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青,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润,似那蒙蒙烟雨,充斥着一份别样的诗情画意。向来干燥的京城,却也有这如同水乡般的天气,清新怡人!漫步在富饶的大街上,耳边尽是些吆喝叫卖声,热情洋溢……
皇帝一身儒装,手执折扇,风度翩翩,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使是谈笑间,也能让人对他肃然起敬。
岳聆儿与他并肩走着,闻着温润的空气,缕缕沁人心脾,她回眸望了眼身后,仿佛有谁一直跟着他们,但也觉察不出任何异样。
“卖花了——卖花了——”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挽了个竹篮,篮子里横竖着几支玉兰。她跑到了皇帝的面前,仰头道:“哥哥,给姐姐买花吧!”
皇帝恬然地朝岳聆儿一看,从袖管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女孩的竹篮里。女孩感激地望着皇帝,止不住地鞠躬,“谢谢——”
“姐姐,你的花!”女孩走到岳聆儿面前,娇小的身形一挡,把花交给岳聆儿的同时,顺道把一张小纸片塞进岳聆儿手中。
岳聆儿一愣,望着女孩出神,女孩怡然地一笑:“姐姐跟花一样漂亮!”
“怎么了?”皇帝走到她身边问道。
“我……我突然想上……茅厕!”岳聆儿羞然地说。
皇帝狐谲地望着岳聆儿,以他对岳聆儿的紧张程度,完全有可能陪她一起去茅房!岳聆儿将花交给皇帝,道:“等我一下下,我马上回来!”
岳聆儿悄悄地溜走,刚才女孩给她的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名,应该就是冥主让女孩刻意给她的吧!岳聆儿根本没有细想纸条的可靠性,按着上面的指示,寻到了一处荒废的宅院!
庭院深幽,蕴含腐败的酸薰味,绣鞋踏在满满的枯叶上,仿佛是入了荒废的千年古刹,萧索、凄厉、阴森……
“月主子——”一个黑影突然从荒废的院中出现,模样装扮与常州的乱党一样。
“你是谁?你不是冥主?”岳聆儿问道,心中疑窦重重。
“月主子不记得属下了吗?属下是太子爷的亲卫,当年掩护太子和月主子逃离险境,可惜太子爷还是惨遭屠杀,不幸丧生!”那人回道。
岳聆儿心一沉,仿佛是落入了万丈深渊,一切都是真的,当掩盖的华丽外表下,真相难道是这般的血淋淋?!
“月主子还记得这里吗?这里三年前就是太子府,月主子就是住这里!”那人说及此处,又解说这周遭的所有房屋,哪一间是太子的书房,哪一间是她的卧房,然后是花厅,水榭,廊庑……
一副副重组的画面,她的眼中难抑的酸楚,充斥着眼球,往事如春之风,吹来了所有的记忆!
“你不是太子的亲卫!”岳聆儿眼色一紧,识破了那人的身份。
那人显然心虚,只虚几秒的犹豫,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是谁?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为什么要帮她想起过去的事?
他急于脱身,一个纵身翻墙而走,徒留岳聆儿满肚的疑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落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迷局之中!
“为什么想见我?”
兀然地声音在背后响起,蓦然回首,此刻的来人,正是冥主!他应该是刚进来,那么刚才那个人呢?又怎么知道她会在这里出现?那人的身份又是谁?
“冥主?”岳聆儿从他凌厉地眸色中瞧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身上有军人的气质,行事也总是严密谨慎。
“我只想问,太子在哪里?”岳聆儿直面问道。
冥主微愣,眼光闪烁,“什么太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骗我,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是——颜坤!”岳聆儿坚定地说。
冥主哈哈大笑,摘去了脸上的掩饰,一张清晰的面庞暴露在空气之下,没错,他就是当年役馆暴毙的颜坤!不料数年之后,他竟是江南复兴会的首脑!
“我知道当你恢复记忆后会想起我的身份,我不必再隐瞒!我当年受人算计,险些命丧,所幸大难不死,定要报当日的仇怨!”冥主怨恨地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太子在哪里?”岳聆儿无心他想干什么,她只想知道太子的下落。
冥主冷笑,“太子已经在三年前死了,这是众所周知的,如果太子还活在世上,以他对你的深情,又怎么会对你不闻不问,任由你进宫为妃!”
曾经抱着一丝希望,如今,望眼于荒败的院落,仅有萧萧落叶,枯败了这一季,断送了下一季!她的心境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惨烈的一幕,血,眼前都是血,染红了她一身的衣襟,如噬血的恶魔,吞咽了一切的美好!
“他死了……死了……我为什么还活着……”
她心如苍茫的雾霭,不知飘荡到了何处,她只记得在她晕眩的一霎那,她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眉睫,冷峭中的炙热,此刻却带着焦虑……
再次醒来,她倚靠在一个博大的胸怀中,淡淡的龙涎香,彰示着身边这个人的身份。她闭紧双眸,不愿醒来,她无法去面对这个付诸真情的人,她不能接受,她爱的人,却恰恰是所有阴谋的酿制者!
“你们这群庸医,治了这么久,为何还不见起色?”皇帝怒声地呵斥着跪在床榻下的一群太医。
“皇……皇上,娘娘身中剧毒,但此次昏迷并不是因毒而起,为何会久久不醒,臣……臣等确实无法查明病因!”一个老太医说道,颤抖着白白的长胡须,周身不禁一颤,其他的太医也都被皇帝的暴戾而胆怯。
“滚~朕养你们何用?如果你们再拿不出可行的方子,一并入罪!”皇帝气急地说,轰走了太医。
这番对话,全数落入岳聆儿耳中,身中剧毒?!她竟然不知,她的身体里隐藏着致命的毒素。心律慢慢地平复,上天是公平的,她答应过太子会生生世世陪着太子,果然,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聆儿——”
呢喃声在耳畔低吟着,饱含着浓浓地情思,耳垂处乍然有湿润的气息……她心里却冷冷地笑,是他,是他预谋害死了太子,还有她跟太子的孩子。身边的这个人,杀她夫,杀她子,她却爱上了这个深仇的男子!
躺了多久?她好像记不清了!她的记忆像是海滩上的贝壳,散乱一片沙地,而她,只是拾起了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恰恰是最悲伤的过往!
她以为她会这样睡下去,不用面对现实的阴暗与残酷!但,她饥饿的肚子却出卖了她……
“敢骗我,限你马上睁开眼睛,否则——”皇帝洞悉天机似的,绕有玩味地抚弄着她的耳垂,逐渐挑起一丝丝粉红。
“好痒……”岳聆儿嬉笑着睁眼,眼巴巴地望着皇帝,“我错了——”
皇帝一个扑身将她压在身下,凝望着她的双眸,“说!你是不是早就醒了?故意让我担心?可恶,看我怎么罚你!”
他们是如此的贴近,他的脸上此刻是洋溢着真心和挚情,但这又能挽回什么呢?岳聆儿望着他的容貌时,再没有以往的心动,而被一股怨恨所取代!
冰凉的玉颈处,温热地气息所喷洒,引得她身子轻微的一颤。她推开他,可怜地望着他,“我……我饿了!”
他在她鼻翼处一拧,笑道:“饶了你,等喂饱了你,过会儿再收拾你!”
他起身,顺手拉了她一把,朝门外说道:“来人,传膳!”
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对望而坐,一抬眸就能看见彼此的样貌……桌案上摆放着一道道可口的珍馐佳肴,让人胃口大开,细细一回想,原来他们两个都一天没有进食了。
“尝尝御膳房的烩鸡丝……”皇帝夹了一筷放进她的盘子里。
“吃点什锦虾仁……”
“要喝鱼片汤吗?”
他,如数家珍!极尽周到地照顾着她的饮食,换作从前,或许谁都会被他的细致而感动……但是,若不是因为他,此刻她能想象自己该多么幸福的与丈夫和孩子共处,想及此,她再也体会不出他对她的用心,她望他的忙碌,她却只有恨!
“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们不是在宫外吗?”岳聆儿放下了碗筷,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太子府,那么他是在太子府找到她的吗?
“你在街上晕倒了,我才把你带回宫让御医诊治!”皇帝凝眸,当他发现她晕倒在大街上时,他的惊惶,他的无措,任何人都会震撼!
“你越来越不让人放心了,以后可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皇帝语气强硬地说,好似要把她收藏起来,时刻都带在身边,不让她出一点点的差错。
听他这么说,她暗想,难道是颜坤将她带到了大街上?!她不是应该身处太子府的吗?!不去思量那么多,她娇笑道:“皇上会不会夸张了点,我怎么能时时刻刻在皇上身边呢?”
皇帝笑若明霞,“我已经下旨晋封你为元妃,你想见我可以随时都见到,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皇帝竟然在她昏睡时,作出了如此大的决定,从一个贵人连跳几级,册封为妃,这个后宫该掀起轩然大波了吧!
他起身,见她傻愣着,不知在想什么。他抬手触及她的唇——
她却本能性地一躲,睁圆着眼迷望着他——
他的手僵在原处,仿佛是被某种看不见的薄膜隔阂着彼此,为何自从她醒来,他隐约中能感觉他们的距离一下拉开了,遥不可望!
“吃的跟花猫一样!”他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递给她一方帕子。
她这才缓过神来,擦拭着嘴角的残渍,这一幕,仿佛发生在很多年前,心中油然升起一中莫名的情愫,眼中波光乍现。
隐含着某种苦楚,吞咽下食物,她沉默不语,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微妙的气氛,能让人窒息!她知道,方才的一刹那,她并不是在为太子感伤,而是另一个人,她心里还有一种潜藏着的痛心,无法言表……
入夜,来得准时——
宫女手持着火烛,将房内的红烛都点燃了,然后再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一直以来,皇帝都是留宿在她这里,而现在,随着黑夜的降临,她的心却激烈地跳动着,她不能像以前一样,安然地躺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给的宠爱!
“皇上应该去别的宫里,总在我这里,别人会说闲话的!”岳聆儿一心想把他往外推,越是这样,他越能察觉出她细微的变化。
“我说过不会再踏足别的寝宫,”他拒绝,拉她在床边坐下,“你累了,我只想抱着你睡一晚,这么多天都习惯了我身边有你!”
她没有反对,他没有越礼,两个同床的人,心却隔得那么遥远!两双紧闭的眼睛,却都是清醒着,只不过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谁先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