说道。
“小如,别吓着她,”岳聆儿朝里面望了眼,又朝小如说道:“你让岳侍卫过来一趟,我有件事要问他!”
“娘娘,皇上吩咐小如不能离开娘娘一步,不能让娘娘一个人在宫里……”
“我就在这里等你,不会乱走,再说不还有这个宫女陪着我吗,”岳聆儿望向跪着的宫女,笑问道:“你可以陪我走走吗?”
那个宫女怔了怔,立刻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荒废的宫院里?”岳聆儿问着那个宫女,抬步走进了正殿。
“奴婢叫春梅,是太子妃的陪嫁丫环!”她回道,偶尔抬眸望一眼岳聆儿,马上又低下头。
“陪嫁丫环?就是你刚才口中喊着的太子妃?”岳聆儿愕然地问。
“不是,奴婢是前太子妃的丫环,前太子妃过世后,奴婢就一直留在撷芳斋做打扫,后来太子又娶了一位新太子妃,但是……”那个宫女突然闭口不说,摇头说:“奴婢多嘴了!”
“这么大的地方,就你一个人打扫?其他人呢?”岳聆儿伸手触及妆台,一尘不染,这个宫女也算尽心了。
“都赐死了!”宫女冷冷地一说,骤然脊背一凉。
“全部吗?犯了什么事?”岳聆儿追问道。
“太子妃!”宫女重重地跪倒在她面前,哭诉道:“太子殿下过世后,他们查抄了太子府,所有的人……他们杀了所有的人!”
“他们?他们是谁?”岳聆儿抓紧她的胳膊,心潮起伏不平。
“是皇上,是皇上的旨意,他们手里拿着皇上的圣旨,杀了二十多个人……”宫女声泪俱下地说。
岳聆儿惊恐地倒退了一步,像是饱受着煎熬,痛苦地摇头,不,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太子妃——”宫女抽泣着叫道。
“不,我不是太子妃。你刚才那番话我也没有听到过,知道吗?”岳聆儿推开她,目光深黯!
“是,奴婢知道了!”宫女抹掉了泪,应道。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岳聆儿整理着情绪,迎了出去……
“娘娘——”岳涯行礼道,他进宫后恪尽职守,从不越礼。
岳聆儿朝他使了个眼色,转身慢走了几步,察觉到他跟上来,她才低声地说:“我想见冥主,你帮我安排!”
岳涯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冥主不在京城!”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他在!”岳聆儿直视地望他。
“你为什么要见他?你……想起了什么?”岳涯迷惑地问。
“我应该记得什么?你一直都隐瞒我真相,所以我要自己弄明白!”岳聆儿坚定地说。
“没有真相,真相就是你现在是贵人娘娘,皇上很爱护你,你要找什么真相?”岳涯闪烁其词,不愿帮她去揭秘。
“太子!我要太子的真相!”岳聆儿简短的一语,让岳涯心头一惊。
“三年前太子已经死了,冥主不是太子!我可以发誓,所言不假。这样你能安心住了皇宫了吗?冥主他们的事,你不该被牵扯其中!”岳涯激动地说。
“你不帮我?那我只有想别的办法了!”岳聆儿倔强地说,扭头就要走。
岳涯拉住了她,与其让她独自去想办法,不如就带她去见一面,或许她会死心!他点头道:“好!我带你去,不过你得想办法离开皇宫,不然很难见面!”
岳聆儿朝他颔首,达成了协议!
望涯湖旁的百鲤池。
“查得怎么样了?”皇帝问道,平静的外表,内心却是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臣已经查到‘冥主’的身份!”吴浪回道,一身未洗去,就匆忙进宫回复皇帝。
“他的身份朕已经猜到了,朕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
“皇上要查的另一个人比较神秘,他很少露面,似乎从不过问‘复兴会’一切事务,无从查起!但臣这次去常州,跟踪逐风去了一个地方——太子的墓地!”吴浪说出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皇帝身子一颤,不由地抓紧了白玉雕栏,望向他,问:“你怎么确定是太子的墓?而不是空墓或是衣冠冢?”
“臣……”吴浪彷徨着,屈膝道:“臣擅自挖开了坟墓,证实里面确有一幅骸骨,经仵作查验,身形骨骼以及葬尸的时间都与太子相仿!”
“你……你胆敢挖了太子的墓?!”皇帝怒气一瞪。
“请皇上恕罪!”吴浪叩头道。
皇帝俯视着阶下的他,这事能怪谁?但细想,事隔三年,就算真找到太子的遗骸,也根本不能十足地把握证实那就是太子!
“起来吧,这件事不能向外泄漏半句!”皇帝敛起了怒火。
“臣遵旨!”吴浪起身,静立一侧。
皇帝漠然地立于池旁,神色空远,模糊不定!他想起了曾经与太子的兄弟情谊,如今,只能望着相同的景致,却没有了以往的欢愉!
他暗暗地想,太子,当真还活在世上?又或者,早在三年前已遇难了?颜奎宁的嗜权,又岂会让太子存活于世?!
“皇上——”
岳聆儿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转身去看她,见她俏皮地站着,心中愉悦了不少。
“皇上想什么呢?我都走到你跟前了,还不知道,要是我是刺客,皇上就该遇险了!”岳聆儿莞尔地说。
“刺客哪有你这么笨手笨脚的?!”皇帝取笑道。见她失意的模样,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待在皇宫里像是关在笼子里一样,闷都闷坏了!”岳聆儿瘪着嘴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皇帝淡笑,目光游曳在她身上,仿佛始终跟随着她轻灵的模样。
“我……我要出宫!”她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他一口否决道,伸手拉住了她,好似她现在就要离开一样。
“皇上不累吗?总是住在一个地方,任何人都会腻的。而且,我想骑马……”岳聆儿失落地说,脸上全写着不满!
皇帝不想让她失望,想了片刻,道:“好吧,明日我带你去近郊骑马,这种行了吧!”
“皇上也去?”她瞪圆了眼珠子。
“怎么?不希望我陪你去?还是……你想要逃跑?”皇帝打趣道:“我更要亲自看护你!”
岳聆儿怔然地凝望着他,怎么她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岳聆儿接受了他的条件,好歹先出了宫再说。
“皇上可不许反悔!”岳聆儿含笑地说。
“绝不食言!”皇帝一语定音,将她搂在怀里。
岳聆儿贴在他的胸膛,清楚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目光却陡然迷离不定……两个相拥的人,他们却不知道,此刻他们想着的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