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回宫时,水映月已经搬去了香酿斋,正如小如所说的,自从皇帝不在她的视线里出现,她的心境慢慢的稳定了。
“水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云初笑嘻嘻地进屋,却见水映月懒懒地躺着。
水映月已清醒了不少,放眼看去,竟微微地一笑,拉着云初在身旁坐下,玩弄着云初带来的拨浪鼓。
不知不觉,云初已经在宫里陪了她三个月了。见她的气色也恢复了,并不像刚见到时那样枯槁。
云初摸着她圆挺的肚子,笑道:“水姐姐的肚子跟庙里供奉的菩萨一样,圆滚滚的,真好玩。”
水映月呵呵笑道:“他长大了,会踢人了。”
“真的吗?”云初不住地问,挽着她的胳膊,道:“给我听一听,好吗?”
“嗯!”水映月点点头。
云初侧脸贴着她,几乎把她的凸起的肚子听了个遍,嘟着嘴说:“他太不给面子了,他皇姑姑想跟他说话来着,他却管自己睡觉,都不搭理我!”
“小主子是怕公主欺负他,故意躲着公主呢。”小如笑着说道。
水映月被她们逗乐了,咯咯地笑道:“公主想跟他说什么?我帮你告诉他。”
“那好,水姐姐帮我说,就说等他出来了,皇姑姑给他买糖吃!”云初俏皮地说。
“难得公主这么慷慨,小如可替小主子记着呢,到时公主不要忘了才好。”小如在旁插语道。
屋内,偶有笑声传来,让人听了心情大好。这样下去,说不定不用多久,水映月就会完全康复了。
香酿斋外,皇帝一脚刚踏进,听到里面欢腾的声音,他释然地一笑,像是落下了心中的大石,朝里走去,却在窗前停下了脚步。
透过半开启的窗户向里望去,久久地站着,几个月里,他只能遥遥地望着她,相思相望却不相亲,但他相信会有一天,他能重新拥有她,永不相负!
入夜,香酿斋一片寂静。
风口,一个人影静静地伫立在窗外,清风百无聊赖地拂过,甜甜的香味,划过鼻端,那人舒心地一笑,继续守候在清冷而幸福的黑夜中。
屋内的烛光是彻夜不灭的,只有光源的存在,才好似有了希望,她也能睡得安稳,不会在半夜因恐惧而惊醒。
小如在内室守夜,听见外面有人声,只披了一件外套,手持烛台,匆匆地出去。
“她今天还好吧?”黑夜中的人影幽幽地问。
昏黄的烛光照在脸上,小如回道:“回皇上,娘娘比前几日好多了。最近吃得多,胎儿也长的快。而且晚上容易入睡,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皇帝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光亮,唇边漾起一弯皓洁的笑容。他轻步地走进了内室,红烛高烧,映在淡淡的帐幔上,却是温馨的暖意。
小如福了个身,悄悄地退出了内室。
飘逸的轻纱,似那弱柳扶风,偶尔掀起一角,似有似无的,却在一个悄然中能看清床上的睡人。皇帝慢慢地走近,轻手撩开纱帐,在床沿处坐下。
水映月的睡容很安详,嘴角微微地勾起,似乎在做一个美梦,只是不知梦中有谁?皇帝伸手,将毯子给她盖好,静静地看守着她,独自出神,想过无数遍的往事,像烙印一样的清晰。
她睡得很踏实,偶尔会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好像一个孩子在牙牙学语似的,也许她正在跟孩子说话呢!他是这样想的,不由地想碰一碰她隆起的腹部,却迟迟没有伸手,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嗯……啊……”她突然闷闷地叫着,不由地蹙起了两弯眉,似乎很痛苦。
皇帝也不由地紧张了,却不知发生什么事,靠近她问道:“哪里不舒服了吗?”
睡梦中,她并没有睁眼,只是喃喃地说:“腿……腿抽筋……”
“这只吗?”皇帝按着她的右腿,她脸上一抽搐。
皇帝轻轻地推按着,动作有些笨拙,但见他临危不乱的样子,应该是知道怎么做了。其实,他之前已经召太医,询问了所有关于怀孕的细节,并找了几本医书,每天看几页,所以此刻他游刃有余。
见她面部慢慢地舒缓了,脸上柔和了不少,他才放下高悬的心。
“水……”梦中的呓语传来。
皇帝起身去取水,却见小如进来。小如轻声地说:“娘娘晚上习惯了会喝水,所以小如已经备好了。”
皇帝扶她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将水凑到她嘴边。小如在旁看着,小声地说:“皇上,其实这些事小如做就好,皇上日理万机,晚上还不得安寝,伤了身体怎么办?”
皇帝不语,专心地喂水,他不能在她眼前出现,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尽一个做丈夫或是父亲该做的事,他心里也舒坦些。
小如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叹息,何苦成这样呢?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放在床边的一张卧榻上,朝皇帝说道:“天色迟了,皇上就在这里过一夜吧。”
皇帝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
御书房。
皇帝批阅着奏章,专注于近日的政事,因为水映月一事,他对朝政已经荒废了很久,幸好有两位丞相的辅佐,朝局尚且稳定。
“臣弟叩见皇上。”豫王龙天曜俯首道。
“四皇弟快平身——”皇帝笑颜地垂望阶下的豫王,他已年满十六,近日开始参与朝政,而且他头脑敏捷,充满睿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能之臣。
“皇兄,臣弟奉命整顿吏治,已有成效,”豫王躬身,俯首呈上奏章,道:“这是吏部冗官的名单,请皇兄过目。”
“四皇弟办事,朕信的过!”皇帝匆匆一看,将它搁在一边,道:“朕听说四弟妹有喜了,朕特备了大礼,一会儿让礼部送去你府上。”
“谢皇兄关心。”
“皇……皇上……”一声声喘息,厚重的脚步声,乱杂地传来。
御书房是皇帝商量国家大事的地方,是何人如此慌张地大声嚷嚷,莫非?皇帝心头一惊,与豫王出了御书房。
“是贵妃出事了?”皇帝见一个太监匆忙而来,担忧地问道。
“回……回皇上,太子……太子殿下染了急症……”
“快,宣所有太医去凤栖宫……”皇帝一急,前不久太子只是染了伤寒,发了几日的高烧,昨日才病情转好,怎么今天又染了急症?
皇帝急忙去凤栖宫,等他到达时,群医正在会诊,但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太医们一个个紧锁眉头,这个病来势汹汹,非常的棘手。
“皇上……”皇后无助地扑在皇帝怀里,不甘地哭泣,“颢儿,我的颢儿不能有事……”
“放心,有太医在,颢儿不会有事,相信朕!”皇帝安抚着,一心等候着会诊的结果。
“太子得了什么病?”皇帝垂问道。
安太医是最先赶到凤栖宫的,此刻,沈太医正在诊断,而他心里也早就有了结果,只是不好明说。
“皇上,皇后娘娘,还是到外面去,臣等会尽力诊治……”安太医故作镇定地说。
皇帝仿佛从他闪烁的眼色中瞧出了端倪,压制住内心的不安,低哑嗓音,道:“说!究竟是什么病?”
“这……臣还要跟沈太医商榷,才能得出结论!”安太医回避着皇帝的问话。
皇帝望向床上的太子,却见他脸上和手臂上有点点红斑,心中一慌,定了定心,对皇后说道:“我们去外面等着。”
“不,臣妾要在这里陪着颢儿,哪儿都不去……”皇后哭泣着,转身扑向了床沿。
皇帝一把拉住了她,硬生生地将她拉离,道:“你在里面,太医不好医治,听朕的话,跟朕在外面等。”
“皇上,臣妾就只有颢儿,他会好的,是不是?他昨晚还跟臣妾说话呢,他还说要背论语给臣妾听……”皇后哽咽地说,无力地攀附在皇帝身上,寻找着唯一的寄托。
皇帝闷闷地叹息,抚慰着她焦虑的心,道:“颢儿有你这样的母亲,他会平安度过难关的。”
皇后一怔,哭得更大声了,“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颢儿。我宁愿是我躺在里面,换回我的颢儿……”
“你在胡说什么?”皇帝不悦地斥责,但又怜惜地叹气。
沈太医等人从里面出来,跪在地上,面色极其凝重,“皇上,娘娘……”
“朕恕你无罪,说!”皇帝清了清嗓子,坚定地说。
“太子殿下患了……”沈太医头磕在地上,道:“患了天花!”
“天……天花……”皇后差点晕厥,拽着皇帝的龙袍,紧紧地不放。
‘啪哒’屋内的宫女听闻,害怕地连手上的铜脸盆落了地,洒了一地的水,跪在地上瑟瑟地发抖。天花就是不治之症,一旦染上,十个人难保有一个人能存活。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太子康复!”皇帝喝斥道,即使百般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
“是,是,”沈太医连声应着,又跪说道:“天花流传很快,为确保皇上和娘娘的安全,臣等请皇上和娘娘暂时离开凤栖宫。”
“皇上,臣妾不走,臣妾要守在颢儿身边……”皇后哭诉道。
皇帝思忖着,半晌才道:“天花非同小可,这里必须隔离,皇后就跟朕到偏殿去,如果这里发生事,也能及时知道。”
皇后已经没了主意,满目泪水扑簌,点了点头。
“朕就把这里交给你们了,朕要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太子,知道吗?”皇帝伤怀中不失威严,一声令下。
“臣等遵旨。”