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不是回宫的路……”水映月错愕地说,不止路不对,而且这个皇帝一直阴沉着脸,好似有朵不安分的乌云爬在了他的脸上。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宫了?”皇帝轻幽地说。
水映月闭口不说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再怎么说她偷溜出宫错在先,还是不要去惹他了,她仿佛能看到他已经是乌云盖顶,即将大雨滂沱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突然侧目问道。
水映月一怔,愣在原地,暗想,这个皇帝的脾气什么时候大成这样?她不过是闹了一次小小的失踪,他竟然亲自来逮她不说,还好似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似的。
“说什么?”水映月反问道。
“没话说吗?”皇帝挑眉,似问非问。
“有!”水映月与他并肩,道:“我在皇宫住累了,出来逛一逛,这也没有违反宫规,就这么一件小事,皇上也跟我生气吗?”
“小事?”皇帝反问,蹙眉说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水映月掰着手指,算着日子,一直来在宫里吃吃睡睡,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日子。
“别算了,今天是二月二十七。”皇帝提醒道。
水映月突然‘呀’的一声,皇帝几天跟她提过,今天是受封的日子,她怎么给忘了呢?她只能理亏地说:“糟糕,我忘了。那怎么办?”
皇帝叹了口气,道:“太监对着四面墙宣旨,本朝开国至今,你可是第一例。如果以后你想乱跑,也事先跟我报备一下,你知道刚才我满心欢喜地去飞麟宫,结果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哦,”水映月应道,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瑶山行宫,”皇帝朝她说道:“听说满园的桃花含苞待放,我们去住一阵子,等过了这个花季再回宫,正好也可以将云初的婚事一并办了。”
“婚事?怎么没有听皇上说起过?”水映月惊愕地问。
“我没说过吗?可能是这阵子的事太忙了!”皇帝说罢,引她去一处早已备好的马车里,朝瑶山行宫驶去。
“皇上给公主定的驸马是哪一个?”水映月在车内问道。
“蜀国的泰庆郡公,此人是蜀国国主的第七子,身份跟云初也匹配。”皇帝自语道。
“蜀国?这么远?”水映月惊愕地问,皇帝的心思,他这么疼爱云初,怎么舍得让她嫁去蜀国?
“朕会给他们在京城建一处驸马府,他们可以在京城小住,也不用急着回蜀国。”皇帝似乎都为他们打算好了。
“那也该让他们见一面,听听公主的意思。”
“泰庆郡公已经奉诏进京了,大概这几天就会朝谒,到时再安排他们见面。”皇帝淡然地说。
“皇上都筹划好了啊!”水映月叹道。
“再看吧,反正也得要云初同意才行,”皇帝转眸,带着审问的语气,道:“这次出宫干什么去了?”
水映月回想方才的一幕幕,怔忡片刻,诡谲地笑道:“我买了一样好东西想送你。”
“什么?拿出来看一看。”
“那你不准笑我。”她磨蹭着说道。
“不笑。”他凑近她,思忖着她怀里藏了什么宝贝。
“就是这个——”她将一对方才在摊贩那里买的同心结掏了出来。
他仔细瞅着它,竟偷偷地笑出了声。
“你说过不笑,我才拿出来的,你还我。”她气呼呼地朝他伸手说道。
他迅速地藏了起来,笑道:“笑归笑,这份心意你怎么能收回去呢?虽然这街贩做工粗糙,但意义却非凡,永结同心!这礼送得好。”
她斜睨他,靠着车窗坐着,轻轻扬起的帘角,望见那熙攘的行人,她却有些惦念‘仙乐游’的美酒了,兀自地一笑,贴坐在马车内。
——瑶山行宫!的确是她喜欢的地方。
瑶山行宫里的桃花源,似那文人笔下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久立这水泽清华的湖边,观望着株株花蕊含苞,娇羞如初生的婴孩般香甜。
阳光明媚,春日的太阳,并不骄热,像是一道柔和的金纱般,轻轻地披上身上,暖风直想把人都熏醉了。
粉色的花瓣撒满径庭,信步花丛间,仿佛是踏在了一个个生命体上,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惊醒那些绯色的落红。
“启禀娘娘,晚上的天灯都准备好了,搁置在蘅香榭。”宫女近步说道。
“知道了,皇上可是在忙晚宴的事?”水映月问道。
“皇上刚刚召见了蜀国郡公,现在正与几位大人商议朝政。”
“公主到了吗?”
“皇后娘娘跟公主刚到行宫,正往这边过来。”宫女一一回道。
说话间,一个俏动的身姿乍然出现在她们眼前,抿着嘴偷笑道:“才几天没见水姐姐,水姐姐就念叨着我了?”
“公主——”云初的身后,皇后紧紧地跟来,喘着气说道:“都是要招驸马的人了,还跟孩子似得窜来窜去,仔细遇见了未来的驸马爷,把你这大咧的性子看了去。”
“皇嫂,也不知那人长成什么样子,万一是个尖嘴猴腮的模样,我可不要。”云初重重地跺脚,激起了那满地的红蕊。
“公主,皇上赐婚,当然是品貌俱佳的人,公主就不用担心了。”水映月笑侃道。
云初叹道:“唉~皇兄就想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们两个就是他的帮凶。水姐姐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见过他了吗?”
“公主一会儿就能见到他,到时就知道他是不是风流倜傥的人物了。”皇后笑语道。
“是呀,我们怎么能把你推向火坑呢?我们只想着把你推向洞房……”水映月嬉笑道。
“水姐姐——”云初恼羞地扑向水映月,阻止她把话说下去。
“好啦,好啦,”皇后扯开云初,道:“皇上还有些事要交待你,快跟我去见皇上吧。”
水映月待她们走后,又在桃花源里小坐了一会儿,正想前去蘅香榭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走过……
“是他吗?”水映月跟了上去,悄然地跟了那人一段路。
“娘娘,他不就是前几日那个名叫……”小如想了想,道:“孟珣,对,他就是孟珣!”
“是啊,他怎么会这里?”水映月暗想着,霍然说道:“难道他就是蜀国的泰庆郡公?”
“公主好福气啊,这个郡公倒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小如望了眼水映月说道。
水映月失神地站着,脑中浮现出那日卦摊上的话,孟珣是郡公,将有可能成为一国之主,但是那句‘子立于皿’,到底会有什么变数呢?
“娘娘,”小如见她迷惘地站着,轻唤道,“娘娘,该去蘅香榭了。”
水映月应了一声,偕同小如幽步朝蘅香榭走去……
蘅香榭,依山傍水而建的一处自然景观,皇帝预备在这里宴请泰庆郡公。水映月提早到了蘅香榭,只有几个忙碌的宫女太监,想必皇上还在跟云初谈话。
“怎么是你?”兀然的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回眸望去,竟是孟珣。
“泰庆郡公?”水映月半问半说道。
“正是,不知姑娘是什么身份?”孟珣打量着水映月的着装,她的装束应该也是这行宫的主子。
“什么姑娘?这是皇上新册封的月贵妃!”小如代水映月回道。
孟珣的眸色一黯,随即躬身道:“孟珣参见上邦贵妃娘娘。”
“郡公不必多礼。”水映月虚扶他,莞尔地说道,“那日见郡公,就觉得郡公非普通人,想不到今日又见面了。”
“孟珣也没想到,姑娘竟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娘娘的那番酒论,至今还令人记忆犹新。”孟珣谦和地说道。
“郡公识酒,今日晚宴可要多饮几杯了。”水映月笑着说,却见皇帝跟一干赴宴的人朝蘅香榭走来。
“孟珣参见上邦皇帝陛下——”孟珣不失礼数,正要下跪时,皇帝拦住了他。
“这不是在朝殿,郡公不必行大礼,”皇帝望向水映月,问道:“方才在聊什么呢?朕见你们相谈甚欢。”
水映月回道:“没有什么,只是让郡公今夜要多饮几杯尽兴。”
皇帝哈哈大笑,道:“那就快入座吧。”
皇帝坐在正中央,皇后等女眷坐在右侧,孟珣等人坐在左侧,围坐成一个半圆形,莲花台上的歌舞不断,席间觥筹交错。
“公主,皇上给你找的驸马怎么样?”皇后轻声地朝云初低语道。
“什么怎么样?横竖就是个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云初俏皮地说,若不是夜色掩盖,她此刻应该是飞霞入耳了。
“我可懂公主的意思,”舒昭媛诡秘停顿了一下,道:“公主的脾气,要是入不上眼的,还不把他说的一文不值,公主既然松口,就证明呀,公主有这个意思了。”
舒昭媛的话,引起了不少嫔妃的窃笑声,放眼看去,都在捂嘴偷偷地乐着……
“我哪有?”公主皱眉说道,嘴角却漾起春意。
“公主,快看,驸马爷正朝公主看过来呢!”也不知是哪个妃子略大声地说了一句。
云初略抬头,只匆匆看了一眼对面,立刻娇红着脸,胡乱吃了几口御菜,慌忙地转移了视线。
水映月朝云初笑了笑,也放眼去看,正遇上孟珣的目光,仿佛是落在云初身上,但由于距离太远,看不真切,想来是哪个妃子故意逗弄云初。
“朕听说郡公通音律,正巧朕的皇妹也是熟谙琴乐,不如今夜合奏一曲,郡公意下如何?”皇帝摆明了是给他们制造机会。
“孟珣遵旨!”孟珣有些生硬地说,轻身步入古琴前坐定。
“公主,快去呀!”妃嫔中早有人怂恿道。
云初一向胆大,却在此时像足了一个大家闺秀,娉婷地慢步上了莲花台,挑了一柄琵琶,与孟珣低语了几句,随后,一曲轻盈的乐声从指尖流出。
阳刚与柔媚,竟是那么契合,仿佛是熟练已久的曲段!水映月静坐着,听着这段音乐,或许是孟珣的琴艺更高一筹,总能在不经意间配合云初的琵琶声,相辅相依,引导着云初的弹奏。
“他们还真是般配,看来皇上也是中意的。”皇后轻声地说道。
水映月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正欣赏着悦耳的合奏,嘴角微微地弯起,惬意地望定那两个弹琴之人,甚是满意。
“一会儿放天灯的事,都准备好了吗?”皇后突然问道。
放天灯的活动是水映月在办理,她回道:“都在旁边的空地上摆着了,我看时间不早了,等郡公跟公主这一曲弹完就该放天灯了,不如我先去看一看。”
“也好,”皇后颔首,又嘱咐道:“夜路太黑,小心一点。”
“嗯!”水映月莞尔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