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黑夜下,仅有稀稀的几颗星星,所以今夜的天空并不算璀璨明亮,但正适合放天灯。蘅香榭附近的这一处旷地上,摆满了各种样式的天灯,静静地陈设着。
水映月提起一盏天灯,问着小如道:“这些天灯都是谁做的?挺精致的。”
“是小五,听说不止天灯做的好,他做的纸鸢也很好看,有些宫女特地去找他要这些小玩意儿。”小如回道。
“是吗?改天让他也做些纸鸢,我见桃源那边正是放纸鸢的好地方。”水映月吩咐道。
“好。”小如应道,却闻幽静的小径传来阵阵脚步声,她的听力比一般人敏锐,笑着说道,“应该是皇上他们过来了。”
水映月提着天灯,迎上前去,果然是皇帝一行从晚宴处过来。皇帝见着水映月,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水映月答道,将手中的天灯递交给孟珣,道:“郡公远到是客,就让郡公跟公主放第一盏灯吧。”
“第一盏灯还是应该皇上跟皇后一起点燃,孟珣岂能越礼?”孟珣躬身地说道。
“那就让皇上跟郡公各放一盏灯,岂不两全?”小如又提了一盏灯过来,交付给皇上。
“就是,就是,不过是把灯放到天上,有什么好推的,”云初从宫女处拣了两根火褶子,将其中一根递给了皇后,道:“皇嫂,我们一起放。”
皇后提着灯,不时地朝皇帝看一眼,好似在等待皇帝的应允。皇帝的眸光轻轻地掠过水映月,见她莞尔的笑着,那笑却似天上的浮云般飘逸。
“好,一起放吧。”皇帝笑睨她们。
两盏天灯,两个福荫,像是两颗耀眼的星星,慢慢地升上了天际……静谧的夜空中,它们飘啊……飘啊……仿佛要将整个黑夜都填满了!
“哇~”云初惊呼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灯,皇兄,我们把它们全放到天上去,一定很漂亮。”
云初说罢,穿梭在遍地的天灯中,像是一个夜间的小精灵,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似那不知疲惫的彩蝶,翩跹动人……
顷刻,无数盏各异的天灯,升空高飞……那璀璨的光景,比繁星更耀眼。深邃的夜,张扬着这些如梦如幻的光亮,像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带着她们的期许和企盼,像上天传递着她们虔诚的心意。
蓬莱居。
水映月将窗子撑开了些,顿时有缕缕桃花香飘了进来。皇帝轻步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同望着那夜空下的桃源。
“喜欢这个地方吗?”皇帝轻笑着问。
“喜欢!住在这里就好像是被一片桃花包围着,到处都是桃花的味道,淡淡的……”水映月闭目说道,尽力地感受着清雅而淡泊的气味。
“快看——”皇帝惊喜地指了指天际,道:“天灯居然还没灭,飘到了桃源的上空。”
水映月睁眼去寻,却见几盏天灯,放出微薄的光亮,飘荡在桃源之上,映衬着底下一片粉色的缱绻和逶迤。
“第一盏灯,我多想是与你一起放上天。”皇帝望着天灯,突然感慨道。
水映月微笑着侧望着他,道:“皇上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皇上也该想着其他的妃嫔,毕竟在名义上她们都是皇上的妻妾。”
“我的月儿怎么变贤惠了?”皇帝戏谑地说,手指挑弄着她的发丝,笑道:“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什么母仪天下,这种话可不能乱讲。”水映月嗔道。
“不想当皇后吗?”他似乎在开玩笑,却又像是十分认真的语气。
“不想!”水映月淡漠地说,却见他似乎真的动了这个心,她恳求地说:“皇后娴静,你千万不能动废后的心思,答应我好不好?”
皇帝思忖着,半晌才道:“好!”
“还有……有空的时候就去别的宫里看一看,你一直在我宫里,总归是不好的……”水映月这番话在肚子转了好几圈,终于说出了口,却不敢直视他的眼。
“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皇帝紧张地问。
“没有,”水映月倚靠着他,道:“只是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皇上对她们的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她们,你又怎么偷去?”皇帝宠溺地磨蹭着她的秀发,兀然地说道,“你怎么把我往外推?怎么从不见你吃醋?”
“吃醋?我不喜欢吃醋!”水映月俏皮地说,水润的眸子微微地眨了眨。
皇帝点了点她的鼻端,笑道:“什么时候肯为我吃醋?”
“才不要,醋太酸了,我喜欢吃甜食。”水映月嬉笑着说。
“甜食?”皇帝邪肆地望定她,骤然将她抱起,谲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就不信喂不饱你这条馋虫。”
“不要——”水映月顿悟他话里的意思,羞红着脸,道:“你知道我不是说那个……放我下来……”
“那个?哪个?”皇帝不怀好意地说,炙热的气息轻抚过她的脸颊。
“你很坏——”她娇嗔地说。
“我知道。”他将她轻置在绣榻之上,俯身轻吻着她的额头。
她身子一颤,轻轻地闭上了眼……眼睑,脸颊,耳垂……一阵阵湿热感不断地传来,她的心跳急促起来,伸出双臂环绕着他炽热的身躯……
“月儿——”他却突然停止了进一步的举动,仿佛一下被什么要紧的事情激醒了。
“嗯?”她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缓缓地睁开眼,却见皇帝一脸正经的望着她。
“怎么了?”她错愕地问,见他紧蹙的眉头,好似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最近身子有不适吗?”他问道,一脸正色,这种态度只有对待朝廷大事时,他才会有这个凝重的表情。
“不适?”她细想了想,迷惘地回道:“没有啊。”
“信期!你的信期迟了一个月?”他惊问道。
“你……”水映月一时哑口无言,她的信期自己都不记得,他这个做皇帝还记得那么清楚?
“难不成……”他的目光下移到她平坦的小腹。
“干……干什么?”她羞赧地躲开他的目光,他那狐疑不定的眼神,令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起她的身子了。
“你没感觉吗?”他诧异地问。
她摇摇头,虽然曾经有过一次经验,但当时也是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那么这一次……她茫然地望着他深究的目光。
“来人,宣太医——”他忽然大声唤道。
“哎~”她拉住了他的冲动,道:“现在是三更,劳师动众的,如果不是,岂不是很丢脸,要不等明天再说……”
“不行,我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要知道!”皇帝一副坚定的神色,大声朝外守夜的太监吼道:“宣所有太医过来……”
她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性急的皇帝,只听外面的太监应了一声,匆忙地去宣太医。她瞧着他激动而又紧张地在房内踱步,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越大,失望会不会也越大?
“怎么太医还不到?”皇帝皱眉不停地朝外张望,焦急地等待。
“哪有这么快?这个时候太医也要休息的,皇上急召他们,也该让他们有整理仪容的时间吧,再说又不是什么急症,慢点也无妨。”她劝慰道。
“月儿,”他坐在了床边,握着她的手,道:“你知道我盼了多久吗?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真想他快点出世,叫我一声父皇。”
“皇上的脾气,说是风就是雨,可现在连一小股微风都还没吹起来呢!”她取笑道。
“谁说没风,我都听见他叫我了,不会是假的。”他煞有其事地说。
“太医来了应该先给皇上看病……”她笑语道。
“我有什么病?”他不解地问。
“有一种病叫——思子成疾。”她呵呵地笑道。
皇帝不服气地偏过头,望见院外静立的李一全,大声唤道:“李一全,再去催,要是他们走不动,抬也要把他们都抬来!”
“是,奴才这就去!”李一全连忙应声。
那些个太医,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药箱半掩面……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想必是一路跑过来的,他们可不知道,要是再晚来几步,皇帝说不定会亲自去太医院……
可怜这个沈院判,一把年纪的人了,深夜听闻皇帝急召,以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敢耽误分秒,提着药箱子就往这边赶,连衣服扣子都没系好,生怕皇帝治他一个延误之罪。
水映月躺在床上,白色的纱帐垂下,她伸出一只手,太医将红丝线系在她的手腕上,慎重地请脉……水映月隔着这层半透明的帘帐,却见他们气喘的样子,而一旁的皇帝焦虑不安的等候着他们的诊断,她不禁觉得好笑。
几个太医轮番就诊,终于跪伏在地……沈太医跪说道:“恭喜皇上,娘娘是喜脉!”
——喜脉?!
皇帝短暂地愣住了,过了片刻才重复着问道:“真的是喜脉?再说一遍!”
“回皇上,的确是喜脉!”沈太医重新说了一遍。
皇帝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冲进了纱帐内,激动地冲水映月说道:“月儿,听到了吗?太医说是喜脉……是喜脉……太好了……”
皇帝真想抱紧她,他盼望已久的喜事,终于实现了。水映月适时地推开他,目光向纱帐外跪着的太医扫了一眼,示意皇帝他们的存在。
皇帝这才回过神,刚才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不,三个人!他稳定着情绪,对太医说道:“还不快去煎些安胎药,必须要你们亲自备药,不得假手他人,朕不想看到任何差错!”
“是……是,臣等遵旨!臣等告退!”太医都惟恐地应道。
“等等,还有……朕记得番邦有进贡的千年雪参,还有燕窝,灵芝什么的,只要有利胎儿,统统都用上……”
“是,臣等遵旨……”
“还有,身孕期间的饮食起居,你们速去拟个单子,交去御膳房,让他们按着单子做……”
“是,臣等告退……”
“慢着,还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东西,也要仔细些,最好也写个单子呈上来……”
“是……”
皇帝不时地想起什么,总是把他们又叫回来,如此反复多次折回多次,哪有一个皇帝的威严?
“皇上——”水映月叫道,再让他兴奋下去,恐怕这些太医活活被他折腾死。
“月儿,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好似她很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我没事,皇上让他们回吧,大晚上的他们也要休息呀……”水映月真是不忍心看这些太医满脸的倦容,还要强撑着精神。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想了想,终于松口了。
“臣等告退!”这几个太医如释重负一样,感激地望了眼水映月,纷纷跪安。
“快,你快躺下——”皇帝像是照顾重病患一样,一丝不苟地命令。
水映月被他这么一阵闹,哪还有困意,睁眼躺在床上,望着皇帝在房里忙里忙外——
“来人,把窗都关上——”他命令的口吻说道。
随后,房内像是一个封闭的桶子,丝毫不透风——
“皇上,关上窗很闷。”水映月皱了皱眉。
“睡觉开着窗户,万一着凉怎么办?”皇帝环顾着房内,空气不流通,的确闷了些,转而指着离水映月最远的一扇窗,道:“来人,把那扇窗打开。”
皇帝继续在房内搜罗着所有潜在‘危险’,他忽然指着门槛说道:“来人,马上把门槛拆了,以后这里不准有高低不平的地方。”
“是,皇上!”几个小太监纷纷应声。
水映月彻底无语,起身下床,才走了几步,就被皇帝发现了。他惊恐地将她抱回床上,道:“你要做什么?好好睡觉!”
“皇上在这里忙里忙外的,我怎么睡得着?”水映月反问道。
“那……”皇帝回望那两个拆门槛的小太监,道:“你们都下去,门槛明天再拆!”
“皇上,”水映月唤道,“不要这么紧张,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怎么还草木皆兵的,会不会太夸张了?”
“朕不能让你出现一丝一毫的危险,”皇帝抚摸着她的腹间,道:“他是我们第一个孩儿,朕要保护他,也要保护你。”
水映月蹭在他的胸前,将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笑道:“他在笑你呢!”
“谁说的?”皇帝笑着轻抚她。
“我当然知道,他在笑他的父皇小题大做,有失明君的风范!”水映月心满意足地靠着他说。
“是吗?小家伙,敢笑你父皇,等你出来,看你父皇不打你屁股。”皇帝轻怒地笑语。
“皇上,皇上……”她连连讨饶,扑在他怀里,道:“天色不早了,皇上一会儿还要上早朝。”
“我不困!”皇帝望了眼天色,东方既白,原来他都兴奋了两个时辰了,仍感觉有浑身的动力,使也使不完。
“快早朝了,我去去就回,你要多休息,知道吗?”皇帝嘱咐道。
“皇上,政事要紧,不要因我耽误了朝事。我有宫女太监伺候,又有太医照料,不会有事的。”
皇帝颔首,道:“小心身子,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就让小如来找我,知道吗?”
“皇上像老太一样,这么唠叨,快走吧。”水映月催道。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在她额头轻柔地一吻,这才放心地让李一全摆驾上朝……直到皇帝离开后,水映月才恍惚地睡了一会儿,脑中全是皇帝方才的喜悦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