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太平盛世,国库充盈,皇家的年宴也格外的铺张。笙歌曼舞,金玉酒瓯,饕餮珍馐,尽显皇家的富贵气势。放眼看去,锦衣端坐的纤纤女子,莫不是艳若桃李,明若朝霞……
鼓乐声不绝如缕,似青烟,似云雾,袅袅袭来,幽幽散开。细看佳人蛾眉,金钗颤颤,舞衣翩翩,动如流水过隙,静如云开见月……
再往上望去,高高坐着一个绣有金丝龙纹的王朝统治者,他此番目不斜视,巍巍地俯视着红毯上的歌舞。他的一旁是身着凤首昂扬服饰的皇后,她的脸上也仅是一个微笑,只是偶尔在眼角注意着她身旁的太子。
席间,一个个宫女将今夜的主菜端上台面,首先呈给皇帝,由皇帝过目后再指定将菜端给某个妃子。但事实上,皇帝并不清楚他的妃子们是否喜欢他所赐的菜,只知道不管是哪个妃子,只要他所赏赐的,她们总是欣喜地接受。
“冰糖酱心——”
皇帝看了眼新上呈的菜,道:“给月贵妃端去!”
水映月乍见那油腻的甜食,胃中一酸,侧过头,捂着嘴干呕着……小如忙递上了水,将那盘菜挪开。
皇帝一怒,不由地蹙紧双眉,他的赏赐竟让她这么反感吗?他知道她爱吃甜食,今天却狠狠地驳回了他的颜面。
云初见状,忙吵着说,“皇兄真是偏心,就想着你的贵妃,明明知道你的皇妹最爱吃这道菜。”
皇帝听闻,朝传膳太监使了个眼色,将那道菜转到云初桌上。皇帝安然地恢复了温和的面色,眼角匆匆扫过水映月,她已经平复下来。
“谢皇兄——”云初笑嘻嘻地说,顺着视线朝水映月笑了笑。
小小的波澜,瞬间湮没在莺歌燕舞之中……
满堂和睦的柔光中,却有阴冷的目光隐藏其中,让水映月不禁一颤,朝四周望了望,却看见一张张纯真的面容,并没有异样!
一舞毕,舒昭媛莲步走来,朝水映月举杯道:“臣妾以前误会了贵妃姐姐,还多次冲撞了姐姐,今日妹妹我特来给姐姐赔罪的,妹妹敬你一杯,望姐姐原谅!”
舒昭媛亲自给水映月倒上酒,盈盈一笑,道:“妹妹我先干为敬。”
水映月拾起酒杯,轻巧地瞥了眼晃动的酒水,却不急着饮酒,再三犹豫着,太医吩咐过她身体孱弱,受不得酒精的刺激。
“怎么?姐姐不肯原谅我?姐姐刚才拒绝皇上的赏赐,这一次还要拒绝妹妹我的好意吗?”舒昭媛看准了皇帝愠怒的眼色,适时地说道。
“昭媛娘娘,”小如挺身说道:“娘娘是因为近日肠胃不适,太医吩咐主食要清淡……”
“小如,”水映月制止了她的话,举杯道:“昭媛妹妹敬的酒,我怎么能不喝呢?”
“娘娘——”小如不安地叫道,这一杯下去,后果会怎样谁都不知。
水映月向她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一口饮下,但转手用绢子擦拭着嘴角,趁人不注意,将口中含着的酒都吐在了绢子上。
此时,有人回报,望涯湖边的烟花已经准备妥当,请皇上和众嫔妃前往。皇帝望了眼一旁的水映月,正巧看到她将湿了的绢子偷偷交给小如。
望涯湖,结着一层薄冰,夜凉如水,更何况是冬日的晚上,即使怀里揣着手炉,仍觉得浑身刺骨的寒气。
望涯湖的对面,骤然一声巨响,璀璨的五彩斑斓绽放在黑夜的静谧中,华丽的倾泻而下,似天上银河落入了凡间。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天上,仰望着满天的琉光异彩,赞不绝口……皇后趁机走近了水映月,轻声地说道:“这里太冷,要是不舒服,你就先回去。”
“我没事。”水映月回道,她若在此时一走,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初都跟我说了,”皇后轻轻地一说,“你身体不好,仔细一点为好。”
水映月一怔,公主说了不会透露给别人,却转眼告诉了皇后,这件事看来也瞒不了多久了!水映月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我知道。”
云初仰望烟花,忽而说道:“我想到一个谜语,大家来猜好不好?”
“说吧!”皇帝朝她说道,忆起年少时,他们也是在这一日猜谜赏烟花。
“呃~”云初细想了想,道:“上去,中间,散开,下来……”
还没等云初把话说完,皇帝呵呵一笑,道:“朕以为你有什么新词儿呢?每年看烟花,你都是这个谜,已经猜了快十年了!”
“皇上,臣妾有一个新谜,”莫嫔朝他们说道,“千门如昼解玲珑,放纵痴心许夜空。一瞬芳姿惊绝艳,谁知寂寞已随风?”
“这个谜面说的好,朕已经知道答案了。”皇帝夸赞道。
云初嘟囔着,恍然地说:“谜底我是不用猜了,不过莫嫔娘娘的这四句谜面是特别说给皇兄听的吧。皇兄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痴心!”
水映月一颤,心头涌动一股酸涩,不自觉地朝皇帝看了一眼,而他也正巧望过来,两人的视线短暂的交汇,又在瞬间移开。
“水姐姐,你也出个谜给皇兄猜,越难越好,最好把皇兄难倒,”云初跑到水映月身边,又轻声说,“可不能输给那个莫嫔!”
“刚才莫嫔出了一个物谜,那我就出个字谜,”水映月一想,与皇帝四目相对,笑着说道:“竹林上下一寒寺,他儒我僧少一仙,风中一人丘上立,矢口否认想成仙,尔等一人旁边站,白驹过隙空长叹,低头不语连疾走,遍山找寻头顶冠。”
云初一头云雾,道:“这个也太难了吧,又是寒寺,又是僧人。皇兄,你知道谜底吗?”
皇帝淡淡地一笑,摇了摇头。
云初见没人能猜出来,凑近水映月,轻声问道:“答案是什么?”
水映月绝密地一笑,诡谲地说:“我胡诌的。”
“水姐姐好狡猾啊,怪不得没人猜得出来!”云初被人戏耍了,不甘心地嚷着。
烟花散尽,稍纵即逝的美丽,就像是一个女子的容颜,岁月下总会有老去的一天。水映月摸了摸怀里的手炉,炭火燃尽,它已如今晚的夜,一样的寒彻。
皇帝偶然瞥见她颤抖的身子,将自己用的手炉递给她,道:“拿去用吧。”
两手的接触,皇帝蓦地发现她的手冰凉如水,心中一颤,提早散了场。龙辇已准备,皇帝朝水映月看了一眼,道:“朕送你回去。”
“嗯?”水映月呆愣住了,过了会儿才回过神。
皇帝上了步辇,伸出手去拉她,道:“还不上来?”
水映月搭上了他的手,与他共坐。而她的身后,她能感觉出,一双清冷而怨怼的目光,此刻愈发地浓烈了。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水映月恍如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心中诧异,难道刚才的谜,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肠胃不好?”皇帝清了清嗓子,问道。
“嗯!”水映月有些心虚地应道,心中又想,莫非他瞧出了什么?
“太医看过了吗?”皇帝继续问道。
“看过了,只是闹闹肚子,快好了。”水映月回道,不时地勘察皇帝的面色,是否有异样。
“就快开春了,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知道吗?”皇帝关心地说。
“嗯!”她应道,想说什么,但总觉得无从开口,气氛有些凝滞。
皇帝忽而握着她的手,凝重地靠在垫子上,深深地叹息,好似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凝结在一声愁叹中。
皇帝一直送她到了香酿斋,他也进屋小坐了一会儿,猛地发现桌上摆着一壶酒,惊问道:“这酒?”
水映月一惊,随即从容地说:“我听说这酒补身,莫嫔娘娘正在喝这种酒,所以就酿了一些,正想给她送去……”
皇帝这才消除了疑惑,转而问道:“刚才你说的字谜,谜底可是一句话?”
水映月怔然,问道:“皇上猜出来了?”
皇帝摇了摇头,走到书案前,“你把那八句话写下来,刚才听不真切。”
水映月依言,将它写在了纸上,交给了皇帝。皇帝细看了看,折好放进袖中,坚信地说道:“朕会猜出来的。”
水映月一笑,道:“我等着皇上说出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